醇县早先的废墟已经被清理得大半,朝廷依然在赈灾，百姓的脸色却要比别的灾区要好，这一切都多亏了来县里帮着赈灾的人。</p>
开春后面临的头一个难题就是重修土地庙。</p>
赵黑伢年纪不了,四十出头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爷爷了。</p>
他是崞县南边一个叫崖村的村民，崖村本来就几户人家，地动之后听闻官府在县城赈灾,他便和村人带着一家老逃荒进了城。</p>
后来又来了一批救灾的人，他起先以为这群人很快会离开，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这里扎根了,都立春了还没走。</p>
更让赵黑伢不解,就是有人在县城外面买了大片土地。</p>
他们这附近都是山，因为时常干旱种地都养活不了自己,抛荒者众多,有人大量买地自然是让人难以理解。</p>
“招人种地,一天两文钱,管两顿饭！”</p>
这日赵黑伢在清理废墟,这样的活其实已经干了一冬天，朝廷赈灾倒不是白赈,能动的都被组织起来清理废墟。</p>
早前听帮着抬尸还给钱,搬出一具尸体衙门给六百个大钱,后来这活被一群年轻力壮的人包了,赵黑伢这样的人根本抢不过。</p>
近期听尸体找得差不多了,衙门将钱降下来，一具尸体只给三百，干这活的人才少了起来。</p>
赵黑伢听见敲锣鼓的声音，伴随着锣鼓声还有一群青年在县城走街串巷。</p>
起先赵黑伢是自顾自低头干活，当听清楚这些青年在喊什么时立刻抬起头。</p>
衙门赈灾的粥越来越稀,这半个月来他甚至吃到了霉味。</p>
本来他都打算坚持到朝廷发种子再回村，没想到竟然有人招工种地。</p>
赵黑伢拍了拍臂跟着那群人走，像他这样在废墟干活糊弄的不算少。</p>
跟谁敲打铜锣的人越来越多，都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显然是奔着那两顿饭来的。</p>
等跟着人出了县城去了一片荒山下，赵黑伢才发现这片地不正是被人买下的那一片吗</p>
山连着山脚一大片荒地被人买下，县城里可是议论了很久。</p>
一青年举着纸卷起的喇叭放在嘴边冲追到这里的人喊：“招人种地，每日两文工钱，两顿饭，月初十号结，干得好被评为优秀者发十斤白面，良好者发五斤！”</p>
“有意向的这里来报名，有种地经验者优先录取！”</p>
赵黑伢排到队伍中，排了一会儿看见婆姨带着孙女也过来了。</p>
或许是两顿饭的吸引力，县里不少灾民都涌入过来。</p>
赵黑伢不知道这样一幕在山西省多个地区发生，他被顺利录取，也被安排了活，就是开荒。</p>
新的锄头发到里，赵黑伢满眼羡慕，谁家这般豪横，连锄头长柄都是铁造的</p>
这样一把铁器，足可以用来造一套农具了。</p>
赵黑伢用着新式锄头全身都是力气，等干了半个时辰，地头就有人拉着几个木桶食物过来。</p>
赵黑伢本来以为新地主提供的是稀粥就很不错了，等那圆木盖子一掀开，他就闻到了一股咸香味。</p>
“排队，都排队！一人两碗，喝完了再来装！”</p>
赵黑伢的碗是随身携带的，衙门一日只施一次粥，想要多喝一顿就得去废墟干活，这碗可以是每人里必备的。</p>
一碗黄色面糊里面有野菜还有咸鱼干一样的东西落入眼里，赵黑伢起先以为这黄色面糊是米黄豆磨成的粉，等吃到嘴里才发现不是。</p>
这面粉带着一股甜味和咸鱼带来的腥盐味夹杂在一起不能美味，只能还算凑合。</p>
赵黑伢却吃得满脸泪水，这粮食才是人吃的，关键是主家竟然在里面放了咸鱼，咸鱼可是盐！</p>
要是一天两顿都是这样，他老赵能给这地主干到死！</p>
“爷爷，别哭，给你。”赵大丫看着爷爷眼泪出来的，忙将自己刚装来的一碗粥递过去。</p>
赵黑伢难得给了这个好孙女一个好脸色，“你自己喝吧。”</p>
这场地动带走了他的两个儿子，谁能想到住在好房子里的儿子被砸死，他们这两个住在破茅草屋子的老不死反而逃过一劫</p>
赵黑伢的婆姨一边吃一边叹气，“老大老二没赶上好时候！”</p>
吃完饭赵黑伢发现没被催着干活，约莫两刻钟后，田里跟着他们一块吃饭的管事才站起来喊了一声。</p>
赵黑伢扛着锄头起身，他婆姨和孙女提着背篓捡地里翻出来的石头。</p>
开荒是一件很苦的事，但是因为干活的人多，才过去四天，这山下一百亩地就开完了，赵黑伢跟着男人上山开梯田，山下的荒地有人过来撒草木灰。</p>
这草木灰他记得是去年冬天有人收，一文钱十斤。</p>
没想到收的人竟然是自己现在帮着干活的地主。</p>
草木灰撒完，有人牵着牛过来犁地，大片土地被翻了一遍，将深埋在地下的湿土地被翻了出来。</p>
就这样到了三月，山上的梯田也翻了一番。</p>
