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恰如天上月 > 第117章 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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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一这日,谢女升堂坐殿,召百官晨会。

    往日她督办政务一直都是在公廨书房之中,文书上呈下达皆交由书办吏员,今日这是破天荒第一次。

    百官次第入堂,莫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两人踩着时辰到,不过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殿监二话不,直接将人捆起来,堂外刑凳上各自痛打了十棍。

    呼痛的惨声一经传出,堂上顿时为之一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嗅出了一丝来者不善的味道。

    有几人深觉不忿,想要为那两人鸣不平,询问左右才知,原来挨打者一个是七品通事舍人,一个是八品尚书都令史,都是芝麻官,且出身平庸,这几人想了想,觉得为这样的人出头不大值当,因便作罢。

    俄而钟鼓齐鸣,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堂外伞帜高张,侍者如云,一高挑女郎为众人簇拥,仪态万方而来,头戴爵冠,身披仪服,腰缠紫绶,足蹬云履,打扮得处处皆不合礼法,正是谢女。

    她没有以纱遮面,也未设随身步障,就这般顶着一张明晃晃的妖艳面孔,旁若无人地径直走进来,理所当然地上座。

    谢女坐定撩裙,将明光锦裁成的下摆轻轻一抖,流光四溢,一对微微上挑的明眸含着笑环顾堂下。

    百官面面相觑,只觉这祸国妖姬不是坐在了监国大位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他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的脸上。

    左民尚书顾衡荪遽然变色,被少府庾悦以眼神制止,只得艰难地咽下一口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胪官唱名罢,只听谢女道:“连年战乱,又逢天灾,民间尽是困厄消沉之气。适端阳临近,驱灾避瘟之日,正好祭祀江神,祈求今岁风调雨顺。我已斥千金打造了一艘龙舟巨舰,可容万人同时登临,届时还望诸君能携家眷一同到场,共襄盛举,为民众祈福禳灾。”

    她声音娇脆,虽刻意压着,故作低沉,依旧掩饰不住那股雏莺般的嫩劲,与这厚重而宏阔、充满了男性气息的殿堂格格不入。

    堂上一时寂静,所有人都对主位之人报以冷眼,唯有顾衡荪击案而笑。

    谢女果然不快,冷声问:“顾尚书何故发笑?”

    顾衡荪斜睨着她,义正辞严:“民生凋敝,正该修生养息,府库空虚,正该兴利除弊,夫人却挥金如土,一出就是千金,只为打造一艘游览龙舟,名为替民众祈福禳灾,实则奢靡浪费,实非百姓之福。”

    还以为谢女召集百官要议什么大事,却原来还是为了端阳节,看来是退帖之举令她恼羞成怒了。

    女人就是如此,即便握柄国大权,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鸡毛蒜皮,斤斤计较,难成大事。

    顾衡荪与庾悦眼神一对,彼此会心。

    几位尚书郎和部曹随声附和,纷纷与谢女算起了账。他们得理不饶,越越是激昂,只差将谢女成了红颜祸水,似乎大晋如今的凋弊都是这位祸水一造成的。

    韶音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发泄,掌心发潮。

    她果然是一点错都不能犯的,只要稍微走错一步,面临的就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诸位”,韶音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低声,“龙舟的确花费千金,不过,这钱乃是由我私人所出,早在三年前就已造好,如今不过是赠送给官府,与民同乐而已。”

    “水部曹,你掌管舟楫桥政,近日可有超额开支,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么?方才为何一言不发!”

    这语气陡然严厉,水部曹孔干心里一紧,嘴里只道:“在下心里装的是整个朝廷的水政,如何能记住一艘船的开支?既然龙舟乃是夫人私物,合该明言,也省了诸多揣测。”

    孔干的狡辩给堂上演奏正酣的谢女讨伐乐画上了一个不甘不愿的休止符,众乐师不情不愿地罢了,他们都瞧出来了,谢女是在故意戏耍他们。

    庾悦扇,深深嗅了一口曲足几上的清心香,微微笑道:“夫人善举,百姓必定感戴,我等亦心生敬意。只是如今百废待兴,州府公务繁忙,我等哪有余暇过节?龙舟游湖、簪花斗草,这些本就是妇孺之事,亦是私事,夫人不必拿到公堂上来与我等商议。”

    百官偷笑,有几人暗暗朝着庾悦拱抱拳。

    谢女一张娇艳面孔现出恼怒之色,显然是在强自压抑,她尖声反驳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之事,理应由官府承办。”

    “此言差矣!”

    接话的人一把雪白长髯,乃是掌管庙祭祀礼的祠部尚书王沣。

    王沣捋着胡子,慢悠悠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话不假,只是所祭者社稷宗庙、皇天后土者也,可并非端阳之祭。看起来,夫人的书只读了个皮毛啊!”

