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面容严肃，道：“身份地位并不重要，我相信你，那你就可做我的师父。”</p>
杨士奇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p>
朱允熥笑着答道：“皇祖父或许还不认识你，但他老人家已经亲口允诺我可以自主选择师父。”</p>
“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正式拜师。”</p>
杨士奇并未立刻回应。</p>
沉思片刻，他轻声问道：“请问殿下，草民是否能加以拒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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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再次愣住，本以为杨士奇必定欣然同意，岂料对方刚开口便询问能否拒绝。</p>
此时，外头传来了声响。</p>
原来是酒菜已准备妥当。</p>
当下命人端进来，依次摆放整齐。</p>
二人各自落座，待仆役退出，屋内再无旁人，朱允熥这才提起酒壶，为杨士奇斟上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p>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道：“你绝不会拒绝的！”</p>
杨士奇道：“吴王殿下为何这般笃定？”</p>
“草民听闻殿下在朝中的作为。”</p>
“殿下英勇无畏，行事出乎常人意料，令人敬佩。”</p>
“然而殿下目前的处境不容乐观，甚至可以是危四伏。”</p>
“若我成为殿下的导师，自此追随殿下，便是九死一生。”</p>
“圣贤之道，不立危墙之下。”</p>
“家中还有年迈的母亲需要赡养，不得不保重自身。”</p>
朱允熥又倒了一杯酒，却不饮用，而是拿起筷子夹菜。</p>
入口之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p>
不得不，开国公府的厨艺相当出色。</p>
这菜肴看起来极为精美，他也不知是由何种珍馐制成，但滋味确实绝佳。</p>
常升果然不负常遇春之名，实在懂得享受生活！</p>
“你自幼丧父，后来母亲改嫁，继父又因触怒权贵而被发配边疆，客死异乡。”</p>
“自此之后，你便与母亲相依为命，艰苦度日。”</p>
“即便如此，你内心的抱负从未消逝。”</p>
“君子志向高远，虽身处困境亦不变初衷！”</p>
“可纵使你才华横溢，科举之事从非仅凭才华便可成功。”</p>
“翻阅史册，才智超群、学识渊博者科考屡屡落榜的例子数不胜数。”</p>
“更何况，即便你侥幸上榜，中得进士甚至夺得状元，也不过刚刚踏入仕途。”</p>
“官场如海，波涛汹涌，你既无权无势，又无任何后盾可依仗，若想攀爬上去，谈何容易？”</p>
“对他人来，只要能当上官，即便只是做个偏远县令，也足以满足。”</p>
“治理一方，掌管一地，何等风光！”</p>
“然而对你而言，恐怕只会感到深深的失望。”</p>
“你绝不会甘愿这样虚度一生。”</p>
“男子汉生于天地之间，理应有所作为。”</p>
朱允熥举杯饮酒，微笑道：“你既无权无势，又无根基，即便通过科举踏入仕途，这一辈子也难有大出息。”</p>
“不如投奔于我，做我的老师。”</p>
“助我取得储君之位，日后若我登上大位，你便是帝师，也会成为留名青史的重要大臣。”</p>
“唯有如此，你才能施展抱负，不虚此行。”</p>
稍作停顿，他凝视着杨士奇，一字一句地：“所以，无论风险多大，你都不会拒绝。”</p>
“这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无风险哪有回报？”</p>
杨士奇面露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一阵大笑。</p>
“殿下英明睿智，远胜常人，竟能一眼看透草民的想法，实在令人钦佩。”</p>
他起身拱施礼，深深鞠躬。</p>
朱允熥笑道：“所以你之前故意要拒绝，是怕我请了你做老师，却不采纳你的建议和计策？”</p>
杨士奇微微点头，道：“这正是草民最忧虑的事。”</p>
“殿下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古今罕见，天资聪颖。”</p>
“然才高易自矜，聪慧易自满。殿下对自己信心满满，恐怕不易听取他人的意见。”</p>
“唯有让殿下明白自己处境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殿下才会格外谨慎。”</p>
“这不是因为杨某妄自尊大，想学诸葛亮那样三顾茅庐以抬高身份，实属无奈之举，殿下莫要见怪。”</p>
朱允熥笑道：“无妨！本王心里清楚得很，我现在的处境看似不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问题。”</p>
“满朝文臣无数，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做我的老师。”</p>
“要知道这些人向来圆滑，善于两边下注，轻易不敢得罪人，更何况是面对亲王，陛下嫡亲的孙子。”</p>
“不过是他们虽然没反对祖父立储，但也并不看好我罢了。”</p>
“储君之位，充满隐患。”</p>
