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p>
林野不知道坐副驾和后排有什么讲究，只是自己站在这个副驾的位置，所以才上去。但被人赶下去让他非常不爽，搁平时林野不会在伸进一脚的情况下又缩回来的道理，今天没心思去计较，冷着脸下车，关门，开门，坐进去，全程无话。</p>
等车子启动并开出一段路的时候，林野才惊觉，自己居然挺会忍的。</p>
都被人赶下车没摔门离开。</p>
真新鲜呀。</p>
跟他上车的过程一样，从出发到医院两人都没过一句话。也不是非要话，对方连车载音乐都不开，车厢里安静的就只剩下尴尬，林野感觉四周都长满刺儿，扎得浑身难受，偏偏自己还在保持眼睛只盯着一个方向看，脖子都僵了的姿势。</p>
两人虽然没闹到水深火热的地步，但自己把李寻的电话贴了出去，看他的表情也肯定知道这事是他干的，怎么也算是有过节的人。</p>
车还没停稳，林野就推门跳下了去。他从没下车这么利索过，就推门下车的这个动作好像练习了千次万次。动作有些急，差点倒在旁边车车身上。</p>
把旁边辆准备启动出发的车主给吓一跳，目光打量了林野几秒，然后熄了火。</p>
林野脸上一热，绕着车身往医院里面走。</p>
“行李不拿吗？”李寻站在驾驶室门前，不咸不淡道。</p>
靠！林野深吸了口气，在旁边车主以及李寻的目光中，打开车门，提着行李往前冲。</p>
“左边，第三住院部。”李寻在身后道。</p>
步子迈的太快，准备往前面大楼直冲的林野像被拴了条绳子的狗，跑太快被主人给拉住了，回头咬牙道：“你为什么不早？”</p>
“你问了吗？”李寻往第三住院部走。</p>
林野：</p>
靠，真他妈想跟他打一架。</p>
奶奶住过几次院，林野也去过几次，那会儿感觉医院除了氛围不好，都还行。这次等他站在医院住院部电梯前，看着里面挤着的人，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p>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里面？</p>
里面的人往外面挤，还没挤空，外面的人又挤了进去，等他反应过来，电梯里又满了。</p>
林野没办法进去，只能等下一趟。</p>
他盯着电梯显示的层数，看着箭头一路向上，再一路往下，等电梯门打开，里面挤满了人，而身边不知何时又站满了人，跟前面的情况相同。</p>
人都从哪来的？林野震惊。</p>
胳膊被人拽了一下，李寻皱着眉，：“你傻吗？站这做什么？”</p>
林野震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脱口而出：“等电梯。”</p>
“走楼梯吧。”李寻没什么表情，，“少爷，三楼。”</p>
林野看着李寻往电梯旁的一个过道里走，之前等电梯的时候，有看到其他人往那里面走，从大门进来时候，他瞄了一眼，里面有个献血窗口和其他的什么窗口，看那些人进去，以为是到那里去的。</p>
原来还有楼梯。</p>
跟着李寻一前一后上了楼梯，林野才觉得自己这样像个白痴，脸上又是一阵红一阵白的。</p>
外婆躺在床上，身上贴满了管子，床边有一台半人高的仪器，显示屏上快速跳动着横折线，瘦的身体看上去更瘦，像一具骷髅人。</p>
林野进去没出声怕吵醒外婆，只愣愣地站在床尾看着。</p>
李寻来到病房后就站在门外跟一个男的在话。林野虽然对外婆这边的人不熟，不过看眉眼还是认出这个男人就是他的舅舅，亲舅舅。</p>
跟他妈很像。</p>
林野眉眼更多的像他爸，杏眼，高鼻梁。</p>
男人从林野进病房都没看他一眼，林野最开始没反应过来那人是他舅舅，毕竟长这么大没来过外婆家几次，逢年过节也没见老妈要回去看看，对传闻中的舅舅，林野是相当的陌生。</p>
“麻烦你了。李寻。”吴晓东感激道。</p>
吴晓东这人还算实在，没什么心眼子，他妈住院这事起来他挺内疚的，本来就想请母亲过去吃顿饭，儿子过生日，挺开心的一件事，他出门办有点事，回来却把老母亲送进了医院。</p>
李寻笑笑，没事。吴婶上一次住院是她儿媳妇来家里大闹了一场，这次估计也差不多。她这病需要静养，所以才从儿子那搬回来自己住，清静没多久，又来了个不省事的外孙。不过别人家事，他不好多什么，东西都已经送到，吴婶人没事，他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老妈明天肯定得来一趟，李寻跟吴晓东了声，出了医院。</p>
