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这么大的事, 陈金虎自然不敢瞒着江舒涵。

    江舒涵看着瑞生,所以前世害死瑞生的人正是那个胭脂虎。可那两人为何要害瑞生?

    要知道前世的瑞生在这时名气已经很大了。害他有许多好处。

    可这世, 江舒涵让瑞生先潜心作画, 尽量少卖些画作。所以瑞生擅画的名头并没有传开。

    但瑞生还是在同一个时间点被人下毒了。

    江舒涵想不出来,又得知对方是朝廷钦犯,难不成对方是受人所托?

    那谁会想要害瑞生呢?

    之前她怀疑的三个点。

    第一点:张金贵搅乱市场私自卖画,可这世张金贵根本没机会接触瑞生。所以前世瑞生的死应该与张金贵无关。

    第二点:皇上欲招瑞生进宫当宫廷画师。这世瑞生名头还没传出,至少皇上是不知道他。所以也与皇宫无关。

    第三点:瑞生的死可以给无数收藏家带来巨大利益。可是这六年来,瑞生卖出去的画仅有六幅。就算想升值, 也得等瑞生名头起来吧。在他名气最盛的时候, 人没了, 画作才能值钱。现在,瑞生名气还没起来就死了,他们手里的藏画, 最终也只会压箱底而已。

    所以她之前怀疑的三个点都不可能。

    是人皆有目的, 尤其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想要瑞生性命的人肯定也有目的。她思来想去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为财,比如张金贵一家, 还一个是嫉妒瑞生的才华, 比如精画馆的那些师兄师弟。

    张金贵一家就不用了,他们就算恨瑞生不能他们占便宜, 也不可能寻到胭脂虎这样的高手。再了他们也没钱啊。

    而精画馆的那些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心高气傲,画的画却一直比不上瑞生。这些人还有钱。会不会因为嫉妒瑞生,铤而走险想要除去瑞生?

    江舒涵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不过背后之人一计不成,必定会再动手。她现在要想办法把人逮住。

    九月的方定山满山遍野的野花全开了,有黄的有粉的有红的,山上的树叶变成了黄色,就好像五颜六色的海洋。一阵阵微风吹过,整齐划一的树木就像海浪一样漾起连绵不绝的涟漪。

    太阳还没出来,只有朦胧几束光自云层透出。

    蜿蜒的山路,有两个身影正艰难地往上攀爬。

    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尤其是后面的那个男子此时正用袖子不停抹汗,“少爷,这山太陡峭了。您在哪画不是画呀,为什么要爬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画?”

    他们位于这道山路地势陡峭,一条瀑布悬挂在右侧,涛声阵阵,烟水悠悠。瀑布边这条陡峭路,没有栏杆,地面被水溅到湿滑,极不好走,偏偏下面又是万丈深渊,他们只能紧紧抓着峭壁一点一点往上攀爬,这是爬方定山最险的一段路。

    过了这段路,走过瀑布口,就是方定山最高处,站在那里,可将整个方定山的景色尽收眼底。

    陈金虎也不知少爷为何会突发奇想,非要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画画,照他少爷就是拿命在开玩笑。可让他诧异的是夫人竟也不阻止,由着少爷胡闹。

    陈金虎默默叹了口气,认命似地扶住瑞生。

    瑞生此时正攥着石块,艰难往上爬,哪有空回答。等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爬上山顶,才有空回答陈金虎的问题,“这里风景好。”

    一句话差点让陈金虎吐血。

    他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这些画师,哪怕他的主子一幅画能卖几十两,但是叫他冒着生命危险爬这么高的山,他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一句“少爷,你是不是傻”。

    瑞生见他不敢上来,也不逼他,想了想,从旁边树上折下一根树枝,让他将画板系上来给他。

    陈金虎见少爷不逼自己爬山,立刻破涕为笑,担心高度不够,他甚至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充当绳子系住画板。

