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异闻录</p>
“白姑娘回来了！”</p>
稍大些的狐见到陈戟身边的狐妖急忙起身行礼。</p>
只是没有狐妖的变化之术，以狐身顶着不合身的长衫，颇有些滑稽。</p>
还些的就是狐身，连衣衫都没有，干脆抛下书册唧唧叫着跑过来围着狐妖打转，表现和寻常狐狸无二。</p>
“你们都已经受了蒙学教导，怎么还这么跑动”</p>
狐妖低头训斥四足着地的狐狸。</p>
狐狸们低头嘤叫，似是认错。</p>
“以后不可这么无礼，去休息吧，晚些介绍新的先生给你们认识。”</p>
狐妖摆摆，驱散这些狐狸，又看向方才行礼的几只大狐。</p>
“你们今日有好好读书么”</p>
“回白姑娘，我们今日学了论语，可其中有一句不解，正想着到晚上请教苏先生。”</p>
“哪一句”</p>
“子不语，怪力乱神。”</p>
有狐开口，其它狐狸纷纷跟上。</p>
“这句话是圣人自己不谈论怪异、勇力、悖乱、鬼神之事，可论语中就有谈论祭祀和鬼神的句子。”</p>
“如未能事人，焉能事鬼。”</p>
“敬鬼神而远之。”</p>
“圣人这不是出尔反尔么”</p>
“我们不理解，还请白姑娘解惑。”</p>
大狐们口音各异，佝偻着身子请教狐妖，乍一眼看去，还真有几分书院模样。</p>
名为白姑娘的狐妖也眉头紧锁，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个问题。</p>
扭头看到陈戟却忽地笑了。</p>
“正好！”</p>
“陈先生，我请你做后辈们的先生，也该试试你的学识，不如你来回答学生们的这个问题，如何”</p>
一众狐狸都看向陈戟，目光闪烁。</p>
“也好。”</p>
陈戟看着身边大狐狸，心想果然哪里的工作都离不开面试。</p>
好在他准备过公考，稍作思考便开口作答。</p>
“圣人这句话的是人而不是狐。”</p>
“人好鬼神则容易无自我，所以要少谈鬼神，以免乱了心思。”</p>
“狐不一样，狐在人妖之间又在幽明之中，本身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又怎么能不谈呢”</p>
“圣人主张有教无类，所以学论语开智极好。”</p>
“可你们既然学论语，就该知道圣人有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p>
白姑娘听了两句，眼前一亮，招呼其它的狐狸过来一起听陈戟讲解。</p>
众多狐狸们听话围到陈戟身边乖乖坐好，翘首以盼。</p>
“狐狸学人，主要为通人性，不见得书上所有内容都学习，要辩证地学习思考，有选择的学，否则就会陷入殆罔”</p>
陈戟初时看着一圈狐狸脑袋还有些放不开，可着着什反倒平静下来，连杂念都没有，认真讲述他对论语的理解。</p>
一番解释，不仅大狐狸们恍然大悟，连白姑娘都若有所思。</p>
“多谢先生解惑。”</p>
“往日苏先生倒是没的这么透彻，还是这位先生讲得好！”</p>
“等先生授课，我一定认真听讲。”</p>
众狐直起身，狐爪抱在身前躬身道谢，准备离去。</p>
“且慢！”</p>
白姑娘叫住它们，看向陈戟再次提问。</p>
“先生，如你所言，我们该用狐的角度来理解圣人言论，那要如何解读呢比如刚才这句”</p>
众狐的眼神都亮了起来。</p>
陈戟的话给它们打开了全新的思路，却还不懂应该如何从狐的角度思考这些。</p>
“子不语怪力乱神”</p>
陈戟念叨几句，忽的想到什么，既然是妖，那便妖一点吧，于是缓缓开口。</p>
“对待不讲理的人，就该用怪力拳法把对方打到神智错乱。”</p>
“唧”</p>
狐狸们张开喙，愣在原地。</p>
白姑娘也愣了下，却很快回过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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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不一般，这解释，我此前可从来没有听过。”</p>
白姑娘眼中带笑，显然很满意这样的解读。</p>
“先前狐试的时候，娘娘便狐的文章学识太像人，不好，我还不知是何缘故。听你这么一，顿时觉得好很多了。”</p>
“先前的先生讲书，讲的大道理很好，可总是一味地让狐忍让，的确不合妖的脾性。”</p>
