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你并不信任我</p>
这是张文秀告诉她的。</p>
老人们总孩名字取得越随便越好养活,那时镇上只有一条主街，随处可见的就是泥巴，她就被取名简泥,张文秀普通话有口音，上户口时民警打成了黎。</p>
某次饭后闲聊，张文秀起这件事,像一件微乎其微的事，把怀孕时她们不要她的想法,生出来后简志国的不喜欢都用玩笑口吻给她听，末了,看着她笑一句，“名字取得随便是好养活,这样你都没掉。”</p>
“我第一次听的时候还不太明白,看她笑我就跟着笑,渐渐长大后，再听见这些我笑不出来。”简黎很轻的笑了下，“凭什么呢？凭什么我就该输？”</p>
周述北被她眼里的不服、不认输触动,仿佛要压倒世界。</p>
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坚持,不是想要跟谁证明什么,是她心里的不甘在挣扎，她并没有比谁差,可以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后退不后悔。</p>
周述北喉结滚了滚,“为什么想做保护型器人？”</p>
“我时候经常被打，希望有个人能出来拉一拉劝一劝,解救我。”简黎，“像我这样的不止一个。”</p>
“所以，你希望能帮助她们？”</p>
“可能有点想当然，但我想试一试。”腿抽痛已经缓过来，简黎下床，对他笑，“就算失败了，北城大学的学历应该好找工作吧？”</p>
周述北看着她，虽嘴上这么，但如果真的失败了她也会咬牙再来，像今天的八百米。</p>
这一刻，周述北相形见绌。</p>
绌的是他。</p>
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并为此一直努力奋斗着，他远不如她坦然，赤忱，心有所往。</p>
“不会。”周述北指腹抚过她眼角，像承诺的笃定，“不会失败。”</p>
简黎心下一阵晃荡，伸抱他腰，这是第一次有人真的询问聆听她的真实想法，而不是当笑话略过，当她在一件无用的事。</p>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内，在地板上分割成几何图形，周述北回抱着她，臂收紧似要将她揉进身体。</p>
休息了半个时，简黎就没事了，在微信里给关心的舍友报了平安，确认她没事后开启八卦模式。</p>
该不，周述北眼里的占有欲都快溢出来了。</p>
感觉周述北才是喜欢多的那个，某些周述北图新鲜的打不打脸？</p>
简黎成绩好，长得漂亮，努力独立，唱歌好听，各方面都不差，周述北算高攀好吧。</p>
高攀可算了吧，你他们都很优秀我承认，但周家什么家境，哪来的高攀，就算光汇最近出了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p>
周述北确实高攀了，周净远是那种人，周川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蛇鼠一窝，周述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p>
楼上一杆子打得好，所有鸭子都打死了。</p>
简黎看了几条，因为论坛是匿名的，所有人发言都无所顾忌，着着就开始吵起来，像铆足劲要争个输赢，简黎回到首楼，点了举报。</p>
周述北买了水回来，下午没事简黎想回宿舍学习，到楼下时，周述北指轻敲了敲瓶身。</p>
“不喜欢这个名字，要不加个字？”</p>
简黎转头，“加什么？”</p>
周述北单揣兜，“清，明澈，过滤不干净的东西，只留下属于你的本质。”</p>
简清黎。</p>
过滤后，属于她的黎明到来。</p>
简黎在心里默念两遍，笑，“好，我喜欢这个名字。”</p>
即使户口本上的名字她无法更改，但这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新生。</p>
运动会要开一个星期，八百米跑完后简黎便在宿舍和实验室两头跑，周五，周述北发消息来接她，带她出去吃饭，不止他们两人，还有其他人。</p>
想着可能是他舍友、朋友，简黎从衣柜里拿出那条裙子，以最快速度下楼，周述北已经到了。</p>
五月的天逐渐热起来，蝉扯着嗓子在树上鸣叫，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落在树下人身上。</p>
