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哐哐走,一路走走停停,每次在站台停靠都是一个时辰时间。</p>

    车上人越来越多,同时也变得吵闹起来,同胞兄弟姐妹都会打架,更不要是陌生人了。</p>

    有时候一句话,有时候踩到别人脚上都会引起一番争吵。</p>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刺头,袁筝有点庆幸自己这个隔间的人都很和气,大家不打扰对方,也不希望对方打扰。</p>

    白天躺在床铺上看看书,或者是下来走走活动一下。</p>

    车上餐厅提供食物,免费、难吃。</p>

    有挑嘴的可以出钱开灶,至于有什么菜,那得看上个站点提供了什么。</p>

    车上待时间长了,日复一日重复,容易让人忘记时间。</p>

    也不知道过去了几个天黑白日,火车终于开进了北京。</p>

    车上的乘务员开始一间一间提醒,“再过两刻钟就到站了,大家收拾好行李,不要挤,排队等待下车。”</p>

    袁筝先将床上的被子叠好,然后拿着包袱抱在怀里。</p>

    旁的女孩都背着时尚的牛皮包或棉布包,也有不少人跟袁筝一样用的是老实的包袱皮。</p>

    车子晃动了一会儿发出鸣笛声,窗户外是破旧的城墙,又过去约一刻钟车慢慢停下来,然后进入了车站。</p>

    袁筝和其他人一起在过道上排队,大家都是一脸兴奋,这时候连疲惫都被压了下去。</p>

    没有人不对京城好奇,更不要一辈子没出过几次家门的女孩了。</p>

    车慢慢停下,听闻后,车门被工作人员拉开,站台上有人吹起了哨子。</p>

    “到我身后排队!”</p>

    话的是一个严肃的嬷嬷,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面上有着深深的纹路,看着就让人生出不好招惹的印象。</p>

    袁筝下了车,和其他女子一起走到嬷嬷身边,车内下来的人更多了,多是二三十出头的,这次女举有年龄限制,只要二十以上五十以下,且没有裹脚。</p>

    大家下车很快,车上的工作人员见没人了,又回去检查,确认车上人全下来,东西也没有落下,开始清扫车内。</p>

    而袁筝等人已经跟在嬷嬷身后,嬷嬷中举着一个旗,走了一段,袁筝发现了旗的用处,那就是走慢了担心跟不上,光盯着旗也不用担心跟错了地方。</p>

    出了车站,人一下多了起来,男男女女守在外面,冲着她们的队伍指指点点。</p>

    有人忍受不了这种目光,拿丝巾抱住了头。</p>

    袁筝则努力跟上前面的队伍。</p>

    外面有多辆马车,嬷嬷停下后转身安排她们上车。</p>

    这会儿大家都围了上去,打听是去哪儿。</p>

    “女学、女学!不要一起,一个个来!”</p>

    袁筝坐了马车,马车很大,她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马车。</p>

    轮子是钢铁轮毂,贴着地面细细的轨道。</p>

    车上一下能挤进去二十个人。</p>

    满员后,后方车门关上,好在头顶的挡板是敞开着的。</p>

    阳光洒下来,偶尔能看到两边的绿叶,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跟着平缓下来。</p>

    马车速度飞快,关键是没有一点颠簸。</p>

    大概跑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后门被拉开,袁筝先看到的是整齐的平地。</p>

    下车后,才看到旁边是非常宽阔的园子,园子大门非常大,前方是铁栅栏,直道尽头是类似教堂一样的建筑。</p>

    栅栏边上雕刻着一排字,写着皇家女子大学等字样。</p>

    “大学”</p>

    一旁有人惊讶出声,“竟然有女子大学”</p>

    什么是大学</p>

    深入人心的是国子监,那就是全国顶级的大学,非官宦子弟不入。</p>

    京城这个竟然建了一所女子读书的大学,许多身处江南的女生都未听过。</p>

    铁栅栏被人从内部拉开。</p>

    之前的嬷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然后领着她们进学校。</p>

    学校很大,袁筝去过的最大院落是杭州城内的灵隐寺,这里比灵隐寺还要大,走到宽阔的直道上,两旁是林荫,有三两个穿着单薄衣裳的女学生坐在草皮上读书。</p>

    袁筝发现身边本来叽叽喳喳的同伴们都安静下来,不少人眼里都带着羡慕。</p>

    嬷嬷领着她们在主教学楼下面看了一圈,然后往左边走,领着去了最后方的宿舍。</p>

    干干净净刷着白石膏的六层楼,一共有四栋出现在眼前。</p>

    她们被领着进了第二栋。</p>

    门口有一位慈祥的妇人在发牌子,一人发了一个,这是她们未来住的房间。</p>

    袁筝拿到的是甲丙——三号。</p>

    甲丙是房号,三是床号。</p>

    一楼墙壁上写着甲,走到第三个房间就是甲丙号,屋内已经先进来三人。</p>

    这里是四人间房,上床下桌,床架上贴着号字。</p>

    三号就是入门左边的床,床下面桌旁有柜子,旁边人开口。</p>

    “学校餐厅有卖锁的,最好买一把锁,一号楼早一个月就有人住进去了,有人东西被偷,至今都未找出是谁偷窃。”</p>

    袁筝皱眉,怎么还有人盗窃</p>

    </p>

    </p>

    袁拉着儿子下车,这一路下来儿子的老毛病又犯了,车上都是座位,弯不了腰也蹲不下来,人还多,有人还将鞋子脱了,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酸臭味</p>

