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第5章
他对她的命令言听计从,却总是不得要领。人是已经躺在了身边,她要他抱,他果然就抱了,可却是将她和外面蒙着的那一层厚厚的被子整个儿地抱在了怀里。
“不是这样抱!”韶音又羞又气,仍蒙着脸缩在里面。
“那是怎么抱?”
“你——”
韶音奋力地探出头来,刚想要你怎么这么笨,擡眸与他四目相对,却发现他正噙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灼灼地看着自己。
这目光真个是令人羞愤欲死,可这貌忠实奸的莽夫在黎明降临之前的天光里竟是格外英俊,剑眉星目昂扬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男子气概,靥上那个的笑涡更令她心旌摇荡。于是韶音顾不得羞怯,凑上去吻了他。
李勖怔然。
轻柔的嘴唇落在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出征时落下的箭疤上,似是骀荡的春风隔着十年的光阴吹拂而来,柔和地抚慰了当年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惶然少年。
那年的战事发生在寿阳城外一片荒烟蔓草的残垣断壁之间,日落时分,鲜卑人的羽箭从城墙上飞射而来,蝗虫一般遮天盖地。
赵勇一声令下,便有无数条血肉之躯组成人肉盾牌,向前艰难地推进,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补上,鲜血流成河,蜿蜒在深秋皲裂的土地上,血腥气引来了食腐的秃鹫,成群结队地在远处观望,只待着人类的厮杀落幕后尽快享用它们的晚膳。黑色的乌鸦在上空盘悬不去,发出嘎嘎的怪叫。
那只羽箭破空而来、穿透面颊的一瞬间,李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先前的惊骇和畏惧尽数褪去,余留的只有无尽怅然。
他在那一瞬间遥望泗水之滨,看见江滨大片的芦苇荡在无限夕阳下柔柔招摇。真美,十六岁的少年郎在那一刻感叹生死,觉得这一生草草结束实在遗憾。
似乎有风从那边吹来,温柔地拂上了他的面颊。他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怒喝一声,一把拔出面上的箭,以死而复生的悍勇踏过尸山血海,将云梯搭了寿阳城楼外,爬上去,一刀砍了鲜卑人绣着金蛇图腾的号旗。
群胡大乱,北府军乘势破城,攻占寿阳。
那一战,他从最底层的卒升为统领一百二十人的队主。
原来当时果然是有风,不过是从十年后的今日吹拂而来。
韶音怜惜地亲过那疤痕,又用柔软的抚上了他刚毅的脸庞,嘴唇一点点移动,浅吻他隆起的眉宇,挺拔的鼻梁,生出了一层胡茬的下颏,最后落在他颈间命脉之处。
蛇打着圈儿,带来酥润的湿意,李勖被她这样稚拙的撩拨弄得情不自已,浑身上下都勃然绷紧了,不得不捉住她的,附在她耳畔低语:“再等等,你才刚好。”
她像一条狡猾的泥鳅,很快便溜出了他的掌控,将柔软的锦被一扬,也蒙住了他的头,身上清甜的幽香不绝如缕地钻入他周身的毛孔,令他欲罢不能。
“这生辰礼,你要不要?”
她很快技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会搂住他的脖子不放,同时颐指气使地向他发号施令。
她不知道自己的红唇犹如荒烟蔓草中招展的旗帜,只消一挥,李将军和他的千军万马都甘愿为她浩荡赴死。
李勖蓦地吻住这只微微撅起的口,撬开她,长驱直人。他受不得了,如何不想要,早就想要,三个月里每个血气涌动夜不安枕的晚上都想要。
韶音很快便开始感到害怕。
黑夜渐渐渡向黎明,床帐内的天色起不到任何掩饰的作用,他额上跳动的青筋,鼻尖细密汗珠,胸膛上充血的肌肉和腰间一条可怖如巨蟒的伤疤都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后悔教他怎么解开如意节,可是他已经学会了,他将她得一干二净,看她的目光充斥着浓重的情谷欠。
捂他的眼,他不让,想要再度拉起被子,被子已经教他扔到不知何处去了。
韶音只得阖上眼帘,捂住自己滚烫的脸,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他俯身在青玉玦静卧之处,用全部的耐心一寸寸地感受他的生辰礼。没了布料的阻隔,韶音的肌肤在空气中起了细密的战粟,他一处都不放过,战粟很快蔓延至全身,她也受不得了。
“李勖”,害怕的时候,愉悦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时候,她都会无意识地反复呼唤他的名字,“李勖,李勖。”
“阿纨”,李勖擡起头,喑哑的嗓音带着灼热的气喷洒在她耳畔,“会有些疼。”
韶音重重地咬住唇,他骗人,不是有些疼,是极疼。
他让她想起了祖父珍藏的典籍中记载的那柄龙雀大环。
相传当年曹孟德便是挎着这把宝刀北征乌桓,此背刃有龙雀环,兼金镂作一虬结狰狞的巨龙,龙头昂扬,筋骨必现,长三尺九寸,米且长骇人,铭曰: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迩。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社稷丘墟,如今这刀在长安,在氐人建立的大秦国都。
敌军怯战,直到天光大亮,龙雀大环仍不能克敌掠地。
然而兵马粮草已齐备于城下,焉有无功而返之理!李勖被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却又畏葸不敢正面交锋的娇弱敌军折腾得汗如雨下,一忍再忍,终于在正午时分下令攻城。
“你这莽夫!”
