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p>
戈宁几乎是刚坐下，敲门声紧跟着响起。</p>
除了陆甲，戈宁不做他想，她和陆甲没什么好的，是以权当没听见，心不在焉捧着话本。</p>
可外头的人锲而不舍，仿佛瞧不出戈宁无言的拒绝，弄得戈宁心浮气躁。</p>
“婶婶，婶婶是我啊，嘉言。”</p>
戈宁眉头紧紧拧，正考虑要不要回屋，少年连声呼唤从外面传来。</p>
有吵嚷声和议论声，外头的呼喊她听得不够真切，却莫名觉得这一声声婶婶像是出自卫嘉言之口。</p>
“婶婶，我在这里啊！”</p>
戈宁微微起身，侧耳凝神想要确认的时候，卫嘉言欢快清亮的嗓音竟从上头传来。</p>
怔愣间，戈宁仰头看向院门上方。</p>
卫嘉言猴似的攀上墙，身后还背了什么东西，见戈宁迷茫的左右找寻，卫嘉言更加大力的摆动胳膊吸引戈宁注意。</p>
等戈宁在郁郁葱葱的枝桠中寻到卫嘉言灿烂笑脸，卫嘉言终于放下胳膊，双臂扒着墙头用力一撑，双腿轻而易举翻到墙内。</p>
院是青砖墙，且有两个人高，见他莽莽撞撞要往下跳，戈宁赶忙丢下书，跑到墙边。</p>
“心摔着腿，去门口，我给你开门。”</p>
卫嘉言坐在墙头，不甚在意的摆，“这点高可难不住我。婶婶站远些，我这就下来。”</p>
见他作势要跳，不肯等她开门，戈宁只得退了两步远离。</p>
卫嘉言嘿了一声，动作灵巧的落地。</p>
戈宁快步上前扶起他，没忍住絮叨了两句，“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跳墙。”</p>
卫嘉言困惑挠头，“婶婶没听见吗？我在外头敲了半天门呢。”</p>
若不是知道婶婶刚进门，他怕是直接走了，下次再来。</p>
戈宁心虚，声：“我当是旁人呢。”</p>
她转身搬来凳子，又去屋里泡了一杯茶招待他。</p>
戈宁羞于见萧松烈，但卫嘉言一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戈宁倒是不怕的。</p>
卫嘉言不懂什么委婉，咕嘟咕嘟喝下一碗茶，一抹嘴，开口就问：“婶婶您在生义父的气吗？”</p>
戈宁刚拎起茶壶给他续上，闻言动作一顿，她缓缓放下茶壶，撇开脸。</p>
“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戈宁不太想提萧松烈。</p>
卫嘉言双捧碗递到戈宁眼前，眦着牙乖巧讨茶，“义父您不想见他，可他却有好多话要和您解释，只好派我来传话了。”</p>
戈宁闻言哪还有心思续茶，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神情似有羞恼。</p>
“他怎么”</p>
“喏，这是义父给您的信。”</p>
刚要责怪萧松烈怎么什么话都和孩子，卫嘉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封信放在桌上打断了她的话。</p>
戈宁的目光停在信封上的落款，陷入沉默。</p>
卫嘉言见戈宁盯着信封发呆，怕是没心思搭理他，探出半个身子捞来茶壶，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茶。</p>
饮尽茶水，卫嘉言打了个饱嗝，又问：“婶婶为何不肯见义父？是怪义父扮大勇叔骗了您？”</p>
戈宁抿着唇，不想和孩子讨论这些。</p>
卫嘉言懵懵懂懂，只能想到婶婶是厌恶被人欺骗。</p>
他垂下眼眸，双交握揉搓，“对不起婶婶，这事不是义父的错，是我求着义父这么做的，您别生义父的气，气我吧！”</p>
戈宁看他垂头丧气，心翼翼的样，笑了笑，“没怪过他，也不会怪你。”</p>
卫嘉言歪头看来，目光充满疑惑。</p>
戈宁：“也不是在生他的气。”</p>