“妖遇到问题，除了道理，确实应该有拳头！有你做它们的先生，极好！”</p>
“多谢狐仙。”</p>
“你们下去吧，记得温习陈先生讲的内容。”</p>
白姑娘赶走大狐狸，重新看向陈戟。</p>
“陈先生既答应教我族辈，便是自己人，唤我白姑娘即可。”</p>
接着嘴角勾起笑，晃动脑袋，狐首消失，变成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比狐脸更加明媚好看。</p>
“这是白姑娘化人的面貌吗”</p>
陈戟好奇道。</p>
他以前看的书中狐狸化形会变成俊男美女，却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的狐妖化人。</p>
“自然不是。”</p>
白姑娘摇摇头，又变成之前老道的模样。</p>
“狐化人形并不拘于面貌，方便就好，之前是为了修行所以才变成这幅模样，现在也是随意变化。”</p>
“为了修行”</p>
“是啊。”</p>
白姑娘笑着解释道。</p>
“吾族修行一靠结缘、一靠吸收月华、一靠功法。我修结缘法，要入世与人类亲近，自然要伪装成人类才好修行。”</p>
“那为何是老道”</p>
“初次算命我变成少女模样，被人调戏。次日变成青年模样，别人不信我会算命。后来变成老道，他们反倒信服，便一直用这个形象了。”</p>
“倒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刻板印象了，那白姑娘算命的本事也是自学吗”</p>
“当然不是。”</p>
白姑娘摇摇头。</p>
“卜算天之术要的道行极高，我还未掌握。”</p>
“那他们你算得很准”</p>
“那是靠望气段看出来的，黑气背时、红气走运、紫气有贵人、木气有灾病”</p>
“看出这些，再根据所求也就不难出来了。”</p>
“原来如此。”</p>
陈戟心中胡道人的高人形象逐渐破碎，变成眼前这个略显活泼的少女。</p>
“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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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想什么，肚子抢先发出动静。</p>
陈戟终于想起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p>
“呀！忘记你还没吃饭，我去拿点吃的给你，不过只有我和狐们平时吃的东西，你不会介意吧”</p>
“应该不会。”</p>
陈戟也好奇修行的狐会吃什么东西。</p>
片刻后，白姑娘端来碗盘，盘子里摆放着五六寸长的黑色肉干，碗中则是用黄米、松子和红枣熬成的稠粥。</p>
又有一只大赤狐叼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蹲在边上。</p>
“这是九蒸九晒的野黄精和山间特产熬成的粥，狐化人之后便不再吃生的血食，所以我平日只吃这些。先生若是不习惯，也准备了一只兔子，可以烤来吃。”</p>
原来是黄精。</p>
陈戟暗暗咋舌。</p>
九蒸九晒后还有这个长度，也不知道是几百年的野黄精制成的，是天材地宝也不为过。</p>
“没事，这些已经很好了。”</p>
陈戟吃一片便觉得腹中充盈，似是饱了大半。</p>
再喝一口粥，连精神都好转起来，几日的亏空好像都补了回来。</p>
“果然是仙粮。”</p>
陈戟感慨道。</p>
“先生笑了，不过是辈们在山上玩耍时发现后采来自己炮制的，算不得好东西。”</p>
“也只有我们这些野狐还看得上，听有名的道人和世家都嫌弃这东西服用后有渣滓，只用它烧柴，取其精气呢。”</p>
“”</p>
陈戟沉默下来，不知道什么好。</p>
果然还是自己见识浅薄，没想过黄精当柴，这些有道的人，当真奢侈的紧。</p>
“白姑娘，不知道陈先生要讲什么书我们应当提前准备。”</p>
正感慨时，一只大狐跑近询问。</p>
“陈先生呢”</p>
白姑娘看向陈戟。</p>
“我刚才听狐狸们，还有一个先生，不知道他现在在讲什么书不如问过他一起再定”</p>
陈戟反问道。</p>
“你苏先生啊”</p>
白姑娘娇笑着想到什么。</p>
“也好，等晚上你们见过再也不迟。”</p>