黑衬衫，西服外套搭在臂弯，熨烫笔直的西裤，噌亮的皮鞋，头发梳上去定型，褪去平日的肆意张扬，变得沉稳成熟，与电视里身居高位的集团掌权者如出一辙，透着生冷疏离。</p>
简黎蓦地停住脚步，低头看已经是衣柜里最贵最好看的裙子，高低立显。</p>
“想什么？”周述北已经过来，牵起她的。</p>
简黎看着两人紧握的，“其他人是谁？”</p>
“几个科技公司的负责人。”周述北，“不是想做保护型器人？得让他们先认识你。”</p>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不是他之前开的那辆。</p>
车标两个r重叠，航空椅，星空顶，每一寸都透着价值不菲。副驾驶的人回头自我介绍，是周述北的助理。</p>
简黎又回到第一次坐他车的紧张和无措，背被轻轻按压一下，周述北安抚似的，“只是见一面，不用紧张。”</p>
“但我什么都没准备，也不知道什么。”</p>
“想什么什么，不想就不。”周述北拉着她放在自己腿上，“有我呢。”</p>
简黎抿唇不语，那股不对劲又窜了出来，但她理不清，找不到源头。</p>
车子停在光汇酒店楼下，接待人员快步过来开车门，见到周述北喊了声“周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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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述北不咸不淡应了声，带着简黎乘坐专梯上楼。</p>
富丽堂皇。</p>
这是简黎的直观感受，复古式的装修，暖色调灯光，穿着旗袍面带微笑的女服务员，站在包厢门口穿黑马甲，开门的男服务员，钢琴演奏从一楼传上来，和风细雨般打在每个角落，像筑起的一栋避风港，无声唤着每个进来的顾客留下来。</p>
经过的每个人都光鲜亮丽，精致漂亮，自卑像不断膨大的怪兽，快要将她吞没。</p>
到此刻，那句“北城富贵圈封顶般的存在”在眼前具象化。</p>
如果龙湖一号是贫富差距，那座落市中心的这座酒店，是阶级差距，乘观光电梯上来时，目光所及几乎都是光汇的，隔着距离的光汇大厦几个字被led灯照亮，像屹立在城市的路标，往下，城市霓虹仿佛被踩在脚下，商场滚动的led屏播放当红影后的代言，层层灯光投下一层奢靡。</p>
经过一间半敞开的包厢，简黎听见里面传来听不懂的外语，只能从某个地名判断他们在某个被誉为金融中心的国家。</p>
越往里走，简黎心跳越快，比第一次被叫去老师办公室还慌张。</p>
“周总。”门口服务员微笑，视线在简黎身上很快看了眼，“他们都已经到了。”</p>
周述北微微颔首，服务员推开门，类似平层客厅大的包厢里坐着好几个人，全都西装革履，听见声音本笑的声音霎时静止。</p>
“周总。”有人上前，跟周述北握，对旁边的简黎，“这是？”</p>
周述北和对方浅握，介绍，“女朋友，简黎，器人工程专业的。”</p>
在商场摸爬滚打的都是人精，听周述北这么一介绍都明白这顿饭的主角是谁了，周家和齐家要联姻的消息不是秘密，此时见他带着女朋友过来几人心照不宣的笑笑，想来是热恋中为讨女朋友开心，张罗了这场饭局。</p>
几人上下打量简黎一番，确认她穿着打扮都平平无奇，也不是哪家名门富贵的女儿，秉着给周家一个面子，应付的态度简单寒暄，年轻人爱玩，但到底最后结婚的是谁由不得他。</p>
简黎虽紧张，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和几人打招呼，但她感觉得出来这几人对她这个专业没什么兴趣，简单问了几句后重点就一直围绕周家，光汇，询问老爷子身体最近怎么样，约着什么时候上门看望。</p>
周述北对答如流，但细听可用的信息少之又少。</p>
包厢空调开得有些低，冷风扫过简黎肩膀，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一秒，肩膀一重。</p>
周述北将外套给她披上，掸了掸袖子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光汇的事，各位问错人了。”骨节分明的将外套拢了拢，眉梢轻擡，还是平时那副散漫，懒洋洋笑着，“我呢，只负责混吃等死，拿点股份的分红，支持女朋友创业。”</p>
简黎动作微顿，捏外套的不自觉收紧。</p>
从酒店出来已经九点过，周述北捏了捏眉心，声音有些疲惫，“这几家从名单上划掉。”</p>
