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一向很强，前一刻还怕他们怕的要死，后一刻又突然心无旁骛地依赖着，哪怕这份依赖里参杂了一半的惧意。
看来要彻底接受他们的存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寻欢并没有想过一直带着他。他还太，需要在正常的人群里生活，而不是同他们一般游走在丧尸堆里，还要时不时接受来自别的丧尸眼馋的视线。
或许，等到某一天她恢复人类的身份，如果那时他还是一个人，并且她还停留在这个世界的话，她会去找他。
带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近两个月的相处中，寻欢对程嘉的亲昵中总是存着几分距离。
同理，本就对他颇为排斥的丰濯更是不爱与他有所接触。
越来越不怕他们的程嘉基本上可以和他的丧尸哥哥对着干了，当然，不能在丧尸姐姐的眼皮子底下。
例如——
前方的寻姐姐正在为他们探路，而抱着他的丰哥哥则冷冰冰硬邦邦地拿一双死鱼眼在看他。
不，与其看，不如是瞪。
哥哥姐姐们很奇怪，跟他见过的所有丧尸都不一样，他们有着自己的思维，从来不吃人，反而会去消灭他们的同类。
其中寻姐姐更甚。
除了肢体语言不协调，从头到脚不正常的苍青肤色外加不会话外，在的他看来基本上与人无异。
甚至，她还会煮东西给他吃，虽然味道有点一言难尽。
但每次看到等在一旁的丰哥哥，感受着来自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怨气，他都会兴冲冲地把独属于他的食物全部吃掉。
这个哥哥不喜欢他，哪怕他此刻正抱着他，力道不稳定的怀抱也快要把他箍得喘不过气来。
还是寻姐姐的怀抱好，即便是冰冷的，但只要在她的怀里，他觉得自己从心到身都是暖的。
那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让他越来越贪心，在她的纵容下他甚至学会了偷奸耍滑，只为了得到她一个抚摸，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夜晚□□的机会。
程嘉咬着下唇盯着寻欢的背影，身上的痛意让他想叫出声，可周围蠢蠢欲动的声响一直未停，他不敢随便发出声音。
就在半时前他还在睡袋里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守在一旁的寻姐姐叫起来，三人赶忙收拾东西连夜出发。
下唇已经被他咬出了深深的牙印，腰间的痛意一阵接一阵，程嘉瞟了瞟脚步不稳的丰濯，决定忍过这回再。
正在探路的寻欢似乎听到什么动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偏着脑袋凝神细听，一双暗沉的赤瞳也闭上了。
三天前她的异能再次提升，这次所看到的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色调，夜晚出行也不再受到限制，四肢行动起来更为灵活轻便。
威压可以收放自如后，这次她便不再收敛。
手心一握，脚尖不自觉在身前划出半圆，一股恐怖压抑的力量顺势而出弥漫在方圆之地。
前方有异。
精神力探测过去后，隐约有一股力量勉强能与她的分庭抗礼，寻欢脚下使力，将异能放出一半，察觉到对方的精神波动霎时杂乱不堪，猛地睁开眼睛，那道力量震彻了几下便消失了。
如果不是两道精神力在空气中还有些余波，寻欢恐怕还以为自己一个人在做独角戏。
“寻姐姐，怎么了？”
程嘉是普通人，暂时还没有异能的他并未感受到什么不同，但看到寻欢方才类似保护的行为，在她神色放松之际也不免出声关心。
“嗬。”寻欢摇头，嘴唇抿紧的直线稍稍弯了些。
示意二人接着赶路，迈出两步后又走回来，伸手想要从丰濯手中接过程嘉。
但丰濯没给。
让程嘉稳稳地坐在他臂弯后，他才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去握寻欢的，依旧灰暗的眸子衬着淡淡的月色，眼底流动的灰色星河看上去反而光华熠熠。
刹那间，寻欢怔住了。
却丝毫不知自己的眸色是如何动人。
异能升到二级后，虹膜变为赤黑，除了瞳孔深处的猩红和视网膜周围的一圈暗红外，抛开浑浊的眼白部分，余下的是彻骨的黑。
整个眸色融为一体后，意外的透出些瑰丽与惊悚来。
两个极端感受相互交融，致使程嘉这几天时常看着看着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边想要拼命逃离它带来的诡异感，一边却又止不住地沉迷于此。
尤其此时还给那双眼瞳披上了一层银纱。
