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何来从前必须要找会离开这里。</p>
晏乐萦娇躯一震。</p>
她艰难地偏头看他,洇染着生理性泪水的眸,撞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p>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双漂亮的凤眸中满是积郁已久的森冷恨意,浓得化不开,抹不去。</p>
真就有这么恨她吗?</p>
她不明白。</p>
于晏乐萦而言,八年前或许是对不住他,她当了逃兵,抛下了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背弃了要白头相守的誓言,可人性本就如此,大祸将临,各顾己身。</p>
况且他们本也并非一路人,他们之间隔着不可磨灭的阶级,就算他曾许她正妻之位,难保不被人议论阻拦;就算他在彼时愿意保护她,可人心脆弱易变,谁又能保证往后恒久?</p>
再者,若昔年被人架着刀子胁迫的人是他,他又真会有几分真心愿意舍下所有选择她?</p>
人本自私自利,她是俗人,自不可免俗,也不敢赌季砚能免俗。</p>
何况他也确然不能免俗,不然如今他该将良善好人之举贯彻到底,而不是一副恨她到极致的模样,怎么也不肯放过她。</p>
这般想了,晏乐萦勾起唇笑了。</p>
她就是如此,不赌别人的真心,也不信别人的承诺。</p>
“笑什么?”季砚眉峰微蹙。</p>
他下意识松了揉按着她唇瓣的,晏乐萦趁偏头,终于能出句话,“陛下如此姿态实在难受,换一个好不好?”</p>
她的音色一贯软糯娇俏,长大后,许是经历了不少事,语气又透出一分娓娓道来的温柔,任何话自她唇中出都能显出一分从容不迫来。</p>
灯火惶惶,晖光下美人姿容变得更加温婉,眼中情态又透出清艳妩媚。</p>
季砚心想,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撒娇哭啼的妹妹,到底是长大了。</p>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地不知自己是想要她如此顺从,还是依然无忧无虑的娇纵。</p>
但最终,他应了“好”。</p>
只是他极为自然地从黄花梨木笔搁下取出一条缎帕,就要复上她的眼睛。</p>
晏乐萦企图避开,又被他眼疾快抵住下颌。</p>
又要这样。</p>
近日,他要么就是只愿意用此等姿势,要么就是待她开口央求腰酸腿软后,才肯让她转过身,却要用缎帕复上她的眸,不准她看他。</p>
晏乐萦不喜漆黑不可视物的感觉,更讨厌如此被他当做任意摆弄的傀儡姿态。</p>
最令她不适的是,有次她无意打量了那方缎帕,发现竟是旧年她赠予他的。</p>
其上的鸳鸯绣得乱七八糟,她本不是个多温婉贤惠的娘子,在闺中茶会中听来“绣帕以赠郎君”的事,起了兴致便随意绣了条给他,没想到被他收到了如今。</p>
她太怕,怕他将她当成了执念。</p>
甚至,她还明白为何季砚如今要这样做,他仍然不愿她瞧见他的伤疤,非要以这种诡异又扭曲的心态遮掩。</p>
分明她初初进宫时,他还给她看过的。</p>
难道他回过神来,觉得这些伤疤甚是屈辱,不愿叫她这个始作俑者看见嘲笑?</p>
晏乐萦今夜早有不耐,可对方意性正满,饶是她表现出抗拒,他依旧激烈索取,长指拂过她的乌发,想将那缎帕围上她的眼睫。</p>
她唇角翕动,忍下吟哦的冲动,冷不丁开口哂他,“你既要选这条路,不想一刀杀了我干脆,不一切如旧,可这样一昧强迫,有意思吗?”</p>
季砚呼吸微滞,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p>
身后似暴风雨前的平静蛰伏,晏乐萦伏在桌案,瞧不清他的神色。</p>
少顷,他也笑了出来,“如何没有意思?”</p>
