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要走了，她要抛下他。
他们现在的距离不过是几步之遥的事，但他不能接受。
寻欢定定的站在丰濯对面，就这么看着他。
看着他挣扎在一片无形的束缚中，身体死命动却怎么也逃不开。
看着他发出类似野兽的哀嚎，灰眸里竟出现了人类才有的惊慌失措。
随后，她清晰地看见他的眸色由灰转黑，随之升起的，是一片能与之相抗的磅礴力量。
异能升级了。
他撕开身前的束缚快速移动到她身前，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望着她，嘴里不安地低嚎着。
他眼里的黑与她的赤黑不一样，他的不参杂任何杂色，就连紧缩的瞳孔也像是泼墨一般的浓黑。
只是，那双眼睛没有光。
不过分强健的身躯在她面前压下一道阴影，寻欢抬眸便只能看到他的脸。
将自己全部的异能调动起来，在他预备来抓她的手时她率先扣住他的两只手腕，右脚勾住他的左脚，趁他不备倒下时，一只膝盖狠狠抵在他腹部。
重物落地砸起一片灰尘，寻欢却没时间去管。
他现在的异能刚刚升级，不警告一番的话，杀人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而她不能保证每一次都恰好在程嘉身边。
“嗬！”按住他蠢蠢欲动的两只胳膊，寻欢冲着程嘉的方向低吼。
丧尸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磁场，致使它们不用话光用嚎的也能互相交流，从而轻易地明白对方所传达的意思。
当然，除了低语之外，便是精神力的强势碾压。
被碾压在下方，刚升级却依旧可怜巴巴的丧尸在寻欢来来回回的威胁下，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所在。
他不该杀储备粮。
杀了他，同类就会不要他。
用自己简单的丧尸脑子两相权衡了一番，再加上刚接收到了一个开心的信息，丰濯咧着嘴同意了。
同类，再遇到下一批人类时会把储备粮送走，届时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插足，他喜欢这样。
手脚都被同类压着，但他还是很高兴，忍不住挺了挺腹，用自己的最柔软的地方去蹭她的坚硬，虽然下一秒又被她用力顶了回去。
双方讲和，寻欢松了口气之际便想松开他，却没想收手的刹那身下的丧尸手脚并用，像根绳索一般紧紧缠着她不放，且还有越缠越紧的趋势。
寻欢恼了，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完了又摸上他的脖子掐住。
丰濯松开一只胳膊，拉住她在他脖子上的手放在了他的头顶，同时也用自己的发心去蹭她手心。
他专注而执拗地望着她，又拉过手来摸他的脸。
做完这一切，他冲程嘉的方向瘪瘪嘴，两只胳膊齐齐用力，撇过头的脸上布满了抗议。
寻欢一只手撑地，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别扭的模样，所以他这是在……宣示主权？
刚才他明明白白表达出的意思，是不想让她碰程嘉。
她的抚摸和拥抱，都只能对着他来。
寻欢被气笑了。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一只丧尸也会有占有欲，还如此蛮横不讲理。
“寻……姐姐？”
身后一道似惊似疑的声音响起，寻欢正要回头时，却被下一句怔在原地。
“你和丰哥哥也在妖精架？可是为什么不脱衣服？”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的。末世还没到来时他曾在家里见过这样的一幕，当时爸爸压在妈妈身上他还冲过去了爸爸，然后第二天他拖着疼痛无比的屁股吃早餐时，爸爸冷着脸解释他和妈妈在妖精架。
但位置好像不对。
丰哥哥居然不过寻姐姐，作为男子汉真是太没用了。
程嘉腹诽完又往前走了几步，歪着脑袋去看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冷。
莫名了个寒颤，程嘉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暗淡无光的黝黑眸子，捂着嘴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他一溜烟就跑到寻欢后面躲起来。
吓死他了。
“啪！”
寻欢眯了眯眼，甩手拍在丰濯额头，拍散了他将将升起的戾气与势压。
看上去分明是如此通透无害的一只，却偏偏容不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寻欢感到无解。
从他身上起来，上下拍了拍沾染的灰尘，寻欢冲愣怔地丧尸一扬头，他立马乖乖的起来了。
见她想去牵程嘉的手，他大步走过去将家伙托起来，这次却没再继续使力。
寻欢走在后面没有阻止，刚才和丰濯交流完她才惊觉，在末世这样的环境下，她对程嘉的精心保护未免太过。
