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一追一逃一赴难</p>
子时过半（0点）。</p>
月上中天。</p>
辛弃疾心中暗自盘算，此时已经算是十一月二十四日了。</p>
军使已经派了出去，此时也应该已经到济南府境内的，不知道刘淮率军抵达了何处，还来不来得及接应。</p>
“将军！咱们该出发了！”有军官大声禀报：“李将军已经列好了队列，咱们再不走，好不容易齐整的队列就又要散了。”</p>
辛弃疾点了点头，随后又回头看向了官道上那条火把长龙：“那就开始出发吧，不要掉队。”</p>
军官大声应诺，随后带着亲卫奔向队列，去寻自家兵马去了。</p>
夜间行军就是这般麻烦，旗帜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军官只能靠火光与呼喊来指挥军队。</p>
“刘大郎已经攻下了济南府！咱们再往前走上十几里，靖难大军就会来支援！到时候咱们就能好好歇息了！”</p>
有军官前后奔驰，来来回回着囫囵话，用刘淮来激励军心士气。</p>
这自然是有利有弊的。</p>
天平军中有太多人跟着刘淮打过仗，知道靖难大军的战力，甚至对于刘淮有一种盲目的迷信，这番言语，自然能提振一些士气。</p>
但若是抵达济南府，却没人来接应，那么这支经历大败后的兵马很有可能会立即溃散。</p>
刘淮会不会来呢</p>
虽然没有确切的信息，但辛弃疾还是有些莫名的信心。</p>
因为刘大郎从不负人！</p>
大军开始行动之后，辛弃疾发现，有一股骑兵打着火把从镇子中冲出，向着东南山中狂奔而去。</p>
这引起了天平军的一阵骚动，有些人似乎想要跟着这股马军离去，却又被各自军官阻拦下来。</p>
辛弃疾回头看着那二百余骑兵渐渐离去，直到火把的光芒变成一豆，方才转过头来，微微叹气。</p>
这可能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结局了，天平军可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侍奉新主，而耿京也可以逃出生天，或者到宋朝有个前途，或者干脆隐姓埋名，当个富家翁。</p>
东山再起</p>
不可能的。</p>
如今又不是什么兵马崩溃到彻底无救的地步，耿京却已然放弃了大军。</p>
唯一的可能，就是耿京因为此战彻底丧失了志气，想要找个地方，了却残生了。</p>
如此想着，辛弃疾再次叹了一口气，对那股骑兵离开的方向遥遥拱，随后就将一切抛之脑后，统领兵马，向着东北方快步离去。</p>
与此同时，萧琦的面前，孔端起与邵进二人连连哀求。</p>
“萧总管，儿郎们实在太疲惫了，能不能再歇息一个时辰”</p>
在时明时暗的火把光芒中，萧琦直接不耐：“你当我神威军不疲惫你以为我想连夜出兵这是左相军令，你知道军令是什么意思吗！军令如山！你若不想遵从，莫要与我撕扯，现在就去跟左相分！”</p>
孔端起无奈：“那可否发一部精锐兵马，将大部分留在此处。我军全军八千，耿贼也已经成了疲兵，对付他们如何要全军一齐出动”</p>
萧琦冷笑两声，指着孔端起大声呵斥道：“孔老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想要占据一条后路，以拿捏乃公。但是老子告诉你，你若是不提，我还可以开一面，但你既然提了，为了全军安危，你们所有人必须全都上路！”</p>
话已经到了这份上，孔端起还有邵进也只能无奈点头了。</p>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好的呢</p>
所幸的是邵进所统率的兵马都是豪强底子，大多数是豪强当将军，私兵佃户当兵卒的规制。</p>
私兵的家人都住在庄园中，有严重的人身依附情况，倒也没有出现大规模逃兵现象。</p>
当着近八千叛军当先出发了半个时辰之后，萧琦方才率领神威军出发。</p>
而此时已经到了子时末尾，丑时出头（凌晨一点）。</p>
当剩余金军在纥石烈良弼亲自率领下出发的时候，已经到了丑时过半（凌晨两点）。</p>
昨日一场大战实在是太艰难了，即便金军是以逸待劳，但伤亡却是实打实的。又没能好好休整一番，以至于士气同样变得有些低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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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已经算是残兵败将的天平军，金军的气势还算是维持了一个较高的水准，最起码还能寻求主动作战。</p>