助理应了声，询问，“辰鑫集团的需要约一下吗？”</p>
“先放着。”周述北靠着椅背，喝了口矿泉水，“等他们主动找上门来。”</p>
简黎没太听懂他们在什么，似知道她的疑惑，周述北温声解释，“辰鑫是一家上市科技公司，这几年逐渐走下坡路，今天我故意约了其他几家，没约辰鑫，就是要让他们猜测，着急，他们怎么会放走可能会被其他对抢走的合作。”</p>
“所以，今天这顿饭，其实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p>
“嗯。”</p>
简黎：“但他们只要一打听就知道结果，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们一定会找上门来？”</p>
“有时候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周述北把玩着她纤细白皙的指，“众所周知，我二哥进监狱，我呢跟周家关系一直不算好，但我毕竟是姓周，他们今天晚上询问老爷子身体怎么样，就是想找个由头上门见老爷子，而我刚好给了他们这个理由。”</p>
简黎明白了。</p>
吃饭是假，拉投资是假，那几人一直想和周家搭上线，忽然上门肯定不妥，但如果有了这顿饭，有了周述北这个由头，上门时便从“前几天和周述北吃饭时”开头，即使关系不亲近，但老爷子也会念着血缘和名声，不会将人拒之门外，听听独自在外的孙子近况。</p>
在和陌生人交际中，共同相识的人就成为拉近关系的核心。</p>
能促成合作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老爷子面前露脸。</p>
人脉就是一切。</p>
他们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p>
就算他们中有人没有这个意思，但难免会想其他人会不会领先自己一步，就算打电话询问，得了否定的答案也半信半疑。辰鑫同理，就算得知什么都没聊，但只要他们有人去了周家，危自然产生，他便会想要抢先一步，主动来找周述北。</p>
而这个时候周述北什么都不做才是正确的，一旦比对方急切，就会变主动为被动。</p>
所以，今晚表面是他们有求于人，但其实一切都是周述北策划的局。</p>
简黎看着身旁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到学校门口，两人下车，一路上好些情侣在牵散步，女孩买了棉花糖，正用牙签搅着吃，男生低头不知道了句什么，惹得女生脸红作势要打他，男生笑着跑开，跑两步回头看，等女孩追上来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亲。</p>
简黎看着他们走远，又看了眼两人牵着的。</p>
谈恋爱到底该是什么样，她没有具体答案，但应该不是他们这样。</p>
简黎停住，鼓起勇气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有点问题。”</p>
周述北眉骨轻擡，“什么问题？”</p>
简黎在心里组织了下措辞，尽量简单明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感觉我们不像在谈恋爱，像陌生人为了应付家里人假扮的情侣，互相默契的维持这段关系。”</p>
周述北嗓音低了几分，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后呢？”</p>
“不知道。”简黎没听出他语气的变化，“但是我们沟通一下，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想听听你的感受。”</p>
在听到她后面的话，周述北眉眼舒展，暗暗松口气，语气也放柔，“你觉得哪里不对，我改改。”</p>
简黎摇头，“你没有不对，是我们两个人不对。”她擡头看他，“你有这种感觉吗？”</p>
有一片树叶飘落在她头顶，周述北给她拿下来，“没有。”</p>
简黎看着他无比自然的动作，即使在一起这么久，她也会因为他靠近，触碰而紧张、害羞、期待，但今晚的事让她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周述北。</p>
“你不信任我，对么？”她终于找到源头，“你喜欢我，但你并不信任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