“你是林野吧。”吴晓东进病房打量着林野，脸上带着些笑意。</p>
“舅舅”林野开口叫了声。</p>
“欸。”吴晓东似乎得到满意的答复，点了点头，走到仪器前弯腰瞅着，似乎怕林野紧张，又解释道，“没多大的事，别担心。”</p>
林野沉默点头，继续愣着。</p>
看了半天仪器的舅舅又问：“林野读高三了吧。”</p>
“嗯。”</p>
“努力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吴晓东起身搓了搓，。</p>
林野看他舅一眼，这次没回应。</p>
看得出来他这个陌生舅舅对他这个陌生外甥挺拘谨的，话十分生疏客套。</p>
“舅，我不想话。”林野打断试图再次开口话的吴晓东。</p>
吴晓东讪讪笑了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两人都愣着无言。</p>
李寻把车停到楼下，传来消息。</p>
屈元发信息过来：“怎么样？”</p>
李寻快速回复：“没事。”</p>
屈元回复：“哦，那林野呢？”</p>
“也还行吧。”</p>
屈元：“老太太没事，林野在医院又帮不上什么忙，让他赶紧回家休息。”</p>
“我不是他爸，也管不着，而且我已经到家了。”李寻下车，单打字回复。</p>
“去，少沾人家便宜，他不是住你隔壁吗？你就不顺带他回来。”</p>
李寻看了眼信息，没回。</p>
为号码这事，李寻真有些生气，忍着没动都得感谢自己脾气变好了。他没那么好脾气带着他去还顺便把他带回来。</p>
“怎么样了？你吴婶。”老妈在客厅陪胖墩玩积木，问。</p>
“没事儿。”李寻换了个鞋，中午一通忙活，这会儿回家就想躺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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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拿眼瞪他，：“那野呢？”</p>
李寻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口，舒畅地叹了口气：“在医院呀。”</p>
“你怎么不把他带回来？”老妈，“晚上医院哪有地方让他睡。”</p>
“我带他去，还要我负责带他回？”李寻坐到沙发上，“老妈你讲不讲道理。”</p>
“你吴婶现在那样，他还是个孩子，咱不能不管他呀。”老妈。</p>
李寻讥笑道：“哦，还是个孩子？哪来这么大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p>
老妈看着他，问：“李寻呀，妈感觉你不太待见他呀？”</p>
“没有。”李寻接过胖墩里的积木，慢慢放到积木塔尖上，刚放上去，塔就倒了。</p>
“舅舅赔我塔。”胖墩叉腰怒瞪李寻。</p>
“真没有吗？”老妈帮胖墩把散落四周的积木捡回来，想了想，“那孩子是吵了点，但一码归一码，你回来之前没问人家要不要回？”</p>
李寻抓住胖墩的，把他抱起来，起身：“我又不是他司，他不会自己打车回么？”</p>
大概是这阵子那孩子一直闹腾，把他闹烦了，老妈直摇头。</p>
林野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双腿微微发麻，外婆醒了。</p>
见外婆一直闭着双眼慢慢睁开，眼神空洞到茫然再看到林野时露出来的笑意，林野才猛然松口气。</p>
“野。”外婆虚弱地叫他一声。</p>
“我在呢，外婆。”林野走向前去，弯腰凑到外婆跟前。</p>
“外婆没事。”</p>
“嗯。知道，你好好休息。”林野朝那仪器上扫了眼，一下午都杵在这跟半个人似的，虽然不懂有什么用，但觉得踏实，因为上面他能看到外婆的心跳。</p>
没有这些管子仪器，外婆就这样躺着闭眼几个时，林野想想就会很慌。</p>
“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外婆，“晚上你去李奶奶家吃饭，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大概太累，外婆一句话，停顿几秒，喘几口气又继续，“他们人都很好的。”</p>
“等下回去。”林野坐了下来，舅舅出去接电话，都快两时了，没见进来，他不知道舅舅什么时候再过来，或者不会再来，外婆一个人在医院，林野不放心。</p>