    瑞生趴在山顶,用树枝吊上画板,让陈金虎在下面等着。

    山脚和山顶完全是两副风光。站在山顶视野开阔,俯瞰四周,四周皆是雾,蒙胧的雾像华丽的幔帐,笼罩整座大山,风轻轻拂过树木,如隐隐的涛声,恍如梦幻,就好像真正的仙境。

    瑞生眼前就是一副美好画卷,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展开画板,开始自己的创作。

    这一画就是两个时辰,太阳上来,周围的雾已经散去,只剩下缓缓升起的太阳,照射整片方定山。

    抬头,伸手挡住阳光,那刺眼的光让他一阵眩晕。他低下头,又看了一遍自己的画作,越看越满意,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加深。

    这些日子,他的苦恼,他的不解都随着此情此景淡化。这世上如此多的美景都等着他光顾,他又何必执着于一女子呢。未免太因失大了。

    瑞生如是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瑞生没有回头,摇头失笑,准是金虎在下面等不及,撞着胆子爬上来了。他将画卷起来,下意识将画递给身后,然后弯腰收拾画板,“是不是饿了?等我收拾画板,马上就好了。”

    到了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瑞生动作飞快。

    收捡完东西,回过头,瑞生却见一蒙面男子正凶神恶煞盯着自己,瑞生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忘了刚刚他将画板支在悬崖边上,此时这一退,已经擦着悬崖边。

    他踩着的石块已经顺着山谷速速而下,瑞生下意识探头瞅了一眼,山底绿油油一片,树木的顶像一顶顶伞,他要是摔下去,哪怕挂在树上,不死也得半残。

    瑞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看着陌生男子,忍着惧意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吓我?”

    那蒙面男子眼睛如勾,手里的宝剑缓缓抽出,剑头指向瑞生,杀意满满。

    瑞生想给自己留个全尸,所以他一动未动,而是闭了闭眼,“就算你要杀我,好歹也要我当个明白鬼吧?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们了?一个两个都要杀我?”

    瑞生是真的不明白。之前绿绣想要毒死他,就够他费解的了,此时又来了一个。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杀害。

    或许是好奇心太过旺盛,他一时忘了害怕,声音比平时大了三倍,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蒙面男子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扔了过去,“这个,你还认识吗?”

    瑞生接过玉佩,这玉洁白如暇,触手生温,一看就是上等好玉。不过瑞生还是一头雾水,他家境贫寒,哪里用得起这么金贵的东西,他老实摇头,“我家世代为农,尚在温饱阶段,哪里买得起这么好的玉。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蒙面男子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担心自己杀错了人,抿了抿嘴,“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姓张,名瑞生,字方绝。”

    瑞生的字是李立盛为他起的。三年前,先生看他画的马,连拍三次桌子叫绝,所以为他起字‘方绝’。精画馆的师兄师弟全都知道。

    瑞生见他得一字不差,心里一个咯噔,“是我没错。可这玉真不是我的。”

    蒙面男子勾了勾唇角,声音冷冽,“既然你姓张,名瑞生,字也是方绝,那明我没杀错。至于玉是不是你的,根本不重要。”

    着,不再跟瑞生废话,剑已刺了过来。

    瑞生以为自己即将命丧当场,心中升起一丝悲凉。是人都怕死,瑞生最遗憾的是,他至今也没能画出一幅完美的仕女图。

    可是他等啊等,那剑却迟迟未刺过来,只听啪嗒一声,旁边有一阵风带过来,随即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

    瑞生缓缓睁眼,就见不知何时又跳出来一男子与那蒙面男子了起来。

    这两人水平相当,得难舍难分。偏偏地方狭,两人竟好几次差点跌落悬崖。

    那后来的男子似乎是想要保护瑞生,因此受了好几处伤。

    对方回头冲瑞生大喊,“你先下山”。

    瑞生顾不得多想,也知道自己待在此地会拖累对方,顺着刚刚来的道滑下山坡。

    滑到坡底,他才发现陈金虎不知何时软倒在山腰,甚至旁边就是万丈深渊,陈金虎有半截身子靠在深渊伸展出来的树上。

    那树只有婴儿手臂粗,受不起陈金虎这么重的身量,接口处已是裂开。

    瑞生唬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陈金虎,让他背靠崖壁,伸手在鼻端试探,发现金虎没事,只是被人晕了。瑞生掐了下他的人中,将他生生掐醒。

