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守城
    九十二、守城

    林竟的声音很轻,话得轻描淡写,至于所遇战役细节处如何艰难万险,他却一字不。

    “伦州覆没,其实在我意料之中。哥哥战死伦州,我带着弟兄们想赶过去夺城,也正是因为我去了伦州城,才会在靳王回援的途中,和他遇上。”

    “三军之中的叛徒,剿了么?”

    林竟犹豫了片刻,道,“至我回援时,还没有。”

    “你呼尔杀领的三千骑兵将他堵在了回头岭前,是你烧了敌军的粮草,救了他,却又被赶来的敌军包围,他又杀了个回马枪,救了你。烧粮草的地方在哪儿?他在哪儿救了你?你们又是在哪儿分开的?”

    林竟从桌案上拿过舆图,用食指在图上空画了一条线,“这里,我是在回头岭外大约几十里,往北的一个峡谷中烧了他们的粮草,总共有几十车吧,烧得不多,因为陈寿平当时正和呼尔杀交战于富河平原,没有这些粮草的补给,敌军也遇见了麻烦。但是烧粮草的动作确实惹怒了他们,他们转头就来攻击我们,幸好靳王回援救了我。我们是在回头岭的幽谷中遇见,然后分兵,我来支援幽州,他带人进了山谷。”

    二爷盯着展开的舆图,片刻后,他忽然抬头看着林竟,“不对,你话中满是破绽。”

    林竟一愣,“我”

    二爷道,“你你是在回头岭的幽谷中遇见的靳王,你自己看看这图上所画的路线,幽谷是进入回头岭的第一关,回头岭在千丈崖偏西的地方,你从富河平原往幽州走,无论如何都无法经过回头岭,行军打仗最忌走冤枉路,无论是后方补给还是士兵体力,都支撑不了你带着这么多人往偏西的山路上绕一个大圈。遥关兄,你倒是跟我,你从极北南下,为什么不选那两条直行的近路,反而多此一举,要绕去回头岭的幽谷呢?再了,靳王进回头岭大约是在一个月之前,而你一个月前刚刚从富河平原南下,无论时间还是路程都对不上,你是怎么在回头岭遇见他的?”

    林竟哑然失笑,“那个”

    二爷字字逼近,笑问,“这些话,是他教你的,还是你自己的?遥关兄,我敬你哥哥是位英雄,可如今人命关天,事关幽州存亡,我这里,实在不需要半句假话,他怕我忧心,所以尽力隐瞒真相,这只会让情况更糟,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乱子?”

    林竟一时间脸色难看,分兵前,靳王曾经提醒过他,他二爷心思缜密,一般的谎言他根本不会信,只能将真话中掺几句假话,真假难辨才能瞒过他,然而任凭林竟再怎么八面玲珑,敏精明,只要他话中还存有一分破绽,也别想瞒住眼前这个人。

    林竟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也不知从何起。

    二爷平静地看着他,笑了笑,“你看,你都要来帮我守幽州了,明你对我已经没有了敌意,不定此战过后,我们还能成为好友。因为现如今,还有人有胆魄敢回这鬼地方,料理幽州这个烂摊子的,都是英雄。所以,还请遥关兄知无不言。”

    他又循序渐进道,“回头岭幽谷中的断崖上有片石林,三根擎天的石柱直耸入云,传早年是当地人祭天所用,只是近年来时局动荡,祭坛已经荒芜,无人再用,靳王曾在那里与呼尔杀下的‘银甲人’打过一仗,而且打败了,因此他深知那里是天险,适合埋伏精兵,但不适合躲避,我猜你应该是将顺序故意反着了。”

    林竟:“”

    二爷看了一眼地图,低声,“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兵进了回头岭的幽谷,随后被赶到的靳王救出。然后你才在分兵之后,在回头岭外五十里的地方烧了敌军的粮草,阻断了往幽谷中继续发动的敌军。”二爷神色一凛,忽然问,“难道、难道”

    “是!”林竟忍无可忍地抓了抓头皮,实在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人,“你得没错,我是在被他救了之后才顺烧了他们的粮草,阻止了他们持续围堵回头岭。靳王被困回头岭,不是因为敌军,是因为莫音反了。他现在是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仗。”