言罢,他忽然揽着她将她翻转过来,这般她终于能够直视着他的眼睛,可如此突然的转换,让她忍不住腰肢一颤,连足趾都忍不住蜷起,收紧身子呜咽了一声。</p>
季砚的呼吸声也蓦然沉了几分,可他却没给她喘息的会,拎着她纤细的腕靠去他锁骨之上。</p>
那处是多薄弱的皮肉,划开一点便可见骨,骨髓连心,痛彻心扉。</p>
可也是那处,有一道极深的痕,想必昔年定是皮开肉绽,乃至如今生了粉淡新肉,依旧磨灭不去,宛若蜈蚣盘旋其上,触目狰狞。</p>
数次晏乐萦攀附着他的脖颈,实则都能触碰到那凸起的疤痕。</p>
她眼睫微颤,生出一丝浅淡退意,可季砚不容她退缩,压着她的掌心拂过他身上的一道道伤痕。</p>
“感受到了吗?”季砚面无表情问她。</p>
这具原本极富美感与力量的年轻男人躯体,就这样被纵横的伤疤盘布破坏,她的指腹划过他壁垒分明的肌肉,每触碰到一道痕,心里到底忍不住颤动一下。</p>
这一刻,好似所有脑海中虚假的臆想,都抵不过真确的触碰。</p>
这些伤疤是那样真实。</p>
并非是头一次他们如此坦诚以待,可这是第一次,晏乐萦在如此亲密无间的时刻,真真切切瞧明白了他眼底的怨恨。</p>
“从前的季砚早就死了。”他一字一顿道,“是你亲杀死了他,是你抛下了他,陷他至此。”</p>
晏乐萦忍不住呜咽一声,感受到他越发愤怒逞凶,她只能努力蜷起身子想要逃避,她偏开头,此刻他倒是松开了对她腕的钳制,让她趁缩回了。</p>
可很快他重新倾身压来,将她彻底压制在桌案上无法起身。</p>
“我没有骗你。”他道。</p>
季砚拂开她凌乱的青丝,让她得以露出那双清艳的眼眸直视他,“从前我有多爱你,如今就有多恨你。”</p>
有泪滴落进如云铺散的乌发,晏乐萦望着他,眼皮一颤,当真落了眼泪。</p>
可季砚瞧着她,神色无澜。</p>
他轻轻拭过她的泪,捧着她的脸,分明是这样温柔如对待情人的动作,神色却那般阴寒。</p>
“倒是会装可怜。”他冷哂,“可你又忘了,朕在垂死挣扎中登基,一切拜你所赐,经历过那么多痛苦后,你这点眼泪于朕而言算什么?”</p>
“朕只想,让你也品尝到这般的痛苦”季砚的眼神忽然游移了一刻,似乎想要摈弃掉脑海中那些年少的回忆,呢喃着,“只会越来越恨你,不会顾忌你想什么。”</p>
从前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可这些伤疤足以将一切摧毁,所有的美好回忆都分崩离析。</p>
晏乐萦闭上了眼,她的眼皮颤动了许久,最终艰涩哑声:“其实你也可以好好找个人过余生,不必永远陷在仇恨中,虞黛不就挺好么?”</p>
季砚一顿,冷眼瞧她:“朕倒是忽略了你惯会拈花惹草,虞黛不过与你见过两回,就惦记着要给你送补品。”</p>
晏乐萦呼吸一滞。</p>
倒还真试探出了什么。</p>
送补品的事原来虞黛真的提了但季砚并没有就此事探过她口风,若非她主动提起,根本就不知这回事。</p>
难道季砚没有十足把握虞黛是细作?那水月台那日他在试探什么?那也不对啊,若虞黛不是细作,他还有什么理由把虞黛留在身边?</p>
因为喜欢虞黛?可她看不出来。</p>
晏乐萦在起伏中觉得思绪昏沉,想了很多却也难以集中注意力,骤然又听见季砚恨然道:“你有何资格如此?是因为你没有受到伤害,所以你可以不恨,但朕不可以。”</p>
或许吧</p>
忽然的,她觉得有些累了,不愿再与他争这些,晏乐萦轻叹一声,又很快变成抑制不住的低吟。</p>
两人的身影在烛火朦胧间交缠,男人的欲仍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将她掠夺彻底,几乎令她无法呼吸。</p>
她彻底明白,他的恨与执念当真深到了化解不了的地步。</p>
如今的这一切也的确是他付诸给她的折磨,他的欲望,他的仇恨,无一不将她牢牢锁住,令她只能陷在他无尽的恨意中,被他拖入深渊。</p>
