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空气仿佛结上了一层冰。

    一片冷肃。

    周言脸色一片阴冷, 程今今望着他的侧脸, 眼底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今今, 你别哭, 也别为我话了。”郭江白望着泪眼盈盈的程今今忍不住道。

    他转过头, 看向一身红衣的周言,桃花眼里透着丝轻蔑:“督主大人, 今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不论怎样,都是我一人之过错, 与郡主并无关系。”

    “倒是一对苦命鸳鸯。”周言嗤笑一声, 他咬着牙, 声音透着狠厉:“来人。”

    周围的侍卫蓄势待发。

    “不要。”程今今凑过去心翼翼地拉着周言的袖子:“不要杀他,求你了。”

    她一边啜泣,眼底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奔涌而出。

    周言刚扯开袖子,双手就被一只手握住, 那手绵绵软软的,他莫名的就想到, 郡主第一次教她写字时,也是这样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那时,郡主是真心对他好的。

    那颗已经凉透的心,好像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转过身, 看着泪眼朦胧的郡主,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手抽了出来。

    罢了,罢了。

    他到底,是见不得她哭的。

    周言抬起头,看着满目怨恨的郭江白,低哑着声音:“断他的腿,将他扔出京都。”

    “是。”周围的侍卫一拥而上。

    一阵喧闹后,几个侍卫拖着重伤的侯爷退出了房门。

    屋里一片寂静。

    程今今用袖子随意抹了抹眼底的泪,悄悄地凑过去,心翼翼地抓住周言的袖子,轻声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相信我,我当初并非不辞而别。”

    周言没有看她,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凉凉:“我当初不过郡主身边的一个卑贱玩意儿,哪有资格置喙郡主的去留。”

    “不,你不是。”程今今语气低了下来,她声音本就娇柔,声起话来,总是不由自主的让人心软。

    “你在我心里,一直很重要。”

    明知是谎话,周言却也不由得浑身一颤,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随着郡主的一句话停止流动。

    骗子。

    但是,这样的谎话,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了。

    “那你,你这五年去了哪?”周言心软了,声音也带上了点温度。

    程今今绕到他跟前,直视着他幽深的眼,认真地:“当时雨夜里,车夫急着赶路,就饶了近道,可那马被暗中做了手脚,不听使唤的落下悬崖。”

    明知道她也许是在骗自己,但他的手还是无法自控的颤起来,声音都带上了惶急:“落下悬崖?”

    程今今点了点头:“伤了头,躺了好些时候。”

    她怕周言不信,主动拉起他的手,低下头,引着他碰了碰自己头上留下的伤:“我没骗你,在这好大一块,不信你摸摸看。”

    周言只觉得自己触到好大一块伤口,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得不能呼吸,他摸着那块伤,眼底不自觉的红了。

    “疼吗?”他声音颤颤,心翼翼地,像是对着易碎的玻璃。

    程今今将他的手拉下来,但没松开,她看着周言,扁扁嘴,轻轻开口。

    “可疼了,要不怎会躺了五年呢,醒来后的好几天,头还是疼得一宿一宿睡不着。”

    她闪亮亮的杏眼儿委屈巴巴:“好不容易见了你,你还一直不理我,还凶我,还骂我,不相信我。”

    “我,我,我。”周言手足无措,眼底泛起了泪:“我该死。”

    他拉着郡主的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去:”你我吧,骂我吧,要是你还不解恨,也把我头狠狠往墙上撞一撞,我绝不还手。”

    “诶诶诶。”程今今连忙收力,但那巴掌还是重重的扇在周言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红掌印。

    “你干嘛啊。”

    周言低下头,眼里翻涌着懊悔,他脸上还带着红掌印,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郡主,我错了,手可是疼了?”

    他作势又要抬手自己,程今今吓得连忙拦下他:“别,别了。”

    “今儿可是新婚之夜,咱们别再来去的。”

    周言似是被这几个字烫到,他垂下眼眸,不敢再看郡主一眼。

    原是自己卑劣无耻,仗着王爷的错处,就威逼郡主。

    郡主落下悬崖时,必是极害怕的吧,她向来胆子,连秋千荡的高些都会吓得连声惊叫,悬崖那么高,那么陡,她怎么受得了啊。

    她磕到头,躺了五年,他就怨了恨了五年。

    三皇子告诉自己,她回封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信了。

    所以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念她。

    可真的太难了,他还是时常梦到她。可梦里的她,有时只是凉凉地撇自己一眼,就急匆匆的转身离去了。

    开始时,他无权无势,自然无法追去封地,问她为什么不要他了。后来慢慢的,他权势渐涨,可心里的惧怕也越来越强,他害怕自己去了封地,郡主像梦里一般不理他,不看他。

    那他该怎么办呢?

