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风吃醋握住了那把梨花剑柄。</p>
宋徽被茶水呛咳,眼泪直飞,程彻莫不是在争风吃醋吧?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子由吃味,也是稀奇。</p>
难怪金顺早先自家大人被妖精附身了,现下看来,所言非虚,连如此肉麻的称呼都能从他嘴中脱口而出了。</p>
沈清也是被这声“清儿”激得鸡皮疙瘩直竖,目光旁掠,那剑柄上竟是梨花样式,在光照下,轻轻吐着蕊,也在她的心尖打颤,盛开。</p>
宋屿斜睨了眼那把短匕,道:“程大人的匕首花里胡哨,实在是形式大过内容了,完全无实用性可言。”</p>
程彻嗤笑了声,目光清冷看向他:“二皇子的匕首也过长了些,放入清儿袖中,都可以到肘关节处了,携带起来应该很不便利吧。”</p>
这是在她短?沈清翻了个白眼给程彻。</p>
蝴蝶酥不香了,茶也不浓郁了,宋徽下榻,搬来圈椅,大摇大摆地高坐在上,活像村口磕瓜子的大爷,巴不得这两人打起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p>
但程彻没击中要害啊,还无意中伤了收礼物的人的缺陷,第一回合,哥哥获胜。</p>
宋屿浅笑了下:“我这匕首是命军需司的工匠打的,采用的是身形臂长独家定制。”他顿了顿,抽出了刀身,“这刀是用军制横道所做,快且利,很适合做防身工具。”</p>
独一无二,做工很是上乘,宋徽点点头,又看向子由,为他犯了难,哥哥难得对一人如此用心,恐怕子由这局又会输。</p>
程彻心里偷乐,身形臂长?他恐怕不知清儿的鞋里垫的都是增高鞋垫吧。</p>
他眼眉一挑,本是冷峭的剑眉添了些许少年气,拔出剑鞘,道:“我这短匕是自己打磨做的,刀身为双刃尖首,且还有玄。”</p>
只见那青铜梨花剑柄处的尾部,有颗豆子般大的圆环,轻轻一抽拉,竟有根银亮的细线。</p>
程彻解释道:“这银线可用于近身搏斗时使用。当你被对方挟持时,将银线往他上一缠转绷紧,削骨都不在话下。”</p>
快,准,狠,这把短匕结合了所有的优处,又是子由自己所制,诚意满满,第二回合,子由获胜。</p>
双方剑拔弩张,暗流涌动。</p>
接下来就是紧张刺激的第三回合了,宋徽搓搓,腰身笔挺,看向宋屿,根据前例,现在该由他发言。</p>
可谁知,边上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的空鸣声打破了氛围。</p>
沈清很是不好意思,讪讪地举道:“各位大人,今日比试就到此为止?我们先去用膳?”</p>
“好。”宋屿和程彻皆言笑晏晏地点头,将匕首放于桌上。</p>
只有宋徽意犹未尽,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这两把匕首我都看好了,你们要不开个价,我全买下。”</p>
宋屿和程彻面露寒色,“讨打!”宋徽抱头直跑,三人追逐打闹着迈出书房。</p>
沈清看了看案桌,两把匕首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她擡,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把梨花剑柄,塞于袖中,向外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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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休沐日,酉时,迎春楼。</p>
沈清约了魏琥于花明厅一聚。</p>
这包间不似名字般这般敞亮,为了符合她新上任的身份,俸禄无几,定了最的厢房,采光也极差,叫柳暗倒比较符合。</p>
还没到酉时,屋内已要燃上烛灯,室阴森森的,若不是知道程彻他们就在隔壁包间,沈清心里必会打退堂鼓,她不怕与人直面相对,但最怕黑。</p>
不过没让她等多久,魏琥便到了,两人寒暄了几句就落了座。</p>
魏琥道:“文则兄,你能拜贴到府上,我很是意外,想着给你备份贺礼,思来想去,觉得你可能缺少这个。”</p>
沈清摆摆:“苗然兄何需如此客气,本就是叙叙旧,送礼就见外了。”</p>
只见魏琥狡黠地摇了摇头,含笑道:“此礼,你必欢喜。”</p>
点了两下响指,四名曼妙身姿的姑娘,轻摇慢步地扭了进来。</p>
沈清疑惑问道:“魏兄这是何意?”</p>
魏琥低语道:“坊间传闻新任状元郎身有隐疾,才将杨府的千金推给了四皇子。男人嘛,从哪跌倒就从拿爬起,这四人是从清晏坊定过来的,皆对房中秘术颇有研究,今晚你带个回去,必会让你体验阴阳之合的乐趣。”</p>
这杨芸当时的一句“不举”竟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了。</p>
沈清大窘,忙道:“魏兄费心了,但沈某的身子沈某自己清楚,何须糟蹋如此美人,把这些姑娘送回去吧,来,我们喝酒。”</p>
魏琥给这些姑娘递了个眼色t,拿琵琶和古琴的找了个空地弹奏了起来,房间狭促,这一奏乐,两人只能低语贴耳交谈。但在隔壁房间,除了乐声,什么都听不到了。</p>
她欲给魏琥添了酒,现在得想方设法让他多喝,今晚的目的是从他嘴中套话。</p>