她无力化解,所以必须要找会离开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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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之后,秋凉渐起。</p>
除却一个不明不白的虞黛,季砚后宫空置无人,他又是个寡言狠辣的帝王,无意拉拢世家旧臣,不愿铺张浪费大肆设宴。</p>
这年中秋节,他是在含凉殿中与晏乐萦单独过的。</p>
晏乐萦心不在焉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懒得敷衍他,只一个人窝在内殿里新添置的贵妃榻上发呆。</p>
她一直在思考,要如何破这个局。</p>
季砚也一直将她这副有心事的模样看在心里,这日中秋晚膳过后,他难得缓和了态度,视线凝在倚卧榻前的她,甚至温声唤她“燕燕”。</p>
晏乐萦有些错愕,倒真因这个称呼偏头看了他一眼。</p>
季砚不许她离他太远,多数时候若他在外殿,也要叫人到内殿守着她,不许她一人做什么动作。</p>
她还能做什么呢?含凉殿四下都有侍卫宫人看守,连只雀儿都飞不进来,她自然也飞不出去。</p>
虽是这般想,晏乐萦又不大受得了被人监视的感觉,索性她叫宫人将贵妃榻搬去屏风边,这样即便季砚在外殿处理政事,也能直接看见她,也就不再用得上额外的宫人。</p>
至少季砚不怎么擡头,不会一直有视线附着在她身上。</p>
“过来,燕燕。”眼下,才处理好政事的季砚搁下笔墨,又唤了她一声。</p>
晏乐萦不明所以,不知他今日又要玩什么把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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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愿起身,垂着杏眸,自季砚的角度看去,低眉俯首的娇艳美人十足沉默。</p>
季砚竟也不恼,轻叹一声,思索一瞬后,犹自将一个檀木盒拿在中,踱步朝她而去。</p>
“干什么?”晏乐萦听见轻细脚步声,这下猛地擡头,像一种条件反射的厌恶,她往后缩去。</p>
季砚步履一顿。</p>
那双沉沉凝视她的眸有一瞬又荡开冷意,可他似乎有心收敛,很快化作平静。</p>
充满压迫性的帝王屈膝俯身,以等高的视线与她对视,是这些日子来晏乐萦很难得瞧见的温和。</p>
她眼中的提防渐渐如他所愿化开,蒙上迷惘,又问了一声,“做甚?”</p>
季砚将那精致的檀木盒展开,尽量忽视她又一次下意识的瞳孔微缩,只温声解释:“从前你不是喜欢作画么?这套紫檀毫笔赠予你。”</p>
晏乐萦却更加迷茫,她抿着朱唇,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接。</p>
往事自然会因此在脑海中铺开,昔年她确实有一阵迷上了作画,是因为替人梳妆打扮这等事已经做得信拈来,毫无难度,于是想挑战些更难的。</p>
那阵子她痴迷于此,哪怕去找季砚也难得安静,他正襟危坐在桌案前读书,她便倚在旁边榻上,依着他认真的样子画他。</p>
“朕明白近来你心觉无趣。”他低声道,竟是带上一丝安抚轻哄,“看看书,画些画,像从前一般可好?”</p>
从前早就回不去了,晏乐萦心想。</p>
作画不过是她短暂的爱好,她就是这样一个见什么就喜欢什么的人,没过多久,就将这个爱好抛诸脑后。</p>
可由着他恍若从前的温和声线,她竟当真意会了他的意思</p>
他想,还能不能像当初一样为他作画。</p>
晏乐萦指尖擡了擡,她脑子里忽然有个荒诞的想法,想着作画不如叫他像时候那般任她梳妆吧。</p>
可这样的话已然没了意思,回不去就是回不去,她唇角翕动,最终道:“先搁在一边吧。”</p>