“寻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程嘉赞叹着，伸手覆在了她的眼角。
她可以感受到些许温度了。
意识到这一点，寻欢收回深凝着丰濯的目光，转而用自己冰凉刺骨的手盖住了眼角的手背。
丰濯缓慢地收紧手掌，视线一寸一寸从虚空移到她的脸上，最后定格在那只万分碍眼的手上。
他现在的思维还很单一，只知道面前的同类是属于他的。
从他有了自己的思想开始，他就跟着这个同类了，他们似乎一起走过很多地方，然后中途又加入了一只储备粮。
同类喜欢这个储备粮，一定是因为他很好吃。
但他不喜欢，也不想吃他。
他最喜欢同类给他吃亮晶晶的东西，每次吃完他都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又多了点什么。
可还是不够。
哪里不够他也想不明白，只知道用本能去亲近同类，并且——
再利用本能去讨厌储备粮。
他不喜欢同类对储备粮太好。
他会占据属于他的位置，会抢走属于他的目光，甚至于，他再也不能和同类一起躺着看天上发着光的东西了。
又比如此刻，储备粮如此大胆的动作同类也不咬他，反而用力将他从他怀里抱了出去。
不开心。
丰濯看着他们走在前面的背影，只觉得有一股东西在体内横冲直撞，就快要破体而出。
没人发现的场景下，丰濯周身浮上一层透明的水膜，几个呼吸间水膜忽然又迅速消失，反在他身前凝出几根细如毛发的水针。
他瞪着一双灰色的眸子，用精神力锁住用胳膊紧紧环住同类脖子并向他做鬼脸的储备粮身上，指尖微动，水针带着危险的气势快速射‖向程嘉的脸。
眼看着水针就要没根而入，他的嘴角也咧开了一个快意而兴奋的狰狞笑容，可就在这时，同类抱着储备粮一个转身，他凝出的水针已经穿透了同类的手掌。
寻欢看着手背几个细细的青色血痕，有点懵。
作为丧尸没有痛觉是正常的，但手上莫名被穿了几个孔，她也是会生气的。
刚才她感觉到了危险来不及用异能对抗后，出于本能便用身体承受了这份突然而至的杀意。
至于这杀意是对着谁的，寻欢看着因为后怕而躲在她怀里抖得不成样子的程嘉，心如明镜。
丰濯要杀他。
将程嘉放下来，寻欢释放了一部分威压在他身边，带着丰濯走到了不远处的墙根下。
“嗬！”
被紧紧掐住脖子的丧尸发出了急促的声音，却没有管还在发怒的同类，伸出胳膊去拉她因为他而受伤的手。
他伤了同类。
既为同类，他就不能伤她，还要保护她。
但他因为刚才没杀到储备粮转而伤到了她，这个认知让他更不开心了。
同类手心里青色的血迹还未干，他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捧在眼前，伸出舌头企图去舔舐干净。
舌尖刚一碰上那只手就抽了出去，他遗憾地咂咂嘴，也不管自己喉间箍的越来越紧的手。
寻欢嫌弃地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手心，但那种冰凉滑腻的触感几乎蹭不掉，还盖过了先前抚摸程嘉所带来的浅薄暖意。
嘴里威胁地吼了两句，寻欢掐住他往墙上一撞，眼底满是冰冷无情。
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把程嘉养到现在，一路磕磕绊绊脚步未停就是想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而现在这个跟了她快半年，从相遇到现在就没分开过的蠢丧尸居然想杀他！
先不论一丧尸一人类谁的分量占的比重大，作为纯人类的程嘉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她以为他从懵懂无知跟到她现在，不对程嘉有多关怀，起码那是在她保护范围里的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想当然的去杀他。
变成丧尸她的性格暴戾了很多，路途遇到不长眼的丧尸都是直接吞噬了事，而她对这只丧尸可谓是尽心尽力从不亏待。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程嘉。
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寻欢掐了会儿见他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松开手就开始后退，边退边作出制止的动作，同时用自己的精神力挡住他，致使他停在原地不得动弹。
看着手忙脚乱不停挣扎的丧尸，寻欢停住了脚步。
这一次，她必须好好教训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