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p>
“义女？”</p>
萧松烈眼眸微眯，语气古怪的重复一遍。</p>
卫嘉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察觉义父的异样神情，猛点脑袋。</p>
“对呀对呀，二位姐姐已出嫁，大哥跟着孟将军抗击海寇，仅我一人留在义父身旁尽孝，义父不觉膝下空虚吗？”</p>
膝下空虚</p>
萧松烈深知义子口无遮拦的性子，没与他计较，摇摇头，继续研墨。</p>
卫嘉言以为义父不愿，正要再几句，恍然醒悟过来。</p>
“不行不行，这么一来，大勇叔不就成义父的女婿、我的姐夫了？这辈分不对啊！”</p>
想了半晌的好主意，到头来根本行不通，卫嘉言扼腕叹息：</p>
“罢了罢了，等回了京城，我亲自帮婶婶挑个好夫婿，我认识的人可多啦，婶婶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找来。”</p>
少年趴在桌案旁没个正形，嘴里喋喋不休的盘算着亲卫营中还未成亲的将士。</p>
萧松烈忍无可忍，中的珐琅镇纸往桌案上重重一搁，擡脚踹向卫嘉言的屁股。</p>
卫嘉言不知哪里惹了义父，懵得很，挨了一脚才想起来躲。</p>
他捂着屁股，边蹿边嗷嗷叫，“我错了我错了，义父您别踢我啦。”</p>
萧松烈沉声喝了一句：“滚出去练剑。”</p>
卫嘉言不敢再，缩着脖子，垂头丧气地离开。</p>
他严格执行了义父的命令，滚去练剑，不过执行的不彻底，仅练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急不可耐的赶去执行第二条命令——关照婶婶。</p>
去见戈宁前，卫嘉言特意拐回自己的营帐，带上了杨芸娘给他的荷包。</p>
揣着沉甸甸鼓囊囊的荷包，卫嘉言别提有多心虚。</p>
他确实没让旁人哄骗婶婶，不过是自己先把婶婶给骗了。</p>
卫嘉言溜溜达达的往前走，快要到婶婶所住的营帐时，瞧见伺候婶婶的医妇着急忙慌的跑出来。</p>
不等他上前问话，那医妇恰好看见迎面而来的卫嘉言，她像是找到救星一般，飞奔到卫嘉言跟前。</p>
“卫郎君，您快给个主意啊，方夫人一直追问方百户的事儿，婢子实在不知如何应答。”</p>
“坏了！”</p>
卫嘉言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懊恼的拍了拍脑门。</p>
光顾着把婶婶安抚住，倒是没想起来与伺候的仆妇们通个气，他和义父好不容易才把婶婶劝住，可别又要闹着不肯治病回家去。</p>
思及此，卫嘉言脚步匆匆的走向营帐。</p>
帐帘撩起，戈宁已然换上一身素衣，乌黑的发髻间簪了一朵白花，她端坐在榻边，缠着留在帐中伺候的医妇打听。</p>
那医妇早被戈宁寻死觅活的劲吓住，哪敢多啊，鹌鹑似的垂首侍立，直到瞧见卫嘉言。</p>
“卫郎君。”医妇激动地蹲身行礼。</p>
戈宁略显紧张，抓紧被褥，问：“是谁来了？”</p>
“婶婶，是我啊。”他重新自我介绍一番，“我叫卫嘉言，守卫的卫，‘嘉言懿行，怀瑾握瑜’的嘉言。”</p>
“我记得你，方大勇”戈宁停顿一下，改口道：“夫君的义子。”</p>
卫嘉言笑道：“婶婶有何疑问，尽管问我便是，我为婶婶解答。”</p>
少年语气轻快，声音清脆，戈宁光是听声就能想象出他话时的笑模样，轻易感知到他的亲近之意。</p>
“咱们何时去京城？”</p>
“哥哥嫂嫂可曾交代什么？我何时才能见到他们？”</p>
“你可知我的脑袋到底是如何伤的？”</p>
“京城的大夫当真能治好我的眼睛吗？”</p>
夫君不见踪影，医妇闭口不言，戈宁只好逮着送上门的卫嘉言一通追问。</p>
她想知道的太多，问着问着便勾起了心事，柳眉紧紧蹙起，面上一片忧虑之色。</p>
失明的不便她深有体会，若是一辈子都要这样过，戈宁有些难以接受。</p>
卫嘉言刚听完魏太医一番话，深知婶婶的病情比预想的严重，哪敢直言相告惹得婶婶焦急忧心。</p>
“明日清完山石就能启程回京。这是临行前戈夫人托我转交的”</p>
卫嘉言将荷包往戈宁里一塞，希望能以此转移戈宁的注意。</p>
戈宁果真如他所想，捧着荷包，全神贯注地抚摸上面的绣纹。</p>
卫嘉言趁另起话茬：“听闻婶婶想知晓义父的事儿，义父不得闲，不如我给您听？”</p>
戈宁摸了又摸，许久才分辨出荷包上的绣纹出自嫂嫂之，心中安定些许。</p>
她轻嗯一声，黑白分明的杏眼努力捕捉眼前的模糊黑影，“你吧，我听着呢。”</p>
卫嘉言斟酌再斟酌，心开口：“方大勇，洪州人士，家住福林县方家坪，今年二十有九，在镇北军中任百户”</p>
少年一板一眼的介绍方大勇，像背课文似的，戈宁听着听着便情不自禁地走神。</p>
卫嘉言时刻注意戈宁的动静，见她咬着指头，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话音戛然而止。</p>
“婶婶可是想起了什么？”</p>