赵黑伢他们虽然每日干重活，但是好吃好喝养着，他原本皱巴巴的脸也舒展了许多，原本皮贴着骨的臂也变粗了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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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是春耕的时候，衙门那边还是催促灾民回乡，不仅给了种子还发了赈灾粮食。</p>
然而赵黑伢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他甚至找到了管事想要卖身给地主。</p>
“卖身”</p>
地主原本是灾民里的一员，听姓贾，本来是大州府过来，很不幸遇上了这次地主，多年累积一夜归零。</p>
因为识字被选中做了管理他们的管事。</p>
贾管事从地上拔了一根野草咬着根问他是怎么想的</p>
“我们家就剩下我们老两口和一个孙女，与其回去饱一顿饥一顿不如卖身给地主做个饱死鬼。”</p>
赵黑伢这么大年纪没有了儿子对于传宗接代不抱希望了，这段时间地主虽然给他们吃了不少没见过的食物，眼界就村子那片地方的赵黑伢只以为这是外省运来的粮食，跟本地不一样不是很正常。</p>
地主给他们吃这么好，卖身给对方好像也不错。</p>
贾管事摸了摸头看了看天上飘过的云道：“行，我帮你问问。”</p>
想要卖身的不只是赵黑伢一人，这次地震让不少人失去了亲人，要不是遇见好心的地主，他们中不少人怕是难以度过那难熬的冬日。</p>
只凭借衙门赈灾熬的稀粥，年轻人或许能扛过来，幼童和老人怕是会损失不少。</p>
正因为有这样的觉悟，不少人觉得卖身也挺好，起码不用饿肚子。</p>
在一众人期盼眼神里，贾管事去了县城，没多久带回来一个消息。</p>
“上面了，不收奴。”</p>
赵黑伢眼神灰暗下来，衙门发的种子他也看了，是黄豆，一亩地收不了多少，给的赈灾粮也就十多斤，想要熬到收获粮食，还得去山里翻野菜。</p>
要是遇见旱情，还得去逃荒。</p>
“不过”</p>
贾管事笑了笑继续道：“主家这边买了不少地，还有不少活要干，你们可以继续留下，这人头税赋税主家帮着交。”</p>
不少人眼睛一亮，连那本来准备回乡的人也跟着心动了。</p>
要知道人头税和赋税就是压在人头上的两座大山，为什么希望村里族里出个有功名的人，还不是能让衙门忌惮，不会随意摊派杂役和加征赋税吗</p>
这里的地主竟然不要他们卖身就帮他们交税，谁不心动</p>
赵黑伢想着不管怎么先留下来，他脑子里没有朝廷会免税这个法，毕竟往年旱灾衙门不是该收多少收多少吗</p>
这片梯田快完成了，赵黑伢也看见山下那片荒地长出了绿色植叶。</p>
过了十多天，管事领着一位外乡人指导他们取下茂盛的根茎教他们插秧。</p>
赵黑伢没种过这种粮食，看到这粮食只长叶子不结果还有些好奇。</p>
他只种过几样粮食，祖辈种什么他就种什么。</p>
插秧完后还剩下不少苗，管事不要了，给他们每人分一点。</p>
“回去种子家门口浇点水就能活，再长一长叶子也能做菜，比野菜好吃多了。”</p>
赵黑伢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咋舌，“原来这地里种的是菜呀，地主老爷可真是”</p>
他还记得自己身份，没出冒犯地主的话。</p>
心里暗暗想着地主真浪费，这么大块地种粮食多好，种菜又不能保存很久。</p>
梯田完工这日，有人拉着两车种子过来，这种子很奇怪，竟然是黄色的长得跟门牙一样。</p>
赵黑伢从未见过，管事又领着先前那位老农过来了。</p>
“跟种棉花差不多，棉花会种吧”</p>
棉花不就是挖坑浇水放种子吗</p>
山西多个地区热火朝天开荒，收到雇佣的百姓帮着地主种自己不熟悉的种子。</p>
京城这边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的事，这日报突然出现了一篇报道，是根据顺天府给出的资料，近亲结婚可能生不出孩子，就算生出孩子也多是体弱多病或身体有碍或智力发育不全。</p>
这篇报道直接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p>
事关子嗣血脉延续，哪里能够容人忽视</p>
“什么两千年前就有祖先提出同姓不婚”</p>
“这报得有道理，汉朝之前是女称姓，男称氏，跟现在的姓氏是两码事，不能因为女子外嫁，就当她的血脉不是近亲！”</p>
“原来同姓不婚是这个意思，古时候的同姓其实是指血缘相近的男女，跟现在不是一回事呀！”</p>
“所以表亲成亲不是亲上加亲，而是血脉回流很难生下孩子”</p>
“报纸上不也有幸运儿会生下极聪明的孩子吗”</p>
“我婆娘还想帮我儿子聘请她娘家的侄女，这回得告诉她想都别想，我王家子嗣可不能断在她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