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妖师也是妖, 所以……”涂庆示意他望向不远处正在话的两个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同类。”
涂庆的这句话就像一根针, 一下子挑破了挡在明夏眼前的那片薄纱。
明夏心想：原来如此。
难怪他在战斗中会觉得南江似乎对妖族的能量波动特别敏感——原来那并不是他的错觉。他记得南江曾过一个很奇怪的词：觉醒。
现在想来, 这两个字也有了某种不同一般的意义。
“你缉妖师也是妖，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妖族的力量？”明夏问他, “但他们一开始应该是人, 对不对？”
涂庆有些诧异, “你知道？”
“我猜的。”
涂庆点点头，“严格来, 他们算半妖, 情况与你相似。他们通常都是那种很厉害的大妖……比如本体是猛兽的那种大妖的后代。但是长久以来与人类通婚，令这种血脉变得稀薄, 于是他们的后代就更多的表现出了人类的特征。”
明夏若有所思，“胡老之前曾过, 九霄的存在对我的身体产生一定的刺激，让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返祖的现象，缉妖师的后代也会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被触发能力？然后他们力气会变大？或者拥有了某些掌控能量的能力？”
涂庆抓抓头发，有些苦恼的；“哎呀, 我就是个妖, 缉妖师的事情还是因为跟南江他们混久了, 所以知道那么一些。你要问太详细的东西, 我也不好。”
明夏瞪他，知道的不多还跑来胡八道？
“六，我是这么想的。”涂庆挺认真的看着他：“你要是对南江有意思, 那就争取争取，我支持你。要是没意思呢，你也别耽误人家，你看谢荣这人虽然挺不是东西的，但是长相性格也都不差，又是妖族，跟南江也算同类，对吧？你就离他俩都远点儿。”
明夏，“……你到底想啥？”
他这是暗示自己不要犯作风错误？！
“我就想，你态度干脆一点儿，别拖泥带水的，让别人以为你们搞三角恋。你现在是行动队的工作人员，惹上这种绯闻不好。懂不？”
虽然是在结界内部，但涂庆还是很应景的压低了声音，“谢荣那个人门路多，心眼也多，不好惹。你要是对那就没那个意思，最好不要跟这样的人为敌。”
明夏，“……生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结了个婚而已，怎么就把一个特立独行的青年变成了一位爱操心的老父亲？！
明夏扫了一眼那个站在南江身边的身影，“我想想。”
“认真想，别在感情的问题上和稀泥。”涂庆一本正经的教育他，“你看我，除了明鸣，什么时候跟别人勾三搭四？”
青丘在旁边听了半天八卦，忍不住插嘴：“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敢吗？”
涂庆，“……”
果然天敌这种东西，就算变成了人也还是这么讨厌！
明夏哈哈大笑，搂着青丘的肩膀晃了晃，“哎呀，我家狐狸咋这么可爱呀。”
青丘得意的一扬下巴，他什么时候不可爱？
涂庆撤掉结界，颇为心塞的冲着他们摆摆手，“总之就这个意思吧。你自己琢磨啊。不要走错路。人生的路很长，但关键的就是那么几步……”
明夏简直拿他没办法，“我知道了，谢谢你涂老师。”
涂老师翻个白眼，不理这一对傻蛋了。
在撤回一号补给站的路上，明夏带着青丘挤到了毕老头的车上。
这辆车除了司机涂庆，还有毕老头和陶生，再多两个人多少有点儿拥挤。无奈之下，青丘只好变回狐狸的样子，窝进明夏怀里。
陶生把副驾驶座的位置让给了一人一狐，他自己跟毕老坐在后面。大概也是听涂庆了什么，他对明夏出现在这里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还请他取出龙舌弓，跟毕老一起兴致勃勃的夸赞了一番。
“传中，龙舌弓是用龙的筋骨所制。龙族生性疾恶如仇，睚眦必报。”毕老头语重心长的对明夏：“品性不正的人，会被龙舌反噬。当年吕布何等骁勇，可惜品行有瑕，不得善终。当时就有人他是受了龙舌的反噬。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年轻人，引以为戒啊。”
明夏连忙答应。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龙舌弓之间存在一种神秘的感应，尤其在战争中更是心意相通，配合得极为默契。如果一定要去做违背龙舌弓原则的事情，想来自己也不会舒服。
涂庆倒是很欣慰。
一方面因为毕老是有学问的人，涂庆一向都十分在意毕老的态度。能得到他的认可，明自己的朋友确实有长进。另一方面，他刚提醒过明夏要注意跟绯闻保持距离，他马上就落实到行动上，这让他觉得明夏这傻蛋很听劝。
明夏其实没想那么多。除了跟涂庆好久没见，更重要的是他有问题想请教毕老，所以舔着脸凑过来蹭他们的车。
至于感情问题……谁会在出任务的过程中考虑这个？又不是真傻缺。
毕老听他问起缉妖师的来历，倒也没觉得意外。他知道涂庆这个朋友目前在第六组工作，与南江那些缉妖师都是同事——他被安排进了二队，而不是纯人类的四队五队，这本身就能明一些问题。
毕老怀疑明夏是一个尚未完全觉醒的缉妖师，对于他的问题也就不再回避。