    林竟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坦然道,“你得不错,我与靳王分兵在前,烧粮草在后,两件事都是真的,只是我将顺序调了。因此我如今也不清楚回头岭里面的情况,我只知道莫音反了,他现在堵在幽谷中,不让靳王出来,想将他困死在里面。”

    二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我明白了,幸亏你在回援幽州的途中顺烧了敌军的粮草,逼得呼尔杀的军队提前撤兵,没让靳王在回头岭中受到莫音和呼尔杀的两面夹击。如今,他陷入两难,要肃清阵营,就要先擒王;要全身而退,便要等风到来。回头岭是片好地界,虽然艰险,却也适合蛰伏。遥关兄,你日后跟了殿下,得学点好,他那套“报喜不报忧”的老把戏,就别在我面前耍了。”

    林竟一怔,随即将眼神移开。

    二爷无奈地笑道,“你炸了枯井,回头胡老头起,我又得挨骂了。”

    “我也没办法,幽州城四周都是敌人的探子,不准哪天他们就要攻城了,我只能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先进来,将密道炸开,省得从正门走,您那些兄弟们不让我进。再了,那炸开的密道,你也用得上。”

    二爷收回笑意,笃定道,“我不走。”

    “啧!我回来了,你还不走?!”林竟的声音忽然增大,“一个幽州城而已,凭我林竟一人就守得住。”

    “那是。”二爷看着他,不由一笑,“林家二少爷不是一般人,区区一个幽州城,你当然不在话下。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反正我不会走的。”

    林竟也不追问,只是讪讪地点了点头,“行吧,随你走不走。对了,我带了人进来,但是需要知府大人和陈寿平两人的印才能生效,怎么接管卓缙文留下的破烂摊子?没名没姓的我可不干。”

    二爷思索道,“唔好问题。”

    第二日清晨,林竟扯着一张写好的文书冲进知府衙门,衙门前院还剩下一片地方没清洗完,地上还斑驳地残留着血迹,林竟一脚踩上去,还狠狠地用皮靴在地上碾了一碾。

    “老头,你看什么呢?还不盖印接人?”

    丁奎迷迷糊糊地愣了半天,被林竟一嗓子吼清醒了,“你是谁?!你又是怎么进来的?来人,来人!!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林竟气得牙根痒痒,身旁的冯大武上前,一把捏住丁奎的衣领,“老头,你看清我是谁?!”

    这冯大武正是当初在乌鱼巷子闹事时,被抓进大牢的那伙刁民的头目,丁奎一眼便认出了来人,随即将林竟的身份也摸清了。

    “你是林竟?!你这文书是假的,我不接!”

    林竟一把将文书砸在他里,“丁奎!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老子闲的没事干了来替你守城。”

    当看清那文书上写的字时,丁奎惊得魂飞魄散,“你、你靳王保荐你当幽州城新任总兵?!”

    林竟冷哼一声,“怎么,老头子看不起人?”

    丁奎一个头胀成两个大,心道,前脚刚死了一个卓缙文,后脚又来了一个林竟,此人比卓缙文聪明警,却更加不知是敌是友,靳王人不在城中,如何能掐算得准此人能救幽州呢。

    丁奎思虑不定,又陷入了两难之中。只能让师爷先将林竟等人妥善安置,自己则亲自去了一趟丛中坊,询问了此事的解法。

    “丁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优柔寡断。”蓝舟调笑道,“几件事搁在一起,看把他愁的,没几天,头发就全白了。”

    “他担负着幽州生死存亡的重责,仔细一点是好事。”二爷浅笑道,“不过,确实不够魄力。”

    “自然不如二爷张狂,还敢仿写靳王的保荐文书,盖陈寿平的假印。”

    二爷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这边,林竟得了保荐文书和靳王、陈寿平、丁奎的三方大印,卓缙文的死讯终于公布于众,新任总兵接管了总兵府,并且得了总兵府的官印。

    城中百姓听卓缙文的死讯,几乎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觉得走了一个关门狗,又来了一个扫把星,好像这幽州城是死是活,他们也都无怨无悔,只当城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反应最激烈的实属城防兵。他们刚刚因卓缙文得势,忽然被一个新任总兵管束,没一个人服管。结果不出三天,城防便闹起事来,林竟的段太快太狠,不到三天时间,他就将城防要塞换成了自己带的人。而那些曾经跟着卓缙文的死忠士兵誓死不从,在幽州北誉门城楼上上演了一场殊死抵抗。

    丁奎听后赶到时,城楼上已经炸了锅。冯大武带的人和那几十个闹事的城防兵抱头打做一团,口中各自骂骂咧咧,谁也不让。

    眼看城楼下聚集的城民越来越多,丁奎安抚不及,只能亲自上阵——

    “都本官住!!”丁奎一声低吼,两方人终于暂时停止了乱斗,“你们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你们是为幽州守城,不是为了自己!”