卫嘉言更困惑了，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p>
当时什么情况，戈宁全记起来了，萧松烈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偏她，关于方大勇阵亡的消息，他全部如实相告，是她情绪激动无法信任任何人，吓得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安抚住她。</p>
戈宁是真的不怪他们，更多的是感激，以及</p>
见婶婶不愿细，卫嘉言继续问道：“那婶婶为何不告而别？云起云舒您也不收。”</p>
戈宁：“我都痊愈了，哪需要人伺候。”</p>
卫嘉言一想，婶婶得有些道理。</p>
他把信封又推了推，道：“婶婶快些看看信吧，正好我等您的回信带给义父。”</p>
戈宁垂首看着信封，神色为难。</p>
不敢打开，戈宁只得敷衍道：“回头得了闲再慢慢看吧。”</p>
卫嘉言啊了一声，有心想劝，当一次鸿雁挺费人的。</p>
戈宁赶紧捏起信封藏起，岔开话题，“你这是要去何处办差，莫耽误了正事。”</p>
办差？卫嘉言不知婶婶何出此言，戈宁微擡下颌，示意他身后的包袱。</p>
卫嘉言恍然，自己背着大包袱坐了好一会。</p>
他迅速解下绳结，包袱甩上桌子，“没什么差事，难得义父放我出来见婶婶，便想着一起给婶婶送来。”</p>
戈宁好奇望去，包袱皮解开，里面竟是一摞画卷，约摸有二、三十幅。</p>
送给她的？她望了望卫嘉言，等他解惑。</p>
卫嘉言献宝似的抽出一幅画卷打开，摊放在戈宁面前。</p>
目光从卫嘉言身上转移到画卷之上，只见上面画着工整的人像，人像旁有七、八行楷，写着此人姓梁名绍，身高八尺，隶属镇北军，家中独子，年俸</p>
戈宁越看越怪，渐渐意识到这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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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而翻出一段记忆，想起卫嘉言上回也是如此，带了不少卷轴一一朗读，求她品评。</p>
好似是给他哪个姐姐找夫婿来着？</p>
戈宁记不清了，只当是卫嘉言又来找她帮忙，笑着应道：“你放着吧，等会我就看。要我，既是为你姐姐挑夫婿，合该由你姐姐亲眼看着。”</p>
卫嘉言面色微红，脚尖碾着青石板。</p>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是那样的，其实这些是给婶婶您挑的。”</p>
戈宁笑容微僵：“”</p>
她试探着问：“难道上回那些都是为我挑的？”</p>
卫嘉言偷觑一眼戈宁的脸色，迟滞点头。</p>
戈宁卷起画卷搁回桌子上，深吸气，语气算不上愉悦：“这是做什么？”</p>
卫嘉言回望戈宁，神情无比正经。</p>
“大勇叔放心不下婶婶，临走前特特托义父多多照拂您，为您寻个可靠之人，好让婶婶有个依、依靠”</p>
戈宁面色越来越平淡，偶有恍悟之色，难怪萧松烈对她如此包容，亦不计较她的无礼放肆。</p>
可一转念想到方大勇临死还要护着她，戈宁忍不住红了眼眶，眸光黯淡许多。</p>
卫嘉言一直注意着戈宁，见她神情变幻，提起大勇叔时情绪倏然低落下去，他渐渐没了底气，声音越发微弱。</p>
沉默许久，戈宁缓了缓神，问：“他亲口让我改嫁？”</p>
卫嘉言猛点头。</p>
戈宁扫一眼堆在一起的画卷，接着问：“这也是萧、你义父派你送来的？”</p>
卫嘉言骄傲挺起胸膛，“是我让人搜集的。”</p>
他又撇撇嘴，低声吐槽：“义父这个瞧不上，那个不满意，多问几次他就不耐烦了，是以后再议，根本不上心。”</p>
