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摆摆，放薛永良回了码头。</p>
他快步跑回船，给管事赔礼后，单拎起盐砖放到肩上，毫不费力的样子。</p>
似是为了弥补刚刚耽误的时间，他搬货的速度比其他搬工快得多。</p>
在其邻居的口供里，薛永良是个顾家老实的男子，他夫人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导致他不得不多做几份工来养家。</p>
码头上初一十五封闭仓库，进行关税核算。</p>
这两天是搬工的休息时间，这个时间，薛永良都会出去接零活，周围的人都觉得他过得很不容易。</p>
但是，这也表明他初一十五这两个日子，是可以自己安排的。</p>
市井的接零活的团行脚夫，工钱都是日结，随主家开价，没有任何保证，也就等于没有任何记录，任凭他。</p>
江成眉尾一抬：“查他妻女，核实一下她是否如口供所，是太兴四年来的汴京。”</p>
林知夏在旁边补充道：“去劳市上查他近几年接过的零活，别找管事问，找那种有点本事，但挑活，做一天歇一天的懒汉问。”</p>
阿昼不懂，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种人最滑头了。”</p>
宋大是从底层衙役升上来的，瞬间就理解了林知夏的用意。</p>
这种人一般自命不凡，爱打听和指点别人，知道的闲事也最多。</p>
“那薛永良这边盯不盯？”</p>
林知夏看向江成。</p>
江成瞬间领会她的意思。</p>
“这个我来安排。”</p>
普通的衙役看不住薛永良，还会被他发现。</p>
离开码头，一行人来到官道上。</p>
江成要回府衙，林知夏却还要等人，让江成先回去。</p>
等了大约两刻钟，沈府的马车终于在街角现身。</p>
马车里，是沈三娘子和那位老嬷嬷。</p>
林知夏要带老嬷嬷去薛家，看看薛永良的夫人是不是当年抱着孩子的妇人。</p>
老嬷嬷原本不肯来，已经过了七年，她当初就坐在马车里往外瞅了那么一眼，实际是记不清那妇人的长相了。</p>
但林知夏想试试，万一见到人就想起来了呢！</p>
宋大在前面带路，林知夏跟老嬷嬷走在后面。</p>
屋内一目了然，饭桌旁边就是床，角落有一个缺角的柜子，柜上放着茯苓、白术、甘草三味药材。</p>
林知夏拿起闻了闻。</p>
厨房在后面，旁边有一间格子屋，里面放着马桶。</p>
屋子很，还不及林知夏在签押房办公的地方大。</p>
也正如宋大所主，这间屋子里除了生活必须品，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p>
薛永良夫人白氏半躺在床上，一脸病色，脸上还有大块的黄斑，一看就是久病未愈的样子。</p>
她冲着几人点点头，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p>
问她话，好半天才回，经常看着一个地方就走神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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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在门口玩，很乖，只是看着都有些瘦。</p>
林知夏注意到，孩子的衣服袖口黑乎乎的。</p>
就连妹妹的裤裆，都有未洗净的黄色秽物，走近后，还能闻到两人头上浓重的汗味。</p>
是那种很久没洗，酸臭的味道。</p>
老嬷嬷看着，面露不忍，从怀里掏出两块松子糖递过去。</p>
两个孩子看到糖很是开心，黑黑的指接过来就往里塞。</p>
老嬷嬷连忙拦下，拉着两个孩子去旁边洗了。</p>
而屋里的妇人，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的墙壁，对发生的一切都视若不见。</p>
往回走的时候老嬷嬷摇了摇头。</p>
“老奴真不确定，好像有点像，又好像完全不像，真不记得了。”</p>
宋大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p>
林知夏让人先送老嬷嬷回去，想着宋大她还要用，有些事，还是要讲明白。</p>
“你很同情薛永良？”</p>
宋大点头：“在衙门当了那么多年的差，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士兵，他们有能力有抱负，可就是因为出身贫微，在军中被肆意欺负，晋升名额和功劳都会被人抢走。</p>
你看他，父母给不到助益，婆娘又是病秧子，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p>
“有些东西我们无法改变，但是，看事情不能太表面。他能扛起两块盐砖，效率比别人快的多，日收比普通搬工要高。”</p>
林知夏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记录了薛永良六月份的酬劳。</p>
他力气大，是按件计酬的，每天能有三百文到四百文进账。</p>
“就算不做零工，他每月最少有九贯收入，我之前做县令的时候，每月才十贯俸银，我除去一家三口的嚼用，还能有多余的钱做其他事。</p>
他至于生活得如此拮据吗？”</p>
宋大很想，你是官，月俸只是收入的一部分，但这话他不敢出来。</p>
“看病最花钱，邻居他夫人自生了老二之后，药就没断过。”</p>
林知夏摇了摇头：“我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喝药，对药材的味道极是敏感。</p>
屋中确实有药味，但能闻得出来，只有茯苓、白术、甘草等普通药材，就放在进门的柜子上。</p>
观其品相，应该是草市地摊上买的，这种品质的在我老家每斤十文到十五文，汴京物价贵，就当三十文吧，天天煮，一个月也就各两斤，花费不会超过两百文。”</p>
这三种药材的价格相对低廉，普通百姓日常调养都会选这三种。</p>
宋大偶尔也会买一些回家煮水，他知道价格。</p>
听到这里，他脚步一停，险些撞上走在他身后的江成。</p>
江成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两人身后。</p>
林知夏继续道：“我前阵子租房，恰好了解过汴京各处的房价，像薛家那间屋子，月租金大概在三千至四千文，也就是一贯半或者两贯。</p>
你看他家里，桌椅是缺角的，两个孩子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水果玩具是一样没见着，你他的钱花哪了？”</p>
“那也许他把钱都捎给他父母了。”宋大这般着，已经没有多少信心了。</p>
林知夏冷笑一声：“屋里的潮味你闻到了吧，两个孩子的头发看着有六七日未洗了，脖颈处都是灰溜溜的，尿布上的屎都没洗干净。</p>
可他自己呢！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穿的虽然是粗布短褐，但身上没有异味，那双干活的，指甲也没有黑垢，你觉得，他对他女儿，真的负责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