面上她一派索然无味之色,眼见季砚一顿,却也不怕他再恼了。</p>
他的凶戾劲更偏爱用在床事上,总是不知魇足,将她折腾到浑身酸软才肯罢休,若见她已擡不起身子,他反而爱在那时轻哄她,温存抚慰。</p>
她竟然也能想清楚为何,因为那时的她瞧着最为柔弱软态,仿佛一切都能任他摆弄。</p>
平日里他倒不怎么严词厉色,至多寡言少语,他或许是只想把她困在眼皮子底下而已,并不甚与她话,她更好讨个清闲。</p>
“燕燕。”季砚眸色稍沉,虽听她话将檀木盒搁下,可语气已浸染一丝冷沉,“今日中秋,朕不欲与你闹不虞。”</p>
晏乐萦瞥他一眼。</p>
依旧是昏沉的青铜烛光,可灯下的季砚一身姚黄锦袍,容色昳丽,龙章凤姿,竟是生出几分别样惊艳华采。</p>
不想冲着这副好皮囊发火,她不置可否,刚欲起身离开他身边,却被他压回贵妃椅中。</p>
“你到底要干什么。”晏乐萦蹙起秀眉,“我只是不愿此刻画而已。”</p>
近来她都是这般态度对他,她也算是想清楚了,既然曲意逢迎的笑脸对他也没用,想必他已经看腻了她的虚伪,她也不想装了,索性就这样直截了当,自己还能舒心些。</p>
季砚见她如此态度,竟然也只是笑笑,从袖中取出一本崭新的画册,丢去她怀中。</p>
晏乐萦起初还以为是供她参考临摹的画册,随意翻开一页,瞧见上头厮磨缠绵的男女体态,蓦然沉默。</p>
“前阵子,你同朕不想朕一味强迫”他压低声音,耐心道,“那燕燕,你有没有更好的主意?”</p>
晏乐萦:</p>
她没有,她神色复杂看着他,后知后觉恍然,今日他竟真是见她一直情绪不佳,来讨她欢心的。</p>
可这份欢心绝不该由床笫之事而生,尽管他神色难得缠绵温柔,她预感不好,这下更是逃得更快,才曲起蹆要下榻,倏然被他勾住细嫩脚踝。</p>
今夜她着了身赤红苏缎的长裙,如此妍丽的颜色,夺目纯粹,如一团明媚跳动的火。</p>
季砚的品味还是比季淮要好得多,赤色明艳,就该是越正的色泽越为好看。</p>
可如此颜色,甚至绣着鸾凤团云纹,一般只有品阶极高的妃子才能身着,抑或,该是皇后之尊才能穿,晏乐萦惶恐难安,只觉得荒唐。</p>
因为,从始至终,她打心底的想法都是不愿他对她上心。</p>
裙摆如翻涌火浪肆意铺展,大片的赤红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温润,如上乘的羊脂玉,在烛光摇曳间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p>
季砚眸色微暗,似一点碎石溅落墨潭,蒙上沉炙涟漪。</p>
“好燕燕”凑近她,他音色喑哑,埋首在她脖颈,唇齿厮磨着她的锁骨。</p>
待到晏乐萦要开口,他又想预料到了般,仰头吻上她的唇瓣,将她所有想要开口的话以吻封缄。</p>
他不会愿意她什么拒绝他的话,晏乐萦呜咽出声,却无可奈何他的胡作非为。</p>
今夜宫内虽未铺张设宴,可依古制理应的庆贺并未取消,宫人们仍会去往宫门前燃烛与烟火,以此慰藉与宫外亲人们的团圆之心。</p>
晏乐萦在浮沉的情浪中隐隐能听见远处烟火燃鸣之声,一声又一声,还伴随着拔步床轻晃的吱呀声,一同在她周身震荡。</p>
两种声响逐渐在脑海里交叠,渐渐起了其他的意味,她的神情开始恍惚,蓦然想到了母亲,她想着何时她也能与母亲团圆</p>
只是现实远比幻想来得清晰真实,神色涣散间,她逐渐无力,感觉自己快要溺进深渊之中,企图要攀附着什么,却被身后的大牢牢掌控着,只能被他扯入更深的沉沦。</p>
就是这时,耳边有温热的啄吻落下,季砚极清晰的喑哑声线也落在她耳际,“雁雁,中秋安康,喜乐顺遂。”</p>
晏乐萦忽地愣了一下。</p>
有一瞬,那令人窒息的情浪褪去,似乎露出了潭底仍旧澄然赤城的一颗心,可她不愿深究,于是很快又被温热的潮水包裹,沉溺了思绪。</p>
她什么也没有,她觉得她并没有必要与他这些,就如不愿他对她上心一般,因为她迟早会背叛他,出来的话不是真心,也不必用真心换真心。</p>
