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长恨刀 > 070
    红蕖回神点头,随他去了。看这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软声问:“那两人是做什么的?”

    童把食指在鼻尖一放,声道:“云大夫的病人,我们从来不问的。我只晓得他姓狄,是狄姑娘的爹爹。”

    红蕖眼珠一转,又问:“为何要‘你们’?云大夫不是你这‘安仁堂’的大夫?”

    童连连摇头,左顾右盼一番,带她进了一处空房,这才踮脚在她耳畔道:“你是外地人吧?我家先生姓张,是全南京最好的大夫。云大夫只在这里住上几日,跟先生切磋医术。先生云大夫医术举世无双,这机会可难得的很呢!不过老有些奇奇怪怪的病人来找她,先生叮嘱我们不要声张,只当不知道。狄大爷、狄姑娘也同云大夫一起住在医馆,原本还有个筝姐姐,这两日却不曾见她。”

    红蕖浅浅一笑,俯身逗他:“你家先生不许你声张,怎全都告诉我?回头要给先生骂了。”童登时面色通红,唯唯诺诺答不上话。红蕖揉揉他发顶,双唇在他脸上轻轻一啄,方退开道:“我要上药了,你还想留在这里看吗?这几日怕要你照顾呢。”

    童何曾给人这样对待,半个字也不出,转过身一溜烟逃了。红蕖这才坐下,解开衣襟,忽想到自己此时是个黝黑瘦的苗疆女子,自觉好笑,转而想到传志伤势,又收敛笑容,干瞪着眼睛发愣。

    传志对此自然全不知晓,一心想着如何把岑青带回来,眼见窗外天光暗淡,多耽搁一刻,岑青便危险一分。思及此处,只恨不得立刻起身去将人背回来,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接连试了几次,连手指都难以蜷起。素云扶他坐起,一面给他包扎,一面安抚:“你这几日可曾好好休息?身上这七七八八的伤口都不曾处理。你内力当真深不可测也罢,明明是个半吊子,还使什么歪招给人家治病,真当自己铁了?再者……”她稍一停顿,还待再问,听到敲门声响,便转而请那人进来,对传志道:“这是狄爷和狄姑娘。”

    见来人面相诡异,狄姑娘缩在他怀中,瞧不见容貌,传志暗自称奇,点点头算是拜见。那狄爷也不在意,径自从塌边拿一只软垫铺在桌边凳上,轻手轻脚将怀中人放下,给她理好衣襟发梢,方对素云道:“何事?”他嗓音低沉,浑浊不清,语调全无起伏,话时连嘴唇都少有动作。

    素云要传志靠坐在枕上,转身从柜中取出一物,只听其中嗡嗡作响,不时有撞击之音。她将那物交给狄爷:“还请您帮我带个人回来——传志,虽有‘情人索’指路,还要你同狄爷那宅子在何处、里头又是何等模样,你怎样将青弟藏了,狄爷找人时也容易些。”

    传志此时方知晓素云算,本要开口,又不知此人是否可靠,再一想既是云姨所信之人,当是不错,这才了。他不知那大院正门何在,只从里巷越墙而进,怎样至岑青藏身之处。他怕耽搁时间,只拣紧要的,几句话下来,额上又是一层冷汗。狄爷听罢,将素云所给之物收好,对女孩道:“我去去便回。”他高大身躯将女孩挡了完全,传志不见二人神色,听他仍是那副冷冽腔调,许是得慢了,竟觉有些温柔的意味。又听那姑娘应声,软软糯糯的,气息微弱,也不像个活人似的。

    姑娘话音将落,传志眼前黑影一闪,那人已悄无声出了房门。虽他有伤在身,目力不及往日,但完全瞧不见此人动作,也不禁大感诧异:“这位,咳咳……这位狄爷,功夫,好生厉害……狄,狄姑娘,你——”狄爷这一走,他看到那女孩面容,登时噤了声。

    那兜帽之下,是一张比她父亲更为苍白的脸,眼眸半敛,两扇长睫竟是白色;而颊边垂下的几缕长发,亦是雪白。她身量似十三四岁孩童,着粉红衣裙,裹白披风,坐在椅上倒像个白瓷做的娃娃。素云看传志惊得目瞪口呆,嘻嘻一笑:“这是傻了不成?你叔叔不曾教你,不可这样死盯着女孩子看吗?”

    传志面上一红,匆忙低下头去:“我,我只是……”

    素云给两人倒了茶水,悠然坐下,揶揄道:“只是瞧人家生得好看吗?”

    “云阿姨莫笑我啦。”狄姑娘并未睁眼,又转脸朝向传志,轻声笑道,“公子切莫当真。我眼睛不大好,不曾拜见,还请你见谅。”她话极缓极柔,气若悬丝,仿佛随时都能断了似的。传志忙道声不是,要她好好歇息,莫再话,胸中却是一阵空落落的:阿笙现在可还好吗?既找到素云,岑青便无性命之忧,大事已了,因素云一句“好看”,昨日山中祸事顿于心中泛起,只觉苦涩难当。

    素云见他垂首不语,想到适才担忧,便问:“传志,路上不曾细,你怎会遇到青弟?又为何遭人追杀?筝儿又身在何处?那杜姑娘是何人?再者,这两日你可是受了何事击?你脉象紊乱,心神不宁,又这般失魂落魄……究竟发生了何事?”

    传志听罢,怔怔望着手指,虚虚握了两握,仍是僵硬麻木,这双手倒不像自己的一般。再抬起眼来,眸中无半点神采,嗫嚅半晌方颤声道:“还有阿笙,我一时忘了他……我得救他……云姨,你给我吃了什么?我,我……咳咳,我动不了,我得出去,还得……咳咳……”他绷紧身体,试图将内力聚拢,惊觉丹田处似开了个无底巨洞,使不上丝毫力气,几番尝试,急得浑身冷汗淋漓,衣衫尽湿,惶惶然望着素云。

    素云早知如此,沉吟道:“你莫乱动,那药虽能令你神志清醒,却要麻痹身体的,况且你本就疲惫,莫逞强了。我问你,那杜姑娘你同笙儿、筝儿带着青弟来南京寻我,不想被贼人偷袭,可还有误?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云姨,你救救我……”传志仍不死心,挣扎欲起,大张着口喘息不止,“咳咳,山下冷得很,阿笙他……都是我不好,若是……”阿笙与罗成浑身是血的模样再度浮现眼前,他想要救他们,却怎样都无法抬起手臂,只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他们滚下山谷。阿笙,阿笙……他腹中一阵痉挛,只觉天地都倒了似的,头脑晕眩不已,喃喃道:“该我死的,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他……”

    素云眼见不对,忙上前轻抚他脊背,柔声道:“不便罢,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传志自幼丧母,前日听郑夫人诋毁江汀兰,已是大受击,昨日又亲见阿笙两人坠下山崖,只觉世上再无可依仗之人,这时给素云抱着,听她软语安慰,竟像无助软弱的孩童再回到娘亲怀中似的,渐渐镇定下来。素云也不再问,抱着他微微摇晃,哄道:“不哭不哭,你都这样大了,怎还跟时候一样?你那时也不怎爱哭,独独夜里饿的时候才喊上几句……我曾唱歌给你听,你可记得?这样抱着你,摇一摇晃一晃,你就不哭啦……我倒想不起怎样唱了,毕竟已是十八年了。”

    待她罢,狄姑娘忽道:“等我爹爹回来,我央他去帮你找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