“不过你可以先去我族藏书库看看，里面有不少人族修行的书籍，或许有你可以用得上的。”</p>
“多谢白姑娘。”</p>
陈戟跟着报信的大狐狸一起前往藏书库。</p>
从刚才讲课的位置朝南，走了几十步，就看到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槐树。</p>
狐狸停下脚步。</p>
“先生，我们到了。”</p>
“藏书库在哪”</p>
陈戟左右张望，没有看到有任何房屋的影子。</p>
“就在树中。”</p>
大狐狸抬爪敲门一样叩响树干。</p>
“槐前辈，我来带新的先生看书了。”</p>
“且等一等。”</p>
大槐树仿佛活过来一样抖动身子，树干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看着一人一狐，口中发出人言。</p>
陈戟睁大了眼。</p>
会话的树，这是树妖无疑了。</p>
没想到才见了狐妖，这就见到了树妖，这世上的妖怪果然不少。</p>
只是还想不通这和书库有什么关系。</p>
“这就是新来的人先生么，上一个见到我都差点吓死过去，这个倒是不错。”</p>
树妖打量着陈戟，五官散开。</p>
“气定神闲，确实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你们进去吧。”</p>
着整棵树都开始抖动，从树干中间裂开一条缝，接着出现一扇门。</p>
大狐狸娴熟打开门，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招呼陈戟一起进去。</p>
“陈先生，书库就在里面。”</p>
陈戟好奇进入槐树内部，发现这里别有洞天。</p>
也不知道狐狸们是怎么做到的，在树下掏出个方圆几十丈的空洞，摆放着书架桌椅，墙上有火把、桌上有烛台。</p>
书架有石制、木质、竹制、看材质年代各不相同，上面摆放着的书册也五八门，上至龟甲竹简、下至绢册纸本应有尽有，陈戟甚至还在里面看到几本龙鳞卷。</p>
再细看才发现每个书架上的书册摆放也不尽相同，大部分分类混乱不堪，药书、经书、儒学经典混在一起，偶有几个摆放整齐的，也看得出并非一人整理习惯。</p>
“这些书倒是齐全，平时都是苏先生整理么”</p>
陈戟看向大狐狸。</p>
“实不相瞒，陈先生，这些书都是我们自己在整理，只是认得的字不多，读的书少，所以混乱不堪，难以阅读。”</p>
大狐狸本就是赤狐，虽然声音听着透出尴尬，却看不出半点脸红，反倒诚实的让陈戟不知道什么好。</p>
狐狸整理的话，也就能理解了。</p>
只是他还有问题。</p>
“苏先生教你们经学和认字，没有教你们整理这些么”</p>
“他不太方便。”</p>
大狐狸嗫嚅道。</p>
陈戟没有再问什么。</p>
苏先生是白姑娘请来教授狐狸们课业的老师，自然是狐狸们认可的。</p>
他不方便，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p>
不过自己正好要找修行书籍，可以顺便教狐狸们整理书架。</p>
陈戟便看向大狐明自己的想法。</p>
“极好极好！陈先生稍等，我这就去找其他狐过来！”</p>
大狐狸兴奋出去找狐过来帮忙</p>
陈戟则是顺抽出一本书翻阅起来。</p>
书皮看不出材质，蒙着尘，擦拭干净也只能模糊看清书名是异闻录三字。</p>
大概是记载一些传奇怪异见闻的书籍，陈戟也好奇这世界会记载什么样的志怪。</p>
可翻开却发现书中纸张雪白一片，完全跟新的一样。</p>
还要翻阅，书本倏地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p>
陈戟急忙左右查看，想看看是不是白姑娘在故意作弄自己。</p>
可偌大的藏书库哪有别人，只有灯火哔剥跳动。</p>
正骇然着，陈戟脑海中忽地出现一本书，赫然和刚才消失的那本一模一样。</p>
而且第一页也出现了工整的文字。</p>
“河间狐”</p>
“陈生，不知何处人也，遇歹人造畜为驴，将死，蒙河间狐相救，欲修行，知其缺，后拜为狐先生，遂通鸟兽语。”</p>
陈戟看着书上文字久久没有回过神。</p>
这正是他之前经历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本书上</p>
莫非这就是他的金指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