    所以就算无数次的想去探查她的消息,他还是忍住了。

    屋里的红烛不知疲倦的燃着,烛火下,周言清俊的侧脸闪着不可抑制的自厌自弃。

    程今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忽而笑了:“好了,别这样了,洞房花烛夜不该是人间一大乐事吗?”

    “郡,郡,郡主。”周言红了脸,话都结巴了:“我错了。”

    程今今笑得更欢了:“知道错了就好。”她皎亮的眼闪了闪:“我们是不是该安歇了?”

    红烛发出几声噼啪乱响,周言的脸红得像烛火一般:“是,我去差人伺候郡主安歇。”

    他着便要转身出门,程今今一把拉住他:“诶,别。”她眼睛转了转:“要不,你伺候我?”

    周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他,他怎能如此冒犯郡主?

    “我们如今不是夫妻了吗,还要分得这么开吗?”

    接下来,进行的一切,周言都是抖着手,他颤颤巍巍的解了郡主的衣带,又颤颤巍巍的替她卸了钗环,末了又替她铺了床,盖了被。

    “你要走了?”程今今拉着转身想走的周言,皱了眉头。

    “我,我去书房睡。”周言低下头,不敢再看郡主,他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羞得晕死过去。

    程今今直起身子,拉了他的手:“夫妻不都是一起睡得吗?”

    周言帮她盖被子的手僵住了,他们到底也不算真夫妻,就算郡主不是故意抛弃他,就算她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但这感情,到底和他深沉厚重的爱,不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郡主亮闪闪的大眼睛,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睡吧,乖。”

    他不能就这样趁人之危。

    郡主,还什么都不懂。

    初冬的夜里,周言不顾郡主在身后的叫喊,径直出了门。

    程今今快气死了,好不容易解开了误会,新婚之夜,他就留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

    她蒙在厚厚的被子里,望着摇曳的烛火,气得半夜才合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程今今刚睁开眼,就看到周言背对着自己,正襟危坐,正执笔写着些什么。

    她悄悄地起身,踮着脚走到周言身后,一把环住了他的腰。

    纸上的字划出好长一条墨痕,周言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郡主,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程今今声撒娇:“新婚之夜你就这样弃我于不顾,现在让我抱抱还不愿意吗?”

    她把头贴在周言背后蹭了蹭,感到他身子僵得像块石头似的,不由有些好笑:“你身上好香啊,你薰了什么香呀?”

    她脸慢慢在他背上蹭着,蹭得他衣服都皱了,之后又慢慢移到了脖子上,轻轻地吻了吻:“让我细细闻闻。”

    “郡,郡主。”周言觉得自己脖子上被郡主吻得那一块地方像被火烧似的烫:“您,您不该这样。”

    程今今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连吻了好几下:“不应该哪样呀,相公?”

    郡主叫自己什么?

    周言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扔进火里,反反复复的烤着,全身上下都滚烫起来。

    他感觉自己已经呼吸不过来了。

    郡主,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叫自己呢?

    他明明应该制止的,可内心深处却止不住的狂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拉下挂在自己身上的郡主,对着门外喊道:“来人,传膳。”

    程今今扁了扁嘴,也没有再粘过去,她知道周言可能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但来日方长,他迟早会习惯的。

    她拉了拉他的手,声撒娇:“那你帮我梳头好不好?”

    周言听话的起了身,伺候了她洗了脸,又仔仔细细给她梳了头。

    一番折腾下来,早膳陆陆续续的呈了上来。

    程今今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脸上也不由的带上了笑。

    周言看她开心的样子,心里也止不住的甜,一直往她碗里夹着菜。

    碗渐渐被叠成了山,程今今连忙制止:“行了,行了,别夹了,够啦。”

    她举起筷子,给周言也夹了几筷:“你也多吃点,你现在瘦瘦的,一点都没有以前好看了。”

    冬日的早,阳光暖融融的,把督主府的每一处都照的亮堂堂的。

    伺候用膳的下人发现,今早督主竟用了五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