    他是王家旁枝,论辈分,韶音还需唤他一声舅父,倚仗着这层身份,王沣的话便讲得十分不客气。

    见谢女雪白的一张脸气得通红,太学博士郗缯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音。

    韶音大怒,厉声道:“来人,给我将他拖出去,廷杖五十!”

    话音刚落,即刻有两个持刀武士奔入殿中,直接将郗缯从坐榻之上薅起来,拖着便往外去。

    顾衡荪忍无可忍,只身拦在武士之前,横眉怒目:“敢问李夫人,郗缯犯了哪条律法,竟要施加如此重罚?”

    五十廷杖足够要了一条人命,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如此滥刑,何况是一介名不正言不顺的妖妇。

    韶音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咬紧一口银牙,眸中迸出寒光点点,骄横道:“律法?本夫人就是律法!谁敢阻拦,将尔等一并拖出去!”话落见众人鸦雀无声,她忽然咯咯咯地娇笑起来,白生生的指头遥遥对准了他们的鼻尖,“呀,你们怎么不话了?一群懦夫!”

    众人之怒早就烧成了一锅沸腾的滚油,她这一笑无异于往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堂上滋啦一声乱了起来——

    “妖妇!你有什么资格监国理政,你父亲谢津通胡卖国,你一介女流之辈,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擅权乱政、胡作非为!若是任由你兴风作浪,我大晋百年基业岂不是要毁于一介妇人之!”

    “你恣意专横,残害忠良,打压异己,结党营私,一人之害甚于千匪!我辈读圣贤书、食君王禄,自当秉公直言,为民请命,岂能容你牝鸡司晨、败坏纲纪?”

    “对,士可杀不可辱!谢女,你有本事就将我们都杀了,我等宁愿一死,也不愿为你这妖女驱使为祸!”

    “你杀了我们吧,你能杀尽满朝文武,杀不尽天下有识之士,能堵我一人之口,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孰是孰非,人心自有公论,严颜不降,乃成义名,嵇绍虽死,永载青史。今虽血溅于此,但为社稷之故,九死不悔,尔与尔父茍活于世,必当遗臭万年!”

    韶音冷眼看着堂中众人,越看越觉得有趣。

    从前各家分庭抗礼,他们彼此之间斗来斗去,争得头破血流;如今他们没落了,唯有谢氏硕果仅存,他们便能戮力同心,一致对外了。

    长生道匪为乱时,赵勇倒戈时,何穆之造反时,这些慷慨激昂的义士个个蔫头耷脑,犹如瘟鸡,生怕将它送上沙场;如今天下太平,面对她*一介女郎,他们倒是能斗志昂扬、大振雄风了。

    韶音昨晚琢磨了大半宿,琢磨这些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天快亮时,终于教她琢磨出来了,他们倚仗的无非是四个字:法不责众。

    朝廷要运转,台阁部省各府各曹都离不得人,财赋、铨叙、刑名、礼法、庠叙、营建分门别类,都需要人,绝不能一杀了之。

    她也的确没有那个胆量将他们都杀了,他们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才空前团结,借此与她里的兵符博弈。

    想通了这点,韶音更下定了决心,今日非得狠狠治他们一回不可,不惜一切代价!

    成败在此一役,今朝若是教他们得逞,开了这个口子,往后再想制住他们就难了——迁到江陵后,她的确可以倚仗自己的郎君,这些宵敢在她面前叫嚣,绝不敢在李勖面前放肆。

    可是韶音不想倚仗。

    阿父一倒,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原本的嘴脸,等到李勖北伐出兵,可能一去就是几年,他们还是会故技重施。

    韶音必须得自己立起来,如此才能稳住后方。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如今高位空悬,这些人里面,品级最高者就是三品,而三品官中,出身最高者当属少府庾悦。

    朝中诸人既然隐隐以他为首,她便要拿他祭旗。

    甲兵踢踏登堂,堂上吵嚷声骤落,诸人倒是凛然无畏,齐聚到庾悦身旁,形成一道厚重人墙。

    庾悦分开众人,从容走到他们身前,眉目间尽是慷慨,朗声道:“庾某早就料到今日当有一死,以身殉国,死有何惧?诸位同僚,庾某先去一步!”

    着便挺身往庞遇的佩刀上撞。

    身后诸人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赴死,早就一把拽住,顾衡荪热泪盈眶,激愤道:“庾公之心,天地可鉴,为社稷故,生死以之!如今已到了我等捐躯赴国难之时,列位还等什么?天下无道,当以身殉道!”

    “对,慷慨赴死,以身殉道!”

