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看过那些店铺管事的，因为长期伏案写字，执笔的那只，指都有一些外翻。</p>
樊老在蒸骨后，也提到过这个特征。</p>
最重要的，杏林药堂有兜售来自磁州的药瓷，其底色和林知夏在白骨旁发现的一模一样。</p>
只是，佟掌柜的老家离汴京有点远，快马加鞭来回也得花三天。</p>
而距离陛下定下的时间，只有明天一天了。</p>
两人回到衙门，先向佟掌柜户籍所在地，发了协查文书，让当地衙门查一下，佟掌柜到底回去没有。</p>
宋大等在签押房。</p>
“名单上的人已经排查完了，这几个人有些可疑。”</p>
宋大把口供递给林知夏，同时介绍道：“这个叫周波的，有儿有女，因打杀奴才背过人命官司。他为人乖戾好斗，在神卫军任职时，攀上了顶头上司，把自己的妹妹送给对方做侍妾，自此全家水涨船高。</p>
崔同过寿时，他还曾送过贺礼。”</p>
林知夏听后，直接摇了摇头：“下一个。”</p>
“第二个叫黄戚，他的右腿有一点瘸，据是在神卫军时被上司打的，离营时还嚷嚷着要报仇，瘸腿并不影响他骑马射箭。</p>
最主要是，他每天行踪不定，早出晚归，他自己又什么都不愿意。”</p>
这次不用林知夏开口，江成直接道：“这个也不是。”</p>
宋大又提了两个人，这两人都是街头混子，三天两头打架，回话时也躲躲闪闪的，不清初一那天做了什么。</p>
可林知夏和江成还是摇头。</p>
“最后一个，有一个叫薛永良的，左眼旁边有个疤。不过，他没有作案时间，就是一个老实人。”</p>
林知夏眼前一亮：“他的具体情况？”</p>
“他原是应天府厢军，因能力出众被提选，在太兴三年，正式进入神卫营。</p>
而后，在太兴五年冬，因私下械斗将同僚打至骨折，被开除军籍。</p>
这是军方的记录，他本人完全不像是一个性情暴戾的人。</p>
我去周围打听过，都没见他跟人红过脸，邻居都私下，他是被冤枉的，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被开除军籍。</p>
他现在是码头上的搬工，过的挺拮据，两个女儿，一个五岁，一个两岁。</p>
这个月初一，他在梁门大街那给人搬砖卸瓦，我已经找主家确认过了，他没有作案时间。”</p>
林知夏轻扣着桌面：“这么巧，沈府就在梁门大街。”</p>
宋大：“这也许是个巧合，我去那个富商家里问过，管事他一整天都在后院卸砖瓦，没有离开。”</p>
林知夏又问道：“他有没有儿子？已逝的也算。”</p>
“没有，就两个女儿，他家里我也搜过，除了生活必需品，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五岁的女儿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p>
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有余力去杀人。”</p>
“他条件如何，跟他杀不杀人没有直接关系。叫上柳晴，我们去码头看看。”</p>
汴河码头上，一艘艘货船正停靠在码头，等着卸货。</p>
密密麻麻的搬工犹如训练有素的蚂蚁，他们大多身着粗布短褐，挽起的裤腿露出结实黝黑的腿。</p>
林知夏皂靴已沾满湿漉漉的泥浆，她的目光锁住那个左眼带疤的汉子——薛永良正扛着两袋盐砖，古铜色脊背在汗水中泛着油光。</p>
柳晴戴着帷帽，站在林知夏旁边。</p>
对方面色黝黑，与管事话时露出一口白牙，笑起来就像个老实的庄稼汉。</p>
而她的梦魇中，凶持大弓，像是索命的恶鬼罗刹。</p>
柳晴摇了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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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确定，身形像，但气质不像，我是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p>
“宋捕头这人像头温顺的骡子。“江成摩挲着腰间佩刀。“我倒觉得像匹套着嚼子的烈马。“</p>
他能看出，这人下盘极稳。</p>
林知夏想了一下，对柳晴道：“你先到马车里躲着，一会儿我一提熊耳山，你就”</p>
林知夏没有解释这样做的用意，柳晴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上了马车。</p>
江成眯了眯眼，柳晴这么配合，跟面对他时，完全是两副面孔。</p>
阿昼，录口供时，签押房里只有他们两人。</p>
江成心中升起一丝疑虑。</p>
宋大跑过去，跟码头管事交待了两句。</p>
那管事笑呵呵地应下，转头就很不客气地对薛永良吼道：“你要是给我惹事，明天就滚蛋！”</p>
谁都不想平白无故和衙门里的人扯上关系。</p>
薛永良赔笑着走过来，两次问询，他并没有显露出不满的情绪。</p>
“官爷，还有什么吩咐？”</p>
林知夏注意到他虎口处的茧子比寻常搬工要厚上三分。</p>
她目光清亮，静静地看着对方，并不急着开口。</p>
宋大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低头站在一边。</p>
薛永良就这么站着，下意识地揪了揪裤脚，似是有些局促不安。</p>
可他看向林知夏的目光里，并没有多少紧张。</p>
林知夏当即断定，对方绝不是宋大所的那般老实，而是一个极有城府的人。</p>
她突然开口：“你可去过熊耳山打猎？”</p>
马车里适时传来女子惊慌低语的声音，只是听不真切。</p>
众人转头之际，林知夏捕捉到薛永良脖颈肌肉瞬间的紧绷，像拉满的弓弦又骤然松驰。</p>
仅一瞬，他又恢复成原有的样子，憨笑着挠头：“官爷笑呢，俺这粗人哪配打猎。”</p>
“什么时候成的亲？”林知夏话锋一转。</p>
“建丰二十一年。”薛永良答的很快。</p>
林知夏拧眉追问道：“记得这么清楚？”</p>
“当然，那是先帝在世的最后一年。”</p>
“七年无嗣，太兴七年才得了长女。”</p>
薛永安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p>
“婆娘身体不好，吃了五年的苦药，唉！现在也是，我挣的这点工钱，都给她治病了。”</p>
薛永良语气低沉下来，像是被人戳中了伤疤。</p>
宋大有些不忍，他们这种出身，想在军中混出名堂来，太难了。</p>
薛永良功夫很好，随便去哪个府上做护卫，都比搬工强得多。</p>
但就因为在神卫军得罪了人，无人敢用他，才沦落至此。</p>
“林大人，您看”宋大唤了一声。</p>
那边码头的管事已面露不满之色，眉梢吊得老高，薛永良再不回去，这份工可能都不保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