“上古时代，女娲战败，带领她的随从从妖界逃到了人界。有人，因为这个世界食物太少，她的随从们开始自相残杀，于是女娲造人以缓解这种危机。这个法真假已不可考。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手下的随从们产生分歧，经过了漫长的混战之后，分成了好几个派别。”
“这些派别当中势力最大的就是白矖和螣蛇。至于缉妖师，刚才涂跟你他们也是妖，这话也对，也不对。”
满车的人都吓了一跳。
青丘也从明夏怀里探出头，诧异的问他，“毕爷爷，你能听见涂庆话？”
毕老头眯着眼睛笑了，“我年岁太老了，你们年轻的那些个结界，能挡住我的不多。”
涂庆，“……”
明夏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蛋，毕老头能听见涂庆缉妖师的事儿，自然也能听见涂庆劝他别搅合三角恋的话。这么一想，实在有些丢人。
毕老头看了他一眼，笑着：“你们年轻的事儿我不掺和。咱们还缉妖师。”
“女娲逃来人界的时候，除了自己的随从之外，还有另外一些人与他们同行。这些大妖并不是女娲的随从，甚至也不是她的盟友，只是机缘巧合与她一起逃来了人界。这些大妖，就是我们常的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缉妖师，就是他们与人类诞下的后代。”
满车人都露出“长知识了”的表情。
毕老头想了想，“一定要是本体凶猛的野兽……嗯，这话不严谨，但也得过去。嗳，涂脑子还是很聪明的，就是读书少。以后多看书，就什么都明白了。”
涂庆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一定，一定。”
毕老头又：“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是有黑就有白，有明就有暗。有女娲带领的妖族杀进人界，直接把人界当成狩猎场的。也有如两国建交这般，正式签订互助互利条约的。世人都称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为神兽，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们与轩辕帝订立契约，享受人族的供奉，但也对人族提供庇护。所以民间故事里常有妖祟作乱，然后请人作法祭出神兽来降妖的故事。”
明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毕老您真是个学问人。”
之前在涂庆的店里听他讲罗罗鸟的来历时，他就有这种感觉，今天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也难怪涂庆见了毕老就一副学生见了大学教授的模样。
“一般一般，哪里敢称学问人。友客气啦。”毕老假假谦，“这是前因。到了你们人类称为万妖混战的那个时候，当时世道大乱，生灵涂炭，妖族也趁乱出来浑水摸鱼。里不是也被毒蛇咬伤，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吗？妖孽纵横，缉妖师感应气运，自然而然就会觉醒了天赋能力。因为保护人族，这是他们血脉里带来的使命。”
明夏不知道别人听到这里会有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满心都是鼓荡的豪情。
“当时的北方汉族人口将近两千五百万，可是五胡乱华之后，中夏残荒，汉族人口不足四百万。《史记晋书》中记载，‘北地沧凉，衣冠南渡，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从‘三国归晋’到南北朝到隋，这三百年间，人界始终不得安稳。有人为的祸乱，也有妖族浑水摸鱼，趁乱取利。神兽的后裔就是在这期间，建立起了统一的组织。”
“你们学过历史，都知道冉闵吧？”毕老看看一脸懵圈的涂庆，看看老神在在仿佛在坐的陶生，再看看两眼冒星星的狐狸，最后充满希望的看向明夏。
明夏干巴巴的笑了笑，“冉闵啊……”
历史课学过这么一号人物吗？！
毕老，“……”
明夏羞愧了，正要对自己当年的历史老师道个歉，脑海中忽然间灵光一闪，“我……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杀胡令？！”
“对！”毕老两眼冒光，十分欣慰的望着明夏，“就是他。他是五胡十六国时期最有争议的一个人物。他是个汉人，是后赵武帝石虎的养孙，据天生神力，极为骁勇。他在五胡势力最强的时候，率领北方残存的汉人，在十六国中建立了唯一的汉族政权冉魏，否则，汉民族可能都要在中原地区绝迹了。”
“不过我们今天的不是他，是他身边另外一名猛将，也是冉闵的表弟，叫常郁。他是第一个把缉妖师联合起来的人，不过当时缉妖师的规模并不大，所以并没有引起各方太多的关注。”
“以前曾有争议常郁的神兽血统是来自父母哪一脉，我个人更倾向于冉氏一族。因为冉闵在永和六年改国号为卫，改年号为青龙。这段时间虽不长，但也算是一点线索吧。”
“有人镇妖司就是这个时期建立的，这话不严谨。”毕老活像一个给学渣们补课的历史老师，一脸的语重心长，“事实上这只是一个过渡时期，神兽后裔们自发组织起来，共同抵御妖族对人族的残害。”
“这个组织在乱世里不断壮大，一直到李阀夺了天下，世道太平下来了，镇妖司才算有了正式的规模。他们与政府的合作模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沿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