魏琥冲着另两名姑娘,喝道:“怎么伺候人的?添酒都要沈公子做。”</p>
沈清中一顿,但此酒壶乃是阴阳壶,不做任何处理时,倒出来的是酒,旋转壶盖,便是普通的温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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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添酒,笑道:“麻烦姑娘们做甚,姑娘家就适合坐着,让人看着心中也是高兴。”</p>
魏琥哈哈大笑,低声道;“文则兄就是太腼腆了,这女人嘛,就是用来开荤的,你的病都是因为之前只远观引起的,多玩过几回,自是药到病除。”</p>
沈清强压恶心,看着魏琥,那股赤忱的书生气已荡然无存,模样虽与之前的无异,但却油腻腻地泛着光。</p>
那两名女子轻拢慢撚坐在边侧敲着腿,她倏尔想起那时程彻得话:“待看过人情冷暖,方能看出是赤子之心还是幼稚可笑。”</p>
眼下这般世俗的魏琥,视女人为玩物,应是被权贵折服了吧。</p>
她心中苦涩,举起酒杯:“魏兄,你在会试上如此不留余力地帮我,沈某感激不尽,敬你一杯。”</p>
一饮而尽。</p>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酒过三巡之后,话题总算转了过来,沈清道:“听闻魏兄在军供司高就?真是谋得好职位,不像我在御史台当个的巡按使。”</p>
魏辉脸色泛红,看着醉意上来了,轻笑道:“这不是沈兄自己在御前费劲求的么?”</p>
沈清叹道:“一言难尽,谁知道巡按使办的是如此鸡毛蒜皮的事,不是北固坊的王大娘家少只鸡,就是思南坊的张大爷家的羊被牵走了,更何况,你也知道御史大夫与我不对付,处处找我茬。”</p>
“我这苦日子是熬不到头了。”</p>
推心置腹完自饮一杯,又示意魏琥也喝。</p>
人呐,最是能在他人苦楚中找到安慰,她就不信魏琥这还不松口。</p>
“不像魏兄,在军供司如鱼得水,有个好爹就是不一样。”</p>
果然魏琥惺忪醉眼,摆了摆道:“我老爹也就是个的京府尹,哪有那么大本事,都是上头有人罩着呢。”</p>
来了。</p>
沈清又添了一杯,让身边的姑娘全去伺候魏琥,软玉温香,美酒萦绕,她看着魏琥已完全放松了下来。</p>
继续试探问道:“袄,那魏兄攀上了哪处高枝,可否引荐沈某?”</p>
魏琥揉搓着玉,附在沈清耳边道:“能有如此本事的,自是东宫那位,军供司都是杨首辅的人。”</p>
他们猜的没错,背后靠山果然是太子,那军供司早已是蛇鼠一窝。</p>
又听魏琥道:“但你已在御史台,恐不是太好办,那程彻是狐貍性子,老奸巨猾的狠,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洞察。”</p>
外面的厮敲门:“大人,可要再添点菜?”</p>
这是沈清和隔壁屋的暗号,如要添菜,就表明身处危险。他们现在听不到谈话,定是在那着急了。</p>
沈清冲外屋唤道:“不用,菜色甚好。”</p>
尔后又转向魏琥:“这迎春楼的服务就是做的到位,来,来,我们喝酒。”</p>
又灌了两杯,魏琥真如程彻所,已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沈清悄悄遣散了四位姑娘,听他道:“沈兄,外人看我风光无限,却不知我好羡慕你能做个的巡按使。”</p>
沈清笑道:“这不是在笑话沈某吧?这巡按使俸禄低,杂活多,有何可羡慕的。”</p>
魏琥自己饮了杯,大倒苦水:“你以为军供司是什么高枕无忧的地方吗?那是能吃人的,你不跟着一起干,就会如上任监军一样,在这世间悄无声息的消失,他们啊,有通天的本事呢。”</p>
果然军衣造假案唯一的证人已被处理了,事情的走向和他们预想的一模一样。</p>
沈清凑近问道:“他们要你干何事?”</p>
魏琥被酒意涨红了脸,将指放在嘴侧:“不能,不能。”</p>
沈清又劝他喝了几杯,道:“魏兄与我有何不能的,我们连会试殿试都一同走过来了,相当于是上过同一战场的兄弟了。”</p>
“同一战场,同一战场,”魏琥喃喃道,“他们要我写突厥信,那鬼画符一般的字,我是一点都看不懂,但他们拿着刀逼我抄录。”</p>
完竟趴在桌子上,呜呜大哭起来。</p>
沈清拍着他的背,现下的魏琥倒和之前她所见的重叠了起来,泪水洗刷了他的腻味。</p>
让他写突厥信?太子恐是怕事发后,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就让魏琥抄录,到时候真被查出来,就把责任都推给魏琥,他勾结敌军就是了。</p>
既然有回信,那必定有来信。找到突厥的来信,就是找到了通敌叛国的实证。</p>
沈清问道:“那魏兄可见过来信,放于何处?”</p>
桌上的人还在号啕大哭,眼下看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p>
沈清便将魏琥送上了马车。</p>
辘辘车轮碾转在青石板路上,在马车中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光一片寒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