“朝堂里的那些官员，一个个只想着怎样置身事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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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像黄子澄、方孝孺这样尚未崭露头角的人，才会迫不及待地表明立场，支持我的二哥献王，期望借此会一跃而起。”</p>
“你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p>
朱允熥再次斟满一杯酒，站起身，道：“喝下此杯，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老师，我们师生一体，共同进退，祸福与共。”</p>
杨士奇看着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p>
他跪在地上，道：“草民杨士奇，承蒙殿下赏识，愿意从此为殿下效力，共同进退，荣辱与共，生死相随。此誓言，圣人听见，天地作证，苍天后土鉴察！”</p>
朱允熥嘴角露出笑意，将他扶起，深深一躬。</p>
“学生朱允熥，拜见先生！”</p>
二人目光交汇，放声大笑。</p>
拜师之后，气氛变得轻松不少。</p>
二人重新落座，继续饮酒交谈。</p>
杨士奇笑着问：“假如我刚才拒绝了殿下，殿下又会怎么想呢？”</p>
朱允熥瞥了他一眼，笑道：“凭你的处境，断无可能拒绝的理由。”</p>
他尝了一口菜，接着：“皇祖父早就下了命令，士人若不为朝廷所用，当斩首抄家！”</p>
“我认为皇祖父英明，身为皇孙，应当遵循他的意愿。”</p>
杨士奇中的筷子停在半空。</p>
随即大笑起来。</p>
二人继续饮酒吃菜。</p>
几轮酒过后，杨士奇道：“殿下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妙。”</p>
“我虽不在朝中任职，但也听闻坊间传闻，都陛下打算立殿下为储君，这样才能天下安宁，背后之意显而易见。”</p>
朱允熥点头回应：“今日来时，我也在外头听到了这些话，先生对此有何看法，可有应对之策？”</p>
杨士奇摇头答道：“他们藏于暗处，而我们处于明处。这件事不必急于一时，可以先暗中查探。”</p>
朱允熥道：“我已经让舅舅开国公平民去查探了。”</p>
“但以他的行事风格，多半不会有什么结果。”</p>
“这只是一步明棋，用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再派人在暗中调查。”</p>
杨士奇道：“公开示弱，暗中布局，此法稳妥，殿下处理得当。”</p>
接着，他又道：“殿下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其实并非外界所传，而是殿下身边的几位长辈，像开国公、凉国公这些人。”</p>
“之前我人在外地，不了解详情。希望殿下能将那日朝议立储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给我听，我才能为殿下分析一二。”</p>
自从成为朱允熥的老师，杨士奇便开始认真负责起来。</p>
“你得很对，我的舅姥爷们真是棘。”</p>
朱允熥于是把这几日发生的大事，不论大，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p>
既然要用杨士奇，就该坦诚相待。</p>
讲完后，朱允熥又问：“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四叔设下的这个难题，先生有什么对策吗？”</p>
杨士奇笑着回答：“他是用的阳谋。”</p>
“无论殿下怎么做，都无法避免中他的圈套。”</p>
“确实高明！”</p>
“看来燕王殿下身边也是藏龙卧虎啊！”</p>
朱允熥愤愤道：“不用猜，这种毒辣的主意，一定是那个叫道衍的和尚想出来的。”</p>
杨士奇看他态度坚决，虽好奇但并未追问。</p>
他笑道：“不过，此计虽巧妙，**之法也不需要我来教导。”</p>
“陛下早已告知殿下。”</p>
朱允熥双眼顿时瞪大：“皇爷爷跟我过了？”</p>
“没错！”杨士奇，“陛下英明远见，在燕王动前就已经化解。”</p>
“那天晚上蒋瓛和殿下所的话，就是陛下在给殿下指引方向。”</p>
“没有正式诏书，这也是陛下对殿下的一次考验。”</p>
“过了这一关，殿下才有资格争夺储君之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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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瞳孔微微收缩。</p>
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闪过。</p>
他早意识到蒋瓛那天晚上的突然投效十分可疑。</p>
老朱给出的处罚也印证了他的判断。</p>
然而，朱允熥还是没能完全理解这其中的深意。</p>
毕竟，玩弄权谋并不是他的强项。</p>
比起老朱这样的顶尖高，他还差得远呢。</p>
不过，朱允熥并不气馁。</p>
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劣势。</p>
身为异世而来的旅人，他自是拥有与众不同的长处。</p>
与这些精通权谋的高周旋，岂不是自讨苦吃？</p>
如今有了杨士奇这般擅长权术的智者，他的短板也得以弥补。</p>
作为居于高位之人，最重要的是懂得如何驾驭他人以供己用。</p>
思索片刻后，仍不得要领，于是道：“先生不妨直言相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