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言</p>

    连淮瞧她一反常态的乖觉模样,心中不免微动一下,随即轻叹道:“你爱吃便吃吧。”</p>

    他犹豫了一瞬,终是忍不住又道:“你睡了大半日,腹中空荡,还是多吃些东西为好,恢复一下精神。”</p>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崔莹吃完一口,擡头瞧他道,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怯生生的意味,像是不敢太过亲近,招他讨厌。</p>

    “已时。”连淮见她表现出与往日的娇蛮全然不同的模样,心中虽觉得有些异样的难受,仿佛她生来就应该是被宠着的而非如此退让,但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最终只是如实答道。</p>

    崔莹心中便是一震,随即忙问道:“今日是八月十五?”</p>

    “正是。”</p>

    原来今日就已然是中秋了。她竟然在高烧中睡过了一天一夜。</p>

    崔莹想起昨日里她和连淮约好了要去看花灯,但现在他们闹得如此,想必是没法同去的了。何况她又卧病在床,纵使想一个人去也不成。如此一来,她便不由得越想越是难过。</p>

    好端端的中秋佳节,在长安最是热闹的,眼下却与她再无干系了。</p>

    “那你为何还待在这里,不去走动走动吗?好容易才遇上个彩灯高挂的好日子。”</p>

    “白日里哪里有什么灯?”连淮淡淡道,心中却想她未曾醒来自己又怎能出门去。不过这话他当然是不会出口的。</p>

    崔莹却未曾注意到这个,而是追问到:“如此来,你是准备晚上去了?”</p>

    连淮听她问的古怪,不由地微微蹙眉道:“怎么了?”</p>

    他自然也想得起昨日里两人相约一起看灯,但眼下事已至此,莫非她竟然觉得两人之间能冰释前嫌,同之前一般亲密无间的相伴出游吗?这未免也太荒唐了。</p>

    “没什么,你爱去,我也管不着。我待在屋子里好好的听你的话,多吃一些点心米粥也就是了,你玩你的去罢。”</p>

    崔莹微微摇头,垂眸盯着中的绿豆糕,很是乖顺的样子,神色间却忍不住几分失落。</p>

    “我总之是一个人待在这间屋里,冷冷清清的。”</p>

    连淮听她的委屈,眸色微敛,尽可能用平静淡然的语气道:“你若真想去看花灯,我也可以叫软轿擡你出门,再配几个丫鬟与你,也可照顾你不受风吹寒气。”</p>

    “我要她们做什么”崔莹摇了摇头,再度擡起眼眸,目光带了几分温润水泽的望了他一眼,“我的身体我自个儿有数,若是再出门受这夜里寒霜一润,恐怕又得烧上一次了。”</p>

    “我总之是出不去。公子从旁人到一处热热闹闹的也好。”</p>

    这一番体贴周到的温柔软语传入连淮耳中,不免叫他心头起了几分感叹,细想她其间的作态言辞,他也不由的微微冷下了心肠,苦笑一声,正色道:“崔姑娘,你我本是萍水相逢,你用不着如此。”</p>

    “有意讨好我也罢,有意叫我心软也罢。姑娘若有这心思不妨收一收,对着旁的人去罢,可莫要再在我这里浪费精神了。”</p>

    听得这话,崔莹心中忍不住为之一颤,顿觉有些慌了。她知道连淮最是心善,总顾及着她的颜面,故而料每每点到为止,断然不会叫她难堪。但是眼下,他话中之意却已然很直白了。</p>

    他瞧出了她的心思便想叫她断了这个念头。崔莹心中倒也明白,相处几日以来,自己将百般段用尽,一颦一笑间故意撩拨起些许暧昧,确实都是为了图谋他这个人。</p>

    他既然此刻能看出来,从前未必就瞧不出来,却偏偏这会儿才义正言辞地将出来,想来他之前或许已有几分陷落其中,不忍破了。崔莹对此并不意外,她生得好看,被男子喜欢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她未曾料到自己有朝一日露了馅,被连淮看出她并非真心喜欢他,只是故意引诱而已,这情景属实难办。</p>