    陈金虎慢悠悠醒来,揉了揉后脑勺,肿了个大包,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是被人敲晕的,又听到山上有人斗。当即就拽着瑞生下了山。

    两人几乎是飞奔而下,在山脚遇到江舒涵。

    瑞生想到山上救他的那人,忙问,“娘,山上那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江舒涵点头,“是我让你大柱叔花高价找来的游侠。咱们只需要在这儿等候,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下来的。”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江舒涵请来的男子才将那蒙面男子押下山。

    那男子蒙的黑布已经被扯下,江舒涵和瑞生都不认识对方。

    倒是那游侠认识,“此人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高手。身上也背着人命官司。你们将此人押到官府,兴许能问出幕后主使。”

    这就是他没有办法让这人招出幕后主使。江舒涵有些失望,但也觉得这人得有道理。

    无论这人嘴有多严,交给官府来查,就不怕撬不开。

    江舒涵带着瑞生和陈金虎押送此人去了官府。

    衙役得知又有人想要杀瑞生,看了好几眼,又询问瑞生,到底得罪了何人。

    瑞生还是那句话,他是真不知道。不过他将那块玉拿给了衙役,又将那男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衙役接过玉,“这也是一条线索。我们会好好审的。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三人出了县衙,也没急着回村,而是留在县城房子等消息。

    瑞生的画被毁了,这次没能交差。瑞生去了精画馆,向李立盛谢罪,并且讲明原由。

    李立盛听后,半晌没话,只让他回去好好歇息。画画的事先不急。

    此事很快就传开了,这天下午,精画馆的师兄师弟们得知消息,一块前来看望瑞生。

    就连一向高冷的崔郸也来了。

    大家听有人要杀瑞生,却不知缘由,不免好奇起来,“瑞生,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杀你?”

    瑞生是真不知道,摇头,“不知道。我也纳闷呢。我从到大也没得罪谁,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要杀我呢?”

    崔郸突然问道,“会不会认错人了呀?你的名字不算特别。”

    瑞生苦笑,“我之前也以为他们认错人了,但对方连我的字都知道。看来不是假的。”

    他才十九,还未及冠,算行冠礼时,再将字告诉其他人。

    众人又是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来。

    瑞生会得罪谁呢?他这人比较呆萌,就算画画得比较好,为人也不张扬,师兄师弟问他问题,他一点也不藏私,可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会想要杀他呢。

    有人八卦心起,又问瑞生与人有没有经济上面的纠葛。

    钱财是犯罪的起源,这里有不少人家境都不错,自也是看惯宅斗,自然知晓争财产有多血腥。

    “那你家里人有没有可能?”

    瑞生两手一摊,“你看我这家境值得别人大动干戈吗?”

    他卖的画不多,他娘与大柱叔开铺子挣了些钱,但是并没有张扬,外人如何得知他们家有钱呢。这还真是奇了。

    大家猜来猜去,只有一个猜测,那就是瑞生画技精湛,让人忌惮了。

    于是不少人的目光就落到崔郸身上。

    崔郸先还没注意,等好几人目光落到他身上,他面露不悦,“你们看我作什么?我画技虽比不上张师弟,但我崔家世代学画,作奸犯科之事,我崔某还不屑为之。”

    众人一听正是这个理儿,飞快移开目光。

    外面,陈金虎站在门外伺候,听到他们吵起来了,忙叫了江舒涵过来圆场。

    江舒涵端着刚做好的茶点进来,请他们落座,“各位担忧我家瑞生,我这边心领了。案子已经交由官府审查。咱们只要等候消息即可。切勿猜来猜去伤了师兄弟的情谊。”

    刚刚那几人上前冲崔郸拱手,“是我们错话了。”

    崔郸也不好在别人家里吵,挥了挥手,“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清者自清。”