他尽人的那一刻,韶音哭着骂他,泪水顺着两腮蜿蜒而下,打湿了青玉玦。他使出了缓兵之计,一面安抚招降,许诺绝不伤害城中百姓,一面我行我素,大逞其威,直将娇弱的敌军打得丢盔弃甲,一塌糊涂。
敌军早就缴械,可李将军憋了多年的仇恨一朝得雪,迟迟不愿收兵,依旧恋战不休。
敌军被他打得哀哀切切,不住地唤他,“李勖!李勖!”他咬着牙逼她签订城下之盟,“叫我郎君。”
敌军羞于启齿,抵死不从,他只好俯就,将耳凑到她唇畔。
低低的一声“郎君”婉转千回,心河掀起狂澜,排山倒海,大水漫灌。
拔营,凯旋,鸣金收兵,此战大捷!
傍晚的光线柔和地漫入帐内,将李勖起伏的胸膛映成了麦色,汗珠顺着肌肉的地势流淌到被褥之上,被褥早就已经湿透了。
他闭着眼睛,仍在回味这场酣畅淋漓的大捷,此生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极致的欢愉,犹如沙场上第一次刃了一条性命,那感觉震撼灵魂,永生难忘。
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传来时,他才发觉她已经瑟缩到被子里,一边哭泣一边声地骂他。
“莽夫!恶贼!匪徒!”
捞她入怀,光滑的触感依旧惊心动魄。
军营中的汉子凑到一处什么荤话都,他虽不喜,可听了十年总也听出了门道。她白璧无瑕,不生纤毫,自是万里挑一,世间难得,他一看到就把持不住了,方才的确是有些孟浪。
“你欺负我!”
韶音一口咬在他肩头,却又舍不得真的用力。
李勖很快便被这样不轻不重的啃咬激起了战意,可敌军初次作战,已哭得梨花带雨,他不敢再追穷寇,只得赶紧给她盖好了被子,又连带着被子将人搂入怀中。
“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服侍你沐浴可好?”
“不要,”她眼睛半张半阖,两颊粉光莹润,“我好累。”
李勖的心里升腾起无限柔情,“那睡一会儿吧!”她费力地撩起眼皮瞪过来,“人家都要饿死了!”
“哦那要喝一碗牛乳粥么?”
“我要吃肉!”
韶音很想坐起来锤打他,可一动便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双腿之见于是只能躺着与他皱鼻子,“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炙豚。”
李勖轻笑捏她的鼻子,“好。”差点忘了他的姑娘是个极爱吃肉的。
韶音看着他起身,下地,强壮的臂膀,厚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肌和两条有力而笔直的长腿曝露在天光里,还有那个欺负人的硕物,被她的目光触及,似乎又在跃跃欲试他整个人神采奕奕,那眉眼简直是兴致勃勃想起从昨日凌晨起到此刻的一幕幕,韶音不禁又觉得脸热,索性翻了身,不去看他。
李勖去净房冲了身体,回来用巾帕为韶音简单擦洗,之后便去了灶下,不一会儿便端回来一豆炙肉和两碗米饭,那肉一半是蜜渍的豚肉,一半是片成薄片、肥瘦相间的烧鹅,都是韶音爱吃的。
溯江而去的官兵救下了不少人,余下罹难者已打捞了尸身,教人妥善安葬,有家人尚在的也已经教人送去了抚恤的银钱。
怕韶音伤心,李勖略过了这节,只告诉她阿筠阿雀安然无恙。
厨下回来便备了她爱吃的菜,这炙肉也一直都温着。
韶音净了,靠在李勖怀里吃了许多,漱口后重新躺回去,餍足的倦意很快袭来,人便陷入了黑甜梦乡。
李勖轻轻亲了亲她的粉腮,利落地穿上外衣,扣好腰间的虎头革带,蹬上赤色马皮战靴,戴上漆纱笼冠,满面春风地出了门,策马向着大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