    刚刚安静下去的殿堂再度喧哗起来,这些人个个挺起胸膛,步步直逼刀锋,竟然逼得甲士接连后退。

    韶音看了眼庞遇,庞遇当即喝了一声,“拿!”

    甲兵得令,洪水开闸一般冲入人群。

    这堂上官员连同随之而来的掾属书吏,约有百二十人,堂上甲兵足有二百之数,堂外还有千人,两兵控一官,很快就将他们挨个制住,分散开来,整齐地列了横纵三队。

    韶音素一扬,阿筠立即递上名册。

    “想死还不容易?”韶音笑着扬了扬里的名册,“你们别急,待会儿我挨个点名,一个都不会落下。不过,在送诸位下九泉之前,我得将话了,好歹教你们做个明白鬼!”

    她走下榻来,长裙曳地,缓步在这些男人间穿行。

    “我谢韶音是个光明磊落的女郎,喜欢打开天窗亮话。我之监国,的确前所未有,尔等无能,却也空前绝后,诸君之中但凡有一人能扛起社稷重任,这监国之位也轮不到我来坐。适才你们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我倒要问问,尔等有谁做到了安邦定国?是庾少府、顾尚书,还是张廷尉?这话原样奉还给诸位。”

    韶音到这里忍不住发笑,挨个打量这些大义凛然的窝囊废,摇头道:

    “咱们心里都清楚,今日聚衅,绝非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礼法纲常,不过是为了泄私愤罢了。自国朝东渡,门阀与司马氏共天下由来已久。而今天地翻覆,朱门纷纷凋零,唯我谢氏独善其身,你们看得眼热,心里妒恨,我能理解。”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韶音勾唇,“成王败寇,古来如此,诸君头前已经垂死挣扎过一回,到了九泉之下也算是与祖宗有了交代,如今却还不死心,继续做些狗祟之事,这可就教人不齿了!”

    “你们一定是想,谢氏勾结胡人,德不配位吧?”

    韶音回眸看向王沣,提前堵了他的话,“童谣若能为信,还要刑名做什么?律博士,你是也不是?哼!大晋能有今日,谢氏、王氏、庾氏、郗氏咱们各家都有份,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算账,你们算得清么!”

    “风物长宜放眼量,诸位,江左初定,中原故土未收,该是向前看的时候了。”

    韶音走得有些腿酸,扶着凸起的腹,重新坐回上座,打量一会儿各人的脸色,淡淡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尔等今日造次,皆因我从前过于宽纵,若是不加惩罚,你们必定不会长记性!来人,给我将煽动谋逆的贼子庾悦斩了!”

    “诺!”

    庞遇应声挥刀,还不待庾悦再什么,也不待旁人为他分辩——庾悦的脑袋已经与身躯分了家,腔子里的热血溅了顾衡荪和王沣一脸。

    韶音不给他们一丝一毫反应的会,厉声道:“拔刀!”

    “唰”地一声,堂下甲兵抽刃之声合成一道摧心摧肝的锐啸,韶音笑道:“方才你们不都叫嚷着要以身殉国么?现在,本夫人就给你们这个会!刀刃就在那里,你们撞吧!今日谁死在这里,我敬你是条汉子,必定为你请封,极尽哀荣——你们怎么还不撞?”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堂上这些人的血性本就十分有限,方才那股慷慨激昂的劲头一过,再目睹一回庾悦之死,胆气早去了一大半,维持站立已属不易,哪里还有撞刃的力气。

    韶音存心羞辱他们,命阿筠拿上名册挨个点名,每点一人都要问一句:“汝偷生乎?”

    待到全部问过,阿筠已经口干舌燥,而堂上济济衣冠,竟都无一例外地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好死不如赖活着,茍且偷生,他们最是擅长不过。

    韶音不由哂笑:“留诸君在朝中也算是屈才了,若是派尔等带兵打仗,定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那王沣倒是能屈能伸,老脸一垮,当即哭了起来:“夫人仁慈英断,句句坦诚,实令我等愧疚,悔不该听信奸人挑唆,险些酿成大祸啊!”

    庾悦刚死就成了奸人,可见好死的确不如赖活。

    王沣五体投地请罪,效仿者众。

    要脸的只是跪下,沉默不语,不要脸的竞相嚎哭,攀比谁的嗓门更大。

    “欸”,韶音语调上扬,莞尔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诸位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材,此事就此揭过,既往不咎。”

    哭声戛然而止。

    “夫人英明啊!”

    “多谢夫人!”

    很快,堂上又掀起了第二波哭声,这回的声音比第一波又洪亮了不少,一听便是心里有底、胆气雄壮之音。

    韶音恨得牙痒痒,咬着牙,又清脆地补了一句“不过”。

    “不过,你们也不要以为,朝廷离了你们就转不得了!庞遇,将人带上来!”

