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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章第6章

    李勖闻言心下大安,不放心又问:“夫人可安然无恙?”

    阿武一口气呛在喉咙口,咳得眼泪汪汪、满脸通红,见将军神色焦急地等着自己回话,愈发倒不上来这口气,好半天才沙着嗓子答道:“无恙、无恙!”

    李勖眉目顿舒,笑着将佩刀解下扔给他,一跃翻下马背,猱身向着山顶大步奔去。

    阿武拴好了马,捧着刀在后面追得辛苦,一面紧着倒腾两条腿,一面气喘吁吁地继续道:“老、老夫人,三夫人,四娘和豹儿郎君都、都好着呢!”

    李勖一刻不歇地爬到半山腰处,迎面遇到孟晖一众。

    “将军!”孟晖大喜,疾步奔到李勖身前,扑通一声跪下,高声道:“属下恭迎将军归来!”

    李勖一把将他扶起,笑道:“有劳越明为我照看后方,否则我如何能安心出门?”孟晖憨笑,摇头道:“将军言重了,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李勖又问:“夫人现下可好,可是受了惊吓?”

    “夫人安好,将军放心!”孟晖先是点头,之后又摇头笑道:“夫人胆识过人、临危不惧,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着实是让属下敬服!”

    李勖眉目微挑,眸中流露出兴味,他知道韶音聪慧灵且颇有胆气,不过孟晖的话依旧令他感到意外。

    孟晖知道这是要细听分明的意思,便将赵阿萱如何带着赵府的五百亲兵前来围攻,夫人又是如何镇定自若地指挥、坚毅果敢地决断之事一一道来。

    见李勖面上没有现出不豫之色,孟晖稍微松了口气,语气一顿,又提醒道:“赵氏被擒后,关于如何处置她一事,夫人和老夫人意见相左,两人起了争执。”

    李勖放缓了脚步,擡眼看他。

    孟晖垂首道:“那赵氏心思阴毒,若留下来定会遗祸无穷。是以,属下以为夫人的决断英明无比,便违逆了老夫人的意思,也未及得请将军示下,自己便擅作主张,直接将她给诛杀了。”

    着就往下跪,口称“属下鲁莽,请将军恕罪!”

    李勖一把将他托住,沉声道:“何罪之有。”看了他一会儿,末了又拍着他的肩,赞许道:“越明,你一贯行事有度,这便是我留你在家的缘故。你做的不错,往后再遇上这种事,只管以夫人的意思为主。”

    孟晖心思大定,暗暗舒出一口气。他早就知道将军不会留着赵阿萱,可面对老夫人和四娘那般作揖磕头、打滚哭闹的缠磨哀求,他必定会感到为难。

    是以,绝对不能将赵阿萱留到将军归来,恰好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二人心照不宣、上命下达,直接来了个先斩后奏。

    李勖自然体会得他这番用心,因此便有了刚才那话,只是详知了这一天一夜的险难后,心里便愈发牵挂那人,恨不能插翅飞到她面前,脚下的步伐就愈发急切了。

    他阔步而行,脚力惊人,即便是孟晖这些行伍之人也是跟得吃力。

    一行人不再话,只喘着粗气跑跟随,刚转过一道山脊,李勖的脚步却忽然钉在原地,定定地向着斜上方望去。

    孟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场秋雨过后,山上这片丹枫林已红如烈火,红叶下颙立着一位白衣丽人,此刻正满面泪痕地凝望着将军。孟晖挥,带着众人无声散开。

    李勖深深地注视着前方女郎,只见她双颊泪痕斑斑,一双如画的眉目似嗔似怨、似悲似喜,只不似孟晖嘴里镇定自若的女中豪杰模样。

    “阿纨。”李勖的心隐隐一疼,轻声道:“你等急了么?我来接你回家了。”拔步朝她而去。

    韶音咬着唇,眼泪夺眶而出。

    分别这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的安危。

    无数次在北固亭的最顶层遥望历阳方向,好几次误将水天交接处飞来的水鸟当成了天际归帆,待到看清了那翙翙羽翅便又是一阵透顶的失望。

    这一天一夜仿佛是一生一世那么漫长,此刻终于看到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就像是她盼望的那样,轩昂挺拔,英俊威武,眸光里含着无限柔情,朝着自己大步而来——可她却忽然觉得又气又恨,心里委屈得要命。

    “当心!”

    韶音扭头就跑,在雨后泥泞湿滑的山道上跑得又快又急,李勖怕她受伤,不敢追得太紧,一直追到甘露庵山门前的大块平地处方才疾行两步,长臂一舒,直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韶音只觉腰上一紧,紧接着便双脚悬空、天地倒转,整个人被他抗到了肩上,两步就进入到空旷破败的庵堂之中。

    “你放我下来!”

    李勖将她撂到地上,两只铜铁铸造的臂膀抵着墙,将她牢牢圈禁在自己怀抱的范围之内。

    “你生气了?”