    熬了几天,睡,睡不安稳,吃,车是卖的盒饭又贵又难吃。</p>

    熬了几个日夜,车到站,仿佛拉了一堆难民。</p>

    下车后吸了口新鲜空气,袁才感觉自己活下来了,之前的几天他觉得自己的嗅觉都丧失了。</p>

    “爹。”</p>

    袁江咳嗽了好几声,才问。</p>

    “我们去找姑母吗”</p>

    “先安顿下来。”</p>

    袁买的票到北京东城站,一下车就看到不少拉客的人。</p>

    “去哪儿是吃饭还是住店”</p>

    清脆铃声响起,往城门方向跑过去一辆马车,车厢非常长,后方挤着不少人。</p>

    路边不少挑担买吃食的,一头是煤炉子,一头放着食材,在嘈杂的人群中响亮叫卖着。</p>

    袁看着儿子瘦了不少的脸,赶紧拉着他走过去。</p>

    “来碗馄饨。”</p>

    旁边就有卖油条烧饼的摊子,摊子后面摆放了桌子。</p>

    袁拉着儿子坐下,点了两碗馄饨又要了四个烧饼两个油条。</p>

    旁边一个煤炉子上坐着一口大锅,锅里热着黑乎乎的茶叶蛋。</p>

    袁要了一个,给了儿子。</p>

    呼啦啦吃完,一结账十二文。</p>

    不算贵,也不算便宜,比杭州城的物价要高一点,袁心里稳了。</p>

    结账后他跟摊主打听北京会馆在哪里。</p>

    “你问的是城里还是城外”</p>

    袁愣住,怎么还有两个</p>

    “参加女举的女子一般会往哪个会馆送信”</p>

    “那就城内那个,头一个建起来,外地人去那个最多。”</p>

    袁道了谢,又打听该怎么过去。</p>

    “坐公告马车,或者租辆黄包车,你看这边到处都是揽客的车把式。随便找个就行,不过要先讲好价钱别被人宰了。”</p>

    “您看,从这边到城里的会馆大概多少钱”</p>

    “你们两个的话,二三十文是要的。”</p>

    “多谢多谢。”</p>

    袁拿着行李,“走,找辆车载我们过去。”</p>

    至于公共马车他不考虑,初来乍到,还没弄清楚这边情况,先安顿下来最好。</p>

    拦了一辆车,到了北京会馆,袁父子下车后看着会馆立刻有了亲切感,跟浦口火车站附近的宾馆太像了。</p>

    大门口有迎宾的童子,长相喜气,十六七岁上下,热情地招呼两人。</p>

    “住店吗里面请。”</p>

    </p>

    办理好住房,袁已经拿到妹妹给的信。</p>

    进入房间后,他坐在床边打开信。</p>

    袁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爹,姑姑还好吗”</p>

    袁合上信纸,“你姑姑好着呢,还今年是头一年,吃住都不要她们费用,现在暂时住在皇家女子大学,她很担心你的情况,让我先带你去医院,她已经打听好了,医院在城北,是有那种能看透人身体的子,让我赶紧带你去。”</p>

    袁江困得睁不开眼了,“爹,现在去吗”</p>

    “不。”袁脸上带着怜爱,“先休息一天,这几天坐车累着你了吧,快点睡吧,等醒来带你去饭馆。”</p>

    袁江嗯了一声,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很快呼吸变缓。</p>

    袁怕吵醒儿子,也跟着躺下来,屋内有两张床,他脱掉外衣也跟着躺下,别这一路确实很累。</p>

    还是准备不妥当,早知道该买卧铺,座票太熬人了,比站票还熬人。</p>

    一觉醒来,袁掏出怀表一看才下午三点,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再转头儿子还睡得香。</p>

    袁没打扰儿子,悄悄起身后,拿着钥匙带上门。</p>

    怕路上遇见窃贼,他没带多少现钱,只带了一张汇款单。</p>

    这会儿他得去银行将汇款取回来,不能耽误明早带儿子去看病。</p>

    下了楼,大堂内清静不少,袁询问柜台怎么去银行,人家给了两个答复。</p>

    “旁边就有一家银行,若是办理业务得去菜市口那个,外面叫个包车或者出门右转,路口再打听。”</p>

    袁觉得自己走过去,财不露白,坐车过去,谁都知道他去取钱,反而一路边走边逛过去,没人知道他的目的地。</p>

    走到路口,一问人,人家指着高空的钟楼道:“看到没,钟楼离泰山银行不远,你沿着这条道直走就到了。”</p>

    平坦的地面,隔两步种着枫树,街道两旁都是明亮的玻璃窗。</p>

    这是杭州城很难看到的情景。</p>

    袁走着走着,心里冒出了一股恐慌,陌生,太陌生了。</p>

    这个世界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惊天变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