    江舒涵笑了,又示意大家喝茶,末了趁大家不注意时,突然提起玉佩一事。

    她心翼翼观察众人脸色,见大家都面露探究之色,她心里有些失望。

    崔郸倒是面露喜色,“有玉佩?那就好办。官府只要顺着那玉佩查,很快就能查到结果的。”

    好的玉价格昂贵,一般都会找经验丰富的师傅来雕,查到主人就能查到点眉目。

    江舒涵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两日,官府那边查到一些线索了。那蒙面人并不知幕后凶手是谁。对方当时约他是在半夜,又蒙着面,付了他五十两金子,将那块玉佩交给了他,是将这玉佩亮给张瑞生看,也好叫他知道自己死得不冤。

    不过官府查到这玉佩的前主人是一个纨绔子弟。上面刻了张字,此人在几个月前将玉送给了倚红楼一个风尘女子。

    经这提醒,江舒涵突然想起一人。

    陈观就与风尘女子有过接触。古代定情信物首推玉佩,有没有可能这玉佩就是对方所赠?

    衙役得知这一线索,很快找到风尘女子查问。对方点头,她确实将玉佩送给了陈观。

    陈观在家中被捉拿归案,却拒不认账。

    陈观也有人证,他从外游历归来,除了精画馆就一直待在青楼与那些妓子们厮混,根本没有找过蒙面人。

    而蒙面人也证实给他钱,吩咐他杀人的并不是陈观,那人操着外地口音。

    衙役们防止错漏,将陈家的仆从也一块抓过来,也不是他们。

    这案子到了这步,算是僵持住了。

    张瑞生见衙役怀疑陈观,直他们搞错了,“陈师兄怎么会杀我呢?我的仕女图画得还不如他好。他没道理杀我啊。”

    而且陈观不像崔郸好胜心强,他为人散漫,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种。他就算嫉妒瑞生,也不至到了杀人那一步。

    江舒涵也觉得不会是陈观,“那他的玉是如何丢的呢?”

    衙役叹气,“他玉早在出去游历的时候就被人偷了。”

    这还真是奇了。

    江舒涵原以为此案必定会成为无头公案。谁知又过了几天,官府那边又有了条新线索。

    “此前我们去钱庄查过。前些日子,有人到钱庄换过大额银票。那金锭正是从蒙面人身上搜到的那几个。而且对方确实是外地口音。”

    这古代的金子底下都有铸金时间,铸金匠人名讳。而这些钱庄每一笔支出都会登记在册。得亏他们记得这么详细,要不然还真查不出来。

    江舒涵迫不及待追问,“那外地人是谁?你们抓到了吗?”

    衙役摇头,人早就跑了,“不过他用的是银票,我们已经查到那张银票是平照甄家的。这幕后之人一定与甄府有牵连。”

    江舒涵心里一紧,平照,之前那个想要杀瑞生的女子好像也是从平照来的。

    看来她猜得没错,这两人的幕后凶手果然是同一个人。

    衙役又安慰他们,“请二位再等几日,我们头儿已经去平照那边查了,要不了几日定将人带回来。”

    江舒涵赶紧上前道谢。

    她从袖子里塞了两锭银子过去。这古代办事,官差一定要点好。有道是阎王好过,鬼难缠。她可不能败在这些鬼身上。

    衙役接过银子,虽然他们受理这案子是精画馆那边施压,但是如果能得些好处,他们当然高兴。

    送走衙役,江舒涵拍拍瑞生肩膀,“幕后凶手很快就会查出来的。到那时,你再出去游历吧。你现在先在家老老实实待着。现在出去,娘不放心。”

    瑞生点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与困惑。

    陈金虎同样忧心忡忡,这事还真是一波三折。

    又过了五日,衙役叫瑞生一家去衙门,他们县太爷要升堂审案了。

    听那衙役是那外地人已经抓到了。

    “那外地人是甄府管事。”衙役叹气,“那管事也认了,我也不知道与甄家到底有没有关系。总之咱们先去审案吧。”

    江舒涵听这衙役话里的意思幕后之人可能是甄家人,可到底为啥呀?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瑞生可从来没去过平照,对方为何要置瑞生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