    “我们就是为了幽州!林竟就是个废物,定是他杀了卓总兵,他是叛军逆子,我们不听他的!!”

    丁奎气得全身哆嗦,“你们这才是要造反——你们——!”

    丁奎话音未落,只见一人从阵群中风一样地冲了进来,紧接着只听见“噗呲”一声,长刀入肉的闷响,那方才叫嚣的士兵睁着眼,不可思议地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上不断冒出来的鲜血,不一会儿便死了。

    林竟收回刀,慢慢地回身,随意地看了一眼众人,“还有谁骂骂咧咧,我是叛军逆子?站出来,我一个一个杀。”

    众人立时噤声,丁奎也吓得额头冒汗,林竟环视四周,低吼道,“要么听话要么滚,城里物资短缺,军粮是用来养战士,不是用来养闲人的,要是让我再听见一句这样的话,下场比他还惨。”

    一日之内,幽州四九城,再没飘出一句类似的骂言。卓缙文养的新兵也不过对死去的主子尽忠了一日,便因为一个士兵的阵亡而全线倒戈,林竟当众杀鸡儆猴的动作震慑了全城军民,丁奎亲眼所见林竟的狠厉段,终于在日落时分,站在城楼上老气横秋地笑出了声。

    然而当晚,林竟带兵进杀门井,将这个从来官民不惹的地方搅了个鸡飞狗跳。黑市上贩卖的所有兵刃全部被林竟换了出来,西北各地趁的兵刃被刻上军印,不到黎明便全部发到了守城先锋军的上。

    丁奎一早醒来听见这事,吓了一跳,赶忙跑到总兵府质问林竟。

    “林总兵,你这是什么情况?那可都是兵部下发来的刀兵,刻着印的,你、你怎么能拿去黑市上换啊?”

    “兵部下发的?”林竟随抽出两把刀,丢到丁奎里,“丁大人你自己看看这两把刀,兵部下来的东西能砍死人么?街头巷尾的娃娃舞弄的匕首都比这个锋利,老子是带兵打仗,不是去跟敌人玩猜拳,上头的人偷工减料,将这种烂玩意丢到边关来,这是枉顾将士的生死。”

    丁奎追着林竟的屁股后面走到总兵府后院,发现满院子都堆着刀兵,竟然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行行,你有理,那接下来怎么办?”

    林竟笑了一下,问丁奎,“丁大人会守城么?”

    丁奎一愣,不清楚林竟又要出什么奇招,“你什么意思?”

    “我方才接到线报,呼尔杀派出了一万人已屯兵千丈崖附近,我瞧着是打算攻城。明日一早,我就带人杀过去,先给他们来个措不及,你只要点燃四方灯,接我的狼烟信号,随时给我增援便可。要实在不行,就去丛中坊里搬救兵。”

    丁奎脸色一白,“林竟!你是守城的将领,怎么能随便弃城而主动攻击敌方!”

    “呵,谁守城将领不能主动出击?非要等人家打到家门口了再反击?你少拿卓缙文那套论调约束我,老子打仗没有等待一。”

    罢,林竟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丁奎在他身后高声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去?”

    林竟脚步一顿,回身扯着嘴角坏坏一笑,“跟欢月楼的喻二娘约了几个美人喝酒,丁大人要不要一起?”

    “林竟!!”

    然而,不管丁奎如何气急败坏地跺脚,也只能目送林竟潇洒离去。

    翌日清晨,天未亮。

    连夜从城外入城的兵马彻底占领了四方城门,林竟换掉了所有卓缙文的城卫队,用那些流民军组成的守城队重新布置了城防。

    北疆的大雾还未去,幽州城暂得片刻喘息。

    睚眦必报的林总兵,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二爷那句“虎父无犬子”,而靳王也用“必战伦州”换来了林竟一句必守幽州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