可季砚自然看不穿她的意思,沉身拥住她的年轻帝王没换来祝福,越发凶戾索取,晏乐萦最终坚持不住,浑身轻颤起来,娇着滴水的声线对他道:“哥哥也中秋顺意。”</p>
耳边似乎传来轻叹。</p>
晏乐萦又呜咽起来,感觉眼前似乎蒙上迷朦白雾,只能绷紧身子,抓着男人厚实的肩膀不肯放,直至抓挠出一丝红痕,颓然无力地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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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院中的树微黄,尚未落叶。</p>
晏乐萦昏昏沉沉醒来,浑身依旧酸软,隐隐听见外殿有明媚的女声在与应庆交谈,两人话声倒是,似乎怕惊扰到她。</p>
她一怔,看了会开了扇的窗棂,窗外秋景初显,时光转逝。</p>
外殿是虞黛的声音,她分辨了出来。</p>
勉力起了身,屏风外原来还有伺候着的宫人,听闻里间动静,连忙来服侍晏乐萦拾掇洗漱。</p>
外殿的人声渐渐安谧下来,许是也发觉晏乐萦醒了。</p>
没过多久,晏乐萦梳妆好去迎人,季砚不在,外间的人未离开却不话,显然是在等着她。</p>
“姐姐起身了。”</p>
果不其然,才转过屏风,虞黛的声音便从外殿传来,还含着几分笑意。</p>
应庆对晏乐萦一贯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会儿来迎她,晏乐萦仔细观察了会儿,发现他对虞黛也是如此。</p>
他也清楚,或许她二人都是细作么?</p>
“娘子,今日早膳做了娘子爱的青梅酿肉。”应庆笑道,“陛下见娘子这些日子闷着了,特地叫虞黛娘子也来作陪您呢。”</p>
晏乐萦驱散脑海中的纷杂思绪,猛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p>
“娘子?”</p>
虞黛不是娘娘?</p>
比之度月流萤含含糊糊言之的,应庆作为季砚身边人,他所的话自然更为权威真切,晏乐萦还心知他今日点破此事,想必是季砚授意。</p>
“是啊。”接话的是虞黛,虞黛尚是年幼的娘子,瞧着不过二八年岁,些微含笑就娇俏澄澈地像只兔子,“姐姐,应庆公公方才还与我,要我好生陪姐姐聊天,要是将姐姐逗笑了还有赏钱!”</p>
近来晏乐萦的确没怎么笑过。</p>
并非是她吝啬微笑,她向来是个很懂如何讨人喜欢的姑娘,只是面对季砚太多次,总觉得虚情假意令人疲惫。</p>
此刻,她也有些笑不出,勉力想勾唇,又听虞黛道:“姐姐快坐吧,应庆公公想着姐姐快醒了,才叫宫人上的菜,还热乎着。”</p>
晏乐萦晓得为何自己笑不出来了,季砚听进了她的话,当真叫人来哄她开心。</p>
可这像更是一份不出是珍视还是掌控欲作祟的情,他想让她的一切情绪由他操控般显露,又一次令她惶恐。</p>
面上她没推拒,虞黛陪她用了早膳,虽然那青梅酿肉叫她有些反胃,她当真不再喜欢青梅了,像是一种应激的反应,讨厌回忆昔年的一切。</p>
之后虞黛又陪她了会儿话。</p>
少女的天真爽朗有一刻真的感染了晏乐萦,可她不敢多与虞黛什么,因为虞黛是细作,殿内又全是季砚的人,于是她转移话题叫虞黛陪她作画。</p>
虞黛表现得很顺从,又用过午膳,便准备告辞。</p>
临走前,她将早早备下的补品塞进了晏乐萦中。</p>
“上回答应姐姐了,要给姐姐送些补品。”她笑得眉眼弯弯,面上仍是一派纯粹,“不过我那儿的恐怕不比得陛下这里的,姐姐可莫要嫌弃。”</p>
晏乐萦只道:“漂亮娘子给我送的东西,我自然欢喜,哪里会嫌弃。”</p>
面上两人皆是不动声色,可晏乐萦摸到她置于锦盒下的,倏然有东西滚落进自己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