    想来她若是还像从前那样撒娇粘人,与他半真半假地胡闹,试图将这一件件的事都粉饰过去,他也不会再买账了。</p>

    “我”崔莹头一回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语气稍顿。</p>

    “姑娘心中不喜欢我,也不必非要勉强自己装的如此。”</p>

    连淮也不忍见她如此心为难,索性一狠心,快刀斩乱麻地接连了下去。</p>

    “我虽不知你所做为何但若有什么话姑娘不妨敞开来,若是可行便能就此谈妥,也不必再含糊试探。”</p>

    崔莹听得这话,默然不语,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难受。</p>

    依着原本的性子,她又要半真半假的落泪一番,但知道他再也不会来哄自己,便觉得没劲,连哭也不想哭了。</p>

    “我明白公子的意思了。”</p>

    她轻叹了一口气,重又缩回到被窝里,似乎身上发冷,要寻些什么东西依偎着才好。</p>

    她将目光投向了床沿上那个被冷落了片刻,无人问津的稀世珍宝。</p>

    “那药盒里的是还魂草,可解公子身上之毒,你便拿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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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所求也无非是公子不可背着我去见父亲罢了。”</p>

    “这是为何?”连淮不由得微微蹙眉。他们父女二人理应是相亲相近的才是,她又何苦为了这的见面一事耗费如此大的心力。</p>

    “这其中缘由极是隐秘,你若是想知道也无不可,但需答应我一事来换。”</p>

    “姑娘但无妨。”</p>

    崔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若将此事告诉了你我在你面前便再无遮拦,你需得答应在我们分别再也不见之前,做我的人才是,否则我便放心不下。”</p>

    “我知你看不上魔教,自然也不会让你入教,只不过我需你从今往后直到我们分道扬镳都一直帮衬着我,对我好,也不许将这话对旁的人。”</p>

    连淮微微一怔,随即轻叹道:“姑娘为何选中了我。”</p>

    听崔莹如此来,此事应当干系重大,他倒也未曾想过她竟真的愿意告诉自己。</p>

    “一来我有求于你,望你不要去见父亲。二来我生性耐不住寂寞,总想有人陪我玩才是”崔莹知道他此刻对自己再无半分信任,若是像往常那样喜欢舍不得之类的话,只会招他厌烦,不如敞明了,“何况此刻身处长安,举目之下,又无相识之人,我自然要缠着公子再陪我些时日的,一个人总是没劲。”</p>

    连淮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暗道果然如此。</p>

    她洒脱任性,有时就像孩子一般,偏要缠着人哄她陪她,与她一起胡闹才会高兴。</p>

    故而她这般,他倒也是信的。</p>

    只是这会儿他心中已然明了她之前那般都是故意为之,心中对自己实无情意,她随性惯了,分不出界限,但是他却不能。</p>

    她已过了及笄之年,若非两情相悦,便不可再随便同男子亲近。</p>

    不过这话他也不便出口,于是只道:“我同姑娘最多不过同行数日而已,倒也陪不了多久。若姑娘真想找到知音相伴,不如以诚待人,在路途上广交好友”</p>

    “你瞧我像是能广交好友的样子吗?”崔莹忍不住笑起来,水眸汪汪的看着他。</p>

    连淮被她这一句话的哑了声,顿觉哭笑不得。</p>

    “除了公子,还有谁能容得下我。”</p>

    崔莹见他态度比先前缓和许多,心知自己那番话是被他听进去了,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再度从被窝里探出,偷偷的牵住他的袖子。</p>

    “我总之学不会以诚待人若不是被你发现了,我连这番话也不会同你的。”</p>

    她渐渐地摸索出了他爱听她讲真话,哪怕这话不中听,但是由她亲自出来,他便能接纳,在心里慢慢的原谅她。</p>

    想到这里,崔莹忍不住再一次在心中感叹连公子真好。这世上也只有他是这样好。</p>

    可恨,他仿佛对谁都好,倒教她心里时而难受不甘了。</p>

    连淮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中的气也慢慢消了。</p>

    他自然看得出来,崔莹从在魔教中长大,心性早已与常人不同。她虽然有意设局骗他,但这或也是因为她只会如此,没人告诉过她还有旁的路可走。</p>

    “公子若是答应,我便同了。”崔莹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p>

    连淮见她眼波盈盈,煞是可爱,不由得动了心思试探道:“若是不答应呢?”</p>

    “那你便走好了。”</p>

    她话的干脆,仿佛浑不在意,上却将他的袖子牵得更紧了,分毫没有放他走的意思。</p>

    连淮低头看她,唇角边的笑意便有些藏不住了。</p>

    “你这样教我如何走。”</p>

    “你走你的好了。”</p>

    崔莹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一边将身子折转过来挨了过去,伸出臂勾住他,腕处若有若无的环住他的腕,将他的虚搂进怀里,像是占为己有了一般,然后故作乖巧地擡眸向他眨眨眼睛。</p>

    口是心非到了极致。</p>

    连淮与她对视一瞬,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眉眼间不自觉地带上了温柔宠溺,柔声道:“心着凉。”</p>

    着便轻轻撤回了衣袖,将她的被子往外轻拉,复住了臂,又在她床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p>

    “我答应便是,姑娘请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