但对于武安军的前锋高安仁来，这项差事就有些枯燥了。</p>
作为金军的殿后兵马，武安军身前有邵进、萧琦乃至于纥石烈良弼三支兵马，如果天平军想要杀到这里，必须得杀穿两支成建制的大军，并且将纥石烈良弼剁了方才可以。</p>
理论上，此地就是全军最安全的地方了，甚至比纥石烈良弼还安全。</p>
这种排兵布阵的方法，属实让高安仁有些看不懂了。</p>
“伯父，这仗打得实在是”高安仁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p>
高景山捻须笑道：“实在是诡异，是吗”</p>
高安仁连连点头：“确实诡异。伯父，你也有这种感觉吗”</p>
高景山点头：“有的，之前厮杀的时候还不觉得，而今一静下来，只感到哪里都透着怪异，却又不清道不明”</p>
到这里，高景山呵呵一笑：“二郎，老夫也经历了好几次政争，每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要么是有大人物犯蠢，准备乱咬人；要么就是有聪明的大人物已经做了决断，不过还不为人知罢了。”</p>
“二郎，你觉得，左相是哪种人”</p>
高安仁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诚恳道：“应该不是蠢人吧。”</p>
高景山叹了口气：“是啊，左相不是蠢人，那就只能是咱们这些蠢人被耍的团团转了。”</p>
两人俱是沉默下来，随后在沉默中率领兵马前进。</p>
在北清河与泰山余脉之间，这条宽约十里，长一百余里，自东北到西南的通道中，大军的火把连成一条线，如同火龙一般，向着东北方蔓延而去。</p>
然而即便火把充足，道路清楚，行军却依旧不如白日那般清晰明了，速度自然也没有白日迅捷。</p>
也因此，直到寅时一刻（凌晨三点），邵进率领的豪强兵马前锋方才抵达天平军之前驻扎的平德镇。</p>
又过了半个时辰，寅时过半之时，纥石烈良弼方才带着自己的左相大旗，在三个猛安，两千余士卒的护卫下，抵达了平德镇左近。</p>
与此同时，辛弃疾已经率领天平军抵达了济南府境内，归德镇周边，而他派遣的军使也带回来了好消息。</p>
“五哥！”毕再遇跟着天平军军使一起来了：“大郎君已经知晓了，大军已经发动，最迟两个时辰就能够抵达，五哥且去长清县城暂住，王五哥与何长史驻扎在那里，可以接应。”</p>
望着这几个月来越来越雄壮的毕再遇，辛弃疾长舒了一口气，却立即愤怒起来：“这仗打得窝囊，我不能就这么全军缩在大郎身后，我们也要参战！”</p>
毕再遇借着火把的长龙看了一眼天平军的队列，随后有些犹豫的开口：“五哥，非是我冒犯，但如今天平军需要休整，即便想要报复，也不急于一时。”</p>
辛弃疾笑了笑：“几百兵马还是能凑出来的。</p>
你们几个快去，将这消息传达出去，就都统郎君已经率大军前来支援，咱们马上抵达长清县，那里有热腾腾的饭菜，有热汤，还有屋舍床榻，到了那里就能歇息了！”</p>
各个参军、副将也都兴奋异常，强打起精神来，将这个好消息传递给全军。</p>
随后，几名天平军大将都聚集了过来，也没有下马，纷纷拱请战。</p>
这些人都是有些心思的，败军之将，走投无路前来投靠，那岂不是立即就得拿低做</p>
若是能聚集起来百余精兵，跟着汉军厮杀一阵，岂不是明天平军输人不输阵，依旧是英雄好汉</p>
辛弃疾自然也懂，他端坐于马上，立即下令：“刘大郎也不会让咱们来打头阵，但咱们也不能糊弄，你们每个人挑选出百人精锐兵马来，随我一起在此地等待大军抵达。然后再”</p>
此时月色偏西，旭日未升，正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火把的明暗交错之间，辛弃疾赫然发现了张安国的身影。</p>
平日里辛弃疾绝对不会犯连麾下将领都清点不全的错误。</p>
但今日实在是太乱了，辛弃疾夜间能拉出人马来，跟着一起行军已经算是不得了的事情了，根本没有时间去总揽全军。</p>
“张七！你如何在这里！你没有跟节度一起！”辛弃疾的声音都有些变形。</p>
而到这时，其余人方才发现了落在最后的张安国，几乎人人诧异。</p>
而少数脑筋伶俐的，则是立即面露惊骇起来。</p>
辛弃疾同样立即反应过来，声音颤抖：“节度节度真的是去”</p>
张安国眼睛红肿，似乎已经哭过一场，闻言再次落泪，却是一句话都不出来，只能慌忙点头。</p>
辛弃疾心乱如麻，勒马转身，看向了西南方向。</p>
夜色如墨，山水相隔，却又如何能看清楚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