戈宁听到询问声，缓缓摇头，“不，我只是有些想不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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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是听出了疏漏还是我错了什么不对，我可是照实的，不会错</p>
慌了一瞬，卫嘉言很快稳住心态，忐忑道:</p>
“婶婶哪里想不通？或许我可以帮忙。”</p>
这些女儿家心事，戈宁自是不能出来给别人听的，她垂下脑袋默不吭声，暗自琢磨：</p>
他们成婚已三载，换句话她的夫君二十六七才开始亲。</p>
旷夫、军户、有义子要抚养，随便哪一点，放在乡下，不出意外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像方大勇这般，有女儿的人家视之如火坑。</p>
戈宁不禁想起他粗糙的掌，满脸的络腮胡，一身的血腥气和健壮如山一般的身躯。</p>
哦，他还杀人如麻。</p>
她这位夫君，怪粗犷凶悍的样子。</p>
想不通，她实在想不通，明明自己更喜欢文雅俊秀、面容白净的读书人，怎的挑了军户做夫婿。</p>
更让戈宁想不通的，是她主动去拦了人，上赶着要嫁。</p>
戈宁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p>
不仅给她下了迷魂汤，连哥哥和嫂嫂都被他笼络，同意她嫁军户。</p>
卫嘉言听不清，凑近一步，“您什么？”</p>
戈宁没接话，仰头问道：“他是什么样的人？”</p>
卫嘉言不确定的反问，“唔您是在义父？”</p>
话一落音，戈宁愣了愣，她好像问错了人。</p>
面前的活泼少年是夫君收养多年的义子，怎么会贬损自己义父的言语，便是夸赞话，也得挑着听。</p>
何况，她并不知便宜义子是何品性，嘴里的话有几分可信。</p>
“不，没事了。”</p>
方大勇是怎样的人，与其听别人的评价，倒不如她切身感受来得真确。</p>
只是不等她找到会多多了解她的夫君，云州通往京城的必经路便在她醒来的第二日清理完毕。</p>
因道路中断耽误了时日，未免错过班师回朝的吉日，大军不得不急行赶路，方大勇自是要跟随大将军。</p>
卫嘉言担心戈宁受不住颠簸，禀报过萧松烈后便将她分去伤兵营，坠在军队末尾缓慢前行。</p>
此后六、七日，戈宁都不曾再见到方大勇，连同夫君义子卫嘉言都没了踪影。</p>
戈宁孤零零的守着马车，只觉得自己像塘里的浮萍，无依无靠，随波逐流，越靠近繁华国都，她越是犯愁。</p>
到了京城她总不能再跟着镇北军了吧，要去哪里找夫君呢？</p>
方大勇是洪州人，未听有在京城置产，他们要在何处落脚？</p>
且她失明，尚不能独立照顾自己，家中一应杂事又该如何处理？</p>
听要请太医为她治病，方大勇一介军户，当真有那么多银钱？</p>
想到未来的日子，戈宁满心担忧。</p>
萧松烈无暇顾及女儿家的心思，得已稳妥安置好戈宁便率先带人赶路。</p>
日夜兼程数日，萧松烈率领的镇北军总算赶在吉日吉时抵达京城郊外。</p>
辰时刚过半，大军成功和前来迎接的年轻帝王在京城的外城门会师。</p>
城内，闻讯而来的百姓夹道欢迎，攒动的人头一直绵延到内城门。</p>
山呼海啸般的恭贺与欢呼声中，将士们昂首挺胸，缓慢骑行在通往宫门的官道上，忙脚乱的接下抛掷来的香囊绣帕。</p>
丰盛而隆重的接风宴后，百官散尽，延和帝挥退身边的宫婢太监。</p>
“烈哥你可瞧见了？方才宴上，那群老家伙的脸都要掉地上了，真是痛快啊。”</p>
殿中无旁人，年轻帝王收起架势，姿态随意的靠在软枕上，他不甚讲究的斟了一杯茶，递给萧松烈。</p>
“先前腾不出，让他们安生了许多年，如今外患已除，他们是该着急了。”萧松烈波澜不惊的接过茶杯，饮尽茶水。</p>
延和帝思索片刻，猜测道：“行刺之事，多半与他们脱不开干系。父亲生前一直希望废除世兵制，将军户编入民户，军民从此一视同仁，以王氏为首的世家极力反对，父亲不得不暂缓，这一缓便缓到了如今。</p>
怕是烈哥你上奏重提此事激怒了他们，于是对你痛下杀。”</p>
萧松烈肯定了延和帝的猜测，“能养得起如此数量的死士，无非那几家。”</p>
停顿一会，萧松烈眼眸一厉，“废除世兵制势在必行，义父的遗愿我必定要完成。”</p>
延和帝坐直了身子，目光坚毅，“好，有烈哥这句话，我可就放开了去做。”</p>
罢公事，延和帝眉目软和下来，聊起家事。</p>
“烈哥既已击溃外敌，得胜归来，这下可没理由再逃避婚事了吧？”</p>
萧松烈按了按太阳e，“是不是我娘她又了什么？”</p>
“干娘心心念念着娶儿媳，一天念叨三回，恰逢镇北军捷报传回京，想要我做媒的，一只都数不过来。”延和帝昂着头颅，畅快道：“烈哥可还记得裴侍郎的孙女？当初她瞧不上咱们军户，拒绝父亲的保媒，如今巴巴的请皇后和，欲要同萧家结亲。”</p>
萧松烈早忘了这茬事，面无表情道：“不记得。”</p>
延和帝点点头，“不记得也无碍，这等趋炎附势之人配不上烈哥。烈哥你且看上谁家娘子，我来为你赐婚。”</p>
萧松烈垂下眼眸，没吭声。</p>
延和帝见他不似之前那般抗拒，避而不谈，惊奇道：</p>
“烈哥这是有心仪之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