    百官纷纷回头,只见一队青葛布衣之人从外边走进来,近前来看清楚了,却都是各司的文吏。

    大晋的户籍大致可分为两类:普通民户,兵家子和吏户。

    后两者地位低贱,世代因袭,几乎与奴仆无异。

    士族子弟平流进取,坐至公卿,处官无官官之意,处事无事事之心,竞相攀比清闲,以勤政为耻。

    政务所以能勉强维持,靠的正是这些文吏。

    这些人出身寒微,没有受过太好的教育,也不会写丽辞艳章,平生所学,皆是从实事中来。他们中一些出类拔萃者才干过人,受出身所累,一身才华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自己劳碌至死仍是一介奴仆。

    赈灾那次,谢太傅便提醒过韶音,多留意这些人,给他们一个会,他们必然忠心报效。

    韶音暗中留意了许久,从各司中优中选优,最后挑选出这些人来,今日就准备给他们一个大大的会。

    “诸位”,她重新看向百官,“我今日召集尔等到此,另有一桩要事。”

    百官看看那帮吏员,又看看谢女,一时间都猜不透她要做什么。

    正待细听分明,那高坐主位的谢女却又不做声了,一张艳丽的面孔方才还如阿修罗女般透着股森森的鬼魅气,这会却忽然温软下来,咬着唇,眉尖微微蹙着,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双眼定定地望着一处。

    堂外天光明媚,碧空如洗,映衬在一人身后,这人头戴兜鏖,身披明光铠,腰挎一柄乌沉环首刀,丈八身量,眉宇轩昂,气度迫人。

    他是跟在方才那批吏员身后进来的,靠近门口的芝麻官还以为他是禁军中的哪个将领,心里都忐忑着谢女那句“不过”,也就没有心思分辨这威猛武将姓甚名谁。

    可是这人进来后却一步不停地朝前走,也不话,只是不落睫地注视着上首的谢女,身上的甲胄一步一铿锵。

    他最终走到她身后站定,岔着两条长腿,里捉刀,模样像是她的贴身护卫。

    头前几人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眼睛顿时就睁圆了,身体如筛糠似地抖了起来。

    韶音喉咙哽住,觉得身上的那股狠劲儿正像冰壳般慢慢地融化,心一软就知道疼了。

    她拼命地克制自己,许久才继续道:“建康破败,不宜再为国都;江陵险峻,可重新安放九鼎。今奉陛下旨意,迁国都于江陵,以图经略四海、收复中原失地。命诸卿即日着此事,端阳日启程,不得有误!”

    下方悄然无声,也不知是被这个消息砸懵了,还是被方才那武将吓傻了。

    韶音清了清嗓子:“诸位方才公事缠身,我体谅你们的辛苦,特地为你们提拔了一位副官,协助尔等办理迁都之事。三月之后,当于新都考课诸位的德行政绩,你们的副官一道受考,若是诸位的考绩被他们比下去,你们的官也不必做了,早日让贤,早日回家莳花弄草、含饴弄孙,各得其所,岂不快哉?”

    她完之后,又用目光威严地扫视众人,视线缓缓移向这边,忽而飞过地睃了身后之人一眼,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

    李勖看见她的嘴角慢慢地向上翘起,鼻头仍努力地皱着,像是要刻意让自己看起来老一些、丑一些,好使底下的老家伙们不敢轻视。

    老家伙们自是不会轻易同意,有一个白胡子的拉长了语调:“这个时日如此仓促,不知江陵那边的宫室可否落成?我等风餐露宿都不要紧,陛下的龙体可不能有丝毫闪失啊!”

    李勖看见,他的姑娘竖起了两道好看的眉毛,嘴巴微微一抿,已经做好了教训的准备。

    他正等着听,她忽然回眸看过来,冲他眨了眨眼。

    “愚蠢!”韶音声音清脆地教训王沣,“陛下圣德,茅屋草庐亦可为尧舜事,岂是你们能比的?”

    王沣顿时哑了,另有一个老家伙又颤巍巍地擡起头来,“建康古来为龙气升腾之地,而江陵贫瘠,此事是不是还要再议一议,事关大晋百年基业,不可不慎。”

    李勖想听他的姑娘继续下去,她已悄悄地背过来一只,指头微微勾着,像是兰花细长的花蕊。

    李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递给她,她轻轻勾住了他的指,一边摩挲着,一边继续娇声教训:“愚蠢!天子在哪里,龙气就在哪里,岂能本末倒置?”

    “诸卿可还有疑问?”

    她语气明显地急躁起来,柔软的掌心将他那根指头紧紧地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