    他那两道剑眉深深地蹙着,眸中密布血丝,临行前才刮过的下颏又生出了一茬短须,雪白的中衣领子早就被血液浸透,染成了深浅不一的黑红色,腰间悬挂的五彩囊只剩下一半流苏,断口整齐,一看便知是被利刃所削也不知这一天一夜里他经历了怎样的厮杀、怎样的奔波。

    韶音心一软,差一点就想伸出去抚摸他的脸庞,问问他可有受伤,这会儿累不累。

    可最终却还是扭开脸,气道:“不要你管!”着就要挣脱开去。

    李勖如何肯放。

    韶音使劲地推他,他纹丝不动,捶打他,双却被他胸前坚硬的明光铠撞得生疼,人便愈发恼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背过身去,宁可贴着满是蛛灰的墙壁也不想看见他。

    “你走吧,赶快到山顶上去和你那一家老团聚,别在这里与我这个心肠狠毒的外人耽误功夫!”

    李勖心下了然,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

    将她整个人纳入胸怀之中,从后紧紧拥抱,轻声道:“我不走。”

    “你怎么这般涎皮?要你走你便走!”

    韶音气得用胳膊肘搡他,不慎撞到他的披膊,一时吃痛,便又忍不住呜呜大哭。

    李勖急忙将她转过来,只见她发丝凌乱,双眼已经高高地肿成了两个桃子,模样比上次遇到长生盗匪时还凄惨,一时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先为她擦眼泪还是揉肘,心中千言万语,出口后却只有短短几个字:“对不住,都是我不好。”

    “你怎么不好,你好着呢!”

    怀里的人呜咽着反驳,一双明眸躲在两条肿缝后气恨恨地乜斜着他,“你多招人喜爱,你那青梅竹马的表妹为了你,差点就将我给害死了!你那一家老合起伙来欺负我,他们都怪我,我是个心狠辣得毒妇,若不是我嫁给了你,你和赵阿萱便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你们家和赵家也会平安无事如今这样都是我给害的!”

    李勖失笑,一面给她揉着肘,一面柔声哄道:

    “这些言辞有多荒谬不经,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么?阿纨,那都是他们一厢情愿。你如何不知晓我,自始至终,我心里面都只你一人。至于我与赵勇、赵化吉之间,更与她们的这些没有半分干系。”

    自然,赵化吉觊觎他的女人,即便没有这番变故,他也迟早得杀了他。

    李勖垂眸掩饰了这份心思,凑过去亲吻她哭得红红的鼻头。

    “可是她们话太气人了!”

    韶音偏头躲过,推开了他的脑袋,依旧委屈得不行。

    “她们不敢得罪你这个硬茬,便挑软柿子捏,全都怪到我的头上。若是搁在平日,我一定会教阿筠阿雀狠狠掌她们的嘴,将她们都捆了扔去喂大黄一家!可是、可是”

    韶音忍不住又扁了嘴,“可是你在外九死一生,将她们都托付给我,我如何能那样对待她们,就只好忍着可是我好生气!”

    李勖心中一片酸软,只觉上天对他实在不薄,温言道:“四娘年幼无知,阿母她一直都是不大懂道理的,且人皆有私心,她们与赵家沾亲带故,当然是不希望看见今日的局面。你那么聪慧,自然明白这些,又何必这么在意她们什么呢?”

    韶音吸吸鼻子,皱着眉头拧了他一把,“的容易,她们是你的家人,我如何能不在意!”

    李勖垂眸,看见她眼皮与睫毛交接处肿得近乎透明,下唇已经咬出了清晰的齿痕。

    “傻瓜。”他叹息一声,低头用鼻梁蹭她,厮磨间轻声呢喃,“你才是我的家人。”

    韶音浑身一颤,憋了满腹的酸涩委屈好像都被这一句话给消融了,撩起眼颤颤地看他,“她已经束就擒,我依旧下令要孟晖杀了她,你不觉得我心肠狠毒么?”这是她头一次杀人,尽管不是自己动,依旧觉得心肝剧颤,连“杀”这个字都不敢轻易吐于舌尖。

    “我不是那般气量狭窄之人,绝不会因为她喜欢你就对她痛下杀,我这样做是因为——”

    “阿纨,我不糊涂。”李勖轻声打断她,“你不用解释。”

    韶音心里一热,看着他又问:“在你心里,我比她们都重要,对么?”

    李勖嗯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纠正道:“你比所有人都重要。”

    “他们于我而言,与其是家人,倒不如是与阿父有关的一众熟人。阿母从前刻薄,我不恨她,三郎和四娘有心亲近,我也不觉得欢喜不知为何,我对他们总是感觉很平淡,大概是因为,我这人天生就心肠冷硬的缘故吧。”

    “不是。”

    韶音忽然擡起头来,眸中流露出一丝促狭之色,“你不是心肠冷硬,你只是好色而已。”

    李勖一怔,随即低笑出声,捏着她的鼻头道:“对,我就是好色。”

    韶音破涕为笑,拍掉他的,眼波荡他一下,又咬着唇道:“你知道就好!”

    这一眼娇柔无限,嫣然百媚,李勖不由心猿意马,臂收紧,将她往身上重重一带,紧紧贴着她,“不许再咬嘴唇了!”

    韶音垂着眸笑,“要你管!”

    “不生气了?”

    “看在你还算识相的份上!”

    李勖一笑,低声道:“亲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