他们总是要分开的，她应该试着让他独立起来，而不是在任何情况下只想着去依赖别人。
来也是她的错，还好在他们分开前可以补救。
末世的孩子是希望没错，但并不再是温室里需要细心呵护的花朵。
接下来的路程中，寻欢一边探查着人群的波动范围，一边利用仅剩的时间教程嘉如何防身。
这一天，他们走了几个月终于到达了A市。
寻欢和丰濯带着程嘉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盯着前方人头攒动的盘查处。
A市入口通道是一个类似于岗哨的地方，只不过在周围竖起了一圈高高的围墙，围墙下方每个定点处都有两位持枪而立的异能者，用警戒而又冰冷的目光来回巡视着。
寻欢观察了大半天，即便是再想把程嘉送回人群里，却也不敢贸然行动。
这里都是堪比军队的精英，每个人都很强，就连在入口登记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胳膊上都戴了一枚刻了一条绿杠的徽章。
按照她的猜测，那应该是异能等级徽章。
基本上盘查口的人身上都有这个东西，来登记的人群中谁检测出了异能也会发一枚给对方，上缴足够的晶核后便能得到不错的待遇。
起码吃住不用再愁。
寻欢捂着口袋沉思了会儿，示意丰濯抱好程嘉，这里的勘察太严密，他们得另做算。
况且，程嘉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要送走他。
三人悄悄隐匿的同一时刻，A市基地里一个男人猛然睁开了眼，视线穿透层层障碍物直直的落在了寻欢他们方才的落脚处。
男人冷峻的面容不变，两掌相贴开始结印，几道半透明的虚影在空中晃了几晃就消失在空气里，然而下一秒，又循着那个角落里的气息一路追踪而去。
男人坐在轮椅上，阖上眼眸利用虚影细细探查着。
带着程嘉来到他们先前的落脚处，寻欢把丰濯背上的背包解下来，拉开拉链掏出了一个黑色绒布口袋，同时也脱下脏兮兮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的衣服，翻出了两个衣兜里的所有晶核。
这些都是给程嘉准备的。
他正拿着一枚透明的晶核在把玩，寻欢望着他悠哉乐哉的模样，心情霎时复杂万分。
他们现在的晶核有上百颗，而程嘉一个没有异能的孩子得到它们，无非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结果。
那样的话，他们一路护送也就没有了意义。
如果，能找到一个靠谱的人就好了，她也能放心的将他托付出去。
寻欢还在思索着办法，这边丰濯已经从程嘉手中夺走了那枚晶核。
这些都是同类的，谁也不能拿走。
程嘉敢怒不敢言，按着自己生痛的手指准备向他的寻姐姐求个安慰。
然而下一刻，他被一旁的丰濯快速捞起，以倒栽葱的姿势半夹在他胳膊下，后退的途中还磕到了脑袋。
丰濯能感受到异动，寻欢自然也能。
放出一大片精神力，那几道偷窥的虚影立时显现在各个角落，寻欢心中一惊，立刻将手中的风窝甩在空中，不过几个呼吸，虚影已经被全权吞噬了。
有人发现了他们，并用异能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寻欢双目生寒，只觉得自己胸腔里有一股郁气在冲撞。
还是太过大意了。
末世过了整整一年，他们能提升异能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况且，他们还只是丧尸，人类才是上天的宠儿。
将散落在桌子上的晶核全部收好，寻欢决定换个地方再行事。
却没想一回头时，就看见了啼笑皆非的一幕。
一大一正在架。
胳膊腿的程嘉用她教的防身术一拳一腿扫过去，大概是还记着她的话，丰濯不敢出力只能一边挡一边退，直到退无可退时被迅速迎上来的程嘉抓住就是一顿好，似乎想把这大半年以来的怨气通通发泄个干净。
家伙发起怒来手劲很大，寻欢都能听到他在丰濯身上“砰砰”的声音。
有点不爽。
走过去把程嘉从丰濯背上扒下来，看着他缩成一团委屈巴巴的样子，寻欢不适地皱了皱眉。
先人的是他，倒还委屈上了。
苍青的面容瞬间沉下，寻欢制住他还在撒泼发浑的身子，第一次对他的放肆感到了不喜。
瞥了眼背对着他们的丰濯，在屋外设下一道精神屏障，她提着程嘉的领子走到墙角将他放下。
以后可没人由着他任性，再这么无法无天他也别想在末世好好生存了。
没有理会红着眼睛罚站的程嘉，寻欢走到丰濯背后戳他，指尖才挨到他的衣服就被他反身抱住，埋在她腿间的脑袋也委屈地拱来拱去，常日暗淡的眸子居然出现了丝丝光亮。
寻欢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心里却在盘算着别的事。
另一头。
坐在办公室里的男人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淡漠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只不过，那笑容里充满了嗜血般的森冷。
——有意思的东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