在等外婆醒期间，林野打过老妈的电话，仍旧无法接通，他又给万年酱油老爸打去电话，提示关。他到这儿后就一直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这会一个个不接或者干脆打不通电话，这种被抛弃的感觉像在法庭上被人证和物证同时指控，之前那种有种感觉变成了确实。</p>
他的的确确被抛弃了。</p>
被抛弃的毫无征兆。</p>
现在他有的只有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瘦得没几两肉的老太太。</p>
林野没什么情绪，郁闷、不甘、愤怒或者怨恨都没有，现在满脑子就是外婆不能有事，希望她快点儿好起来。</p>
“回去吧。等下太晚了。”外婆催促道。</p>
“等舅舅来。”林野。</p>
等舅舅再次踏进这个病房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虽然太阳还挂在天上，外面也不像晚上七点的样子。林野中午没吃，他再不吃东西估计就得晕在外婆面前，所以叫了外卖，吃过之后给外婆喂了点流质食物，又买了水果让商家切成块，用牙签扎着，送到外婆嘴边。</p>
“林野你吃了没？”舅舅空着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p>
“嗯。”林野头也不擡，回应了一句。</p>
“妈，你饿不饿？我前面有事去了，前面我一直守在这里的。”吴晓东怕他妈误会了似的，，“你可以问问林野。”</p>
“我知道。”外婆无奈地叹了口气，“野，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就不要来了，还上学了呢。”</p>
林野收起，看了眼吴晓东，：“放学后来。”</p>
“不用不用。”吴晓东，“今天确实有事耽搁了，你上你的学，我会照顾好你外婆的。”</p>
林野不放心地看了眼外婆，外婆微微点头。</p>
“好吧。那我回去了。”</p>
“路上心呀。”吴晓东送林野出了病房。</p>
从住院大楼出门，下楼之前还觉得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短短两分钟不到，神奇地天黑了。</p>
林野擦着人群，出了医院大门，站街边愣着。街上各色灯都亮起来了，在黑夜里疯狂呼喊着，来嗨吧，我的宝贝。</p>
医院对面应该有一个广场，外面闪烁的电子屏前人头攒动以及隔着百米都能感受音乐震动时带动的风吹面，他看着对面不断往那边走的行人，拿出叫了车。</p>
一边狂欢，一边愁云密布。</p>
显示车还有三分钟才到，林野往里边绿植靠了靠，让自己躲进阴影里。</p>
身边人来人往，没有人跟他一样停在这里，偶尔路过的会回头看他一眼。</p>
林野偶尔和看他的人对视一眼，没什么情绪，就只是单纯的对视。或者猜猜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是里包含了些什么意思。</p>
跟路人对视了快百来回，车子到了。</p>
林野拉开副驾，坐了进去。</p>
车子七拐八拐，一下灯光绚丽，一下昏暗，也不知到什么地方。</p>
林野望着前方没有路灯的路面，思绪开始飘飞。</p>
风高月朗星疏的晚上，一辆出租车行驶在条没有路灯两旁也没有建筑的道路上，一切是这么安静又透着诡异。</p>
车里只有司和一位年仅十七的少年，他们谁也没话，表情轻松，实则不然，司不是普通的司，少年也不是普通的少年，这是高与高之间的博弈。</p>
司乃是是</p>
林野想不出来了。</p>
他用余光打量下司，确实是普通的司，自己更是比普通还普通的少年。</p>
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走的这条路，感觉时间用挺久的。这一晃眼，车子停了，林野还沉浸在自己刚得到金指准备大杀四方的场景里，被司吼了声，林野才回过神。</p>
这会儿才刚八点，除了被树荫遮住不太明亮的路灯，四周居民窗户都暗了，静悄悄听不到一点儿声响。</p>
静的让林野稍稍下去的慌夹着其他的情绪，一股脑的往心头涌，林野脚都迈不动，蹲在树下，双抱头。</p>
这个姿势像投降。</p>
他确实想投降。</p>
跟谁投降不清楚，就想投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