想起画卷上那些字，戈宁自嘲的笑了笑，怕是只有旁人瞧不上她的份吧。</p>
“是我配不上，让大将军为难了。”戈宁把那一摞画卷推回卫嘉言跟前，淡淡道：“我还不想改嫁，这些拿回去吧。”</p>
卫嘉言拧眉，想些什么，恰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p>
戈安大步迈进门，瞧着是情绪不佳，重重合上门，骂骂咧咧走进院子。</p>
“早知道陆甲那子住建安坊，还是对门，我是万万不会在此落脚的。忘恩负义的怂包，晦气！”</p>
戈宁轻咳几声，“大哥！”</p>
戈安擡头，这才瞧见院中还有旁人。</p>
他盯着卫嘉言瞧了好一会，只觉眼熟，却想不起来如何称呼。</p>
卫嘉言率先起身一揖，“戈大伯，我是卫嘉言。”</p>
戈安想起来了，是萧松烈的义子。</p>
卫嘉言直起身，立刻转向戈宁，“婶婶，住您对门那人欺负您了？”</p>
戈宁含糊道：“陈年旧事，没什么可的。”</p>
她不愿意提起，卫嘉言只好暗暗记下陆甲两字，只等回去派人查个仔细。</p>
看天色不早，周遭人家早早亮起灯，卫嘉言怕义父等急了，赶紧告辞。</p>
戈安欲留人，卫嘉言连连摆，他只得送卫嘉言出巷子。</p>
戈宁看了看桌上留下的画像，怕大哥问起，无奈抱回房里放着。</p>
不多会，戈安回来拉住戈宁问卫嘉言来做什么，可是大将军那里有什么事。</p>
戈宁停顿一会，只卫嘉言来认认路，方便以后多走动。</p>
戈安忽然又问：“给大将军的礼可备好了”</p>
戈宁自顾自点了盏油灯，头也没擡的：“今儿刚收拾出来，还未找着合适的匣子呢。”</p>
戈安点点头，道：“明日我去集市上瞧瞧。”</p>
戈宁没再话，戈安不甚在意，转而那陆甲如何如何。</p>
时过境迁，戈安还在介意当年的事，若不是陆甲反悔，退回庚帖，他的妹子不至于落到嫁军户的境地，又早早守寡。</p>
便是戈安还算满意方大勇为人，仍旧放不下。</p>
戈宁心疼大哥奔波多日，怕气出好歹，劝道：“幸好没嫁过去，大哥你想，若是嫁去陆家再叫白老爷瞧上，你陆甲当如何？可还有我好日子？”</p>
想着陆甲的为人，戈安稍一琢磨，更气了。</p>
戈宁接着道：“本就是只合了庚帖，尚未订盟，反悔是正常。换做是我，我也会反悔，事关前途，再好选不过。”</p>
道理都懂，但是戈安无法不生气，他梗着脖子道：“我看他贼心不死，若是敢来纠缠你，你跟大哥，大哥帮你打回去出出气。能揍他一次，我就还能揍他第二回。”</p>
戈安回来就看见有人影在自家门口晃悠，走近一看，是陆甲那厮，顿时一股气涌上心头，后来他冷言讥讽赶走了陆甲，这才知晓房东太太嘴里闭门不出的刻苦读书人是他。</p>
戈宁哪有什么气，她看出是大哥气不顺，暗道大哥幸好是读书人，若是习了武艺可还了得。</p>
戈安：“建安坊还是太乱了些，明日随我去牙行？早日选了宅子咱们早些搬进去。”</p>
为一个陆甲这般折腾，戈宁觉得很没必要，何况这院是她费了心思布置的。</p>
再者，大哥过些日子就要去城外的书院任职，正是忙乱的时候，不该为杂事分心。</p>
思索再三，戈宁拒绝了大哥的提议。</p>
“现在搬走租子可不好退，不如省下来留着买宅子，赶紧接来嫂嫂是正经。</p>
况且该搬家的该是陆甲才对，是他要躲着咱们，你这一搬倒显得咱们不坦荡。”</p>
戈安一想也是，且他今儿得陆甲掩面离去，应是不会再凑上来寻不自在。</p>
戈宁和大哥想的不一样，她猜此时的陆甲更怕她出洪州的往事与隐情，坏了他的清名，堕了读书人的风骨，是以他决不会缠上来惹恼戈家。</p>
不管怎么，戈宁认为陆甲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她什么。</p>
然而世事难料，戈宁就没料到陆甲会厚脸皮的凑上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