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一百章 绾带
    二、绾带

    靳王这话的,几乎坐实了土匪流氓的行径,他二人如今与他衣衫不整地两厢对视,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荒谬。可看着他一副忧心的面容,二爷一颗心又开始泛起酸来,他便就着这姿势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道,“十年之约是我定的。”

    薛敬疑惑地问,“是什么意思?”

    “稳定北方的期限。”

    薛敬缠着他的指,将十个指头一一摩挲过去,哑声道,“那在你心里,除了北方安定,天下靖平,还有什么?”

    二爷知道他想听的,可他一时半会儿却没有回答。

    薛敬却一反常态,询问道,“可曾有过你自己么?”

    “”

    薛敬又道,“你心里装得下万里江山,可为什么偏偏装不下你自己。”

    九年了,时至今日,他才认认真真地问出这句话,一个心中拥着万卷山河的人,怎么从来不将自己装进心里。九龙道上的千尺红土之下,如今仍是如山的尸骨,每年一壶烈酒,只有他独自吊唁。

    薛敬贴着他的心口,听见里面随时可能停止的心跳声,像中了毒似的想去细细数清每一记跳动,低喃道,“我只想知道怎么救你,可现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又什么都做不了,要真是如此,那你当年干脆不要救我,让我被他们吊死在城门上算了。”

    “你!”二爷被他气得一抖,一口气没喘匀,忍不住咳嗽起来,越咳越止不住,震得全身缩在一起。

    “你别急,别急,我的气话!”靳王吓得连忙去顺他的背,慌不择路地翻身去矮桌上拿药,这么一来一去的,黑暗中桌倒椅翻。

    苦到舌根里的药被这么生灌下去,灌了一半吐了一半。

    黑暗中的声音渐渐平息,二爷伸过去抓他,他连忙贴过去从背后搂着他,埋在他背上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这方红尘之中,要是这个人都不在了,他还能去哪儿呢?

    薛敬每每想到这话,都不敢再往下看,怕跌进万丈深渊,下坠的深度无休无止。

    隔了片刻,二爷将将把这股火气压下去,才缓缓道,“你呀”

    “我错了。”

    二爷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忽然侧过头吻住他微微抿着的唇,含含糊糊地,“殿下容我一句么?”

    薛敬愣了片刻,全身僵硬地任由对方肆意妄为,脑子里忽然断了线似的,茫然地,“你。”

    “殿下,这个世间,没有人不惧死。只是有时候,要将这念头放一放,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在幽州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你进了回头岭没能出来,那这九年的蛰伏就没有意义了。”二爷微微叹息道,“殿下凭一腔热血,深陷险境之时,是以国为先,家为后,是以大局为重,但若你再什么‘任凭当年死在云州城楼’这种话,就过于幼稚了,和那个势要斩断后路,将叛军收复的靳王殿下判若两人。”

    “其实不是。”薛敬低声,“我那话是气话,也是真话,只是你一直忍着不开口,我才这样的。我用各种法子都撬不开你的嘴,只能软硬兼施了。”

    二爷无奈一笑,“我知道你在查九年前的九龙道一战,你从幽州府的卷宗库中要了所有的卷宗,就是为了将这件事翻出来。”

    薛敬早就猜到这人已经知晓此事,毕竟他在幽州这么久,想要让人盯着王府和丁奎的动向不是难事,便也没细究这事的出处,而是从容地点了点头,直言道,“没错,我让丁大人整理了关于云州和九龙道一战的相关卷宗,却发现,相关的典籍都在我到幽州的前一年被全部焚毁了,只剩下只字片语可供参考,然而依然犹如大海捞针,我不敢问你,是怕戳了你的伤心事,就只能自己去查。”

    二爷道,“那场大火必然是人为,而留下的东西,应该就是漏之鱼。”

    薛敬认同道,“放火的人很不仔细,留了一个暗格的东西没来得及烧毁,估计当时事发突然,那人也是逼不得已,在紧迫的情况下才做出了防火的举动。那一把火,将相关的卷宗烧没了,我查了这么多天,其实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二爷犹豫了片刻,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你看一看这个。”

    薛敬接过那张纸,展开后看了一遍,“云山有曲安然至,弄雪城关引梅香。”

    “你去过杀门井,这句诗,那个店主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薛敬有些心虚地别开眼色,唐突道,“那个我去杀门井的事,你怎么知道?”

    二爷笑了笑,“这九年来,殿下不管到哪儿,我都知道。”

    薛敬轻咳了一声,想遮掩慌乱的神色,“只是一句诗,你若不解释,我也是全无头绪。”

    “我曾经在云州帅府中,看见过这句诗。只是时间久远,我实在不记得在哪儿看见过,只觉得这诗一定和帅府有关,也是当年那件事很重要的线索。”

    “所以你才决定去云州。”

    二爷微微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亲临其中,根本不可能找到结果。”

    “可是”薛敬犹豫道,“可是仅凭一句诗,你就要只身涉险,你并不是贸然行事之人,必然还有别的原因。”

    “嗯,还有。”二爷缓了缓,继续道,“任半山临死前,曾经过,当年他带了一箱金箔登门拜访父亲,目的是借兵,动土修山。”

    “动土修山?”薛敬微微蹙眉,急忙问道,“修哪座山?”

    “不知道。”二爷道,“云州西有西山,南是烛山,不能确定他向父亲借兵,修的是哪座山。而且,最后父亲退了他的礼,并没有答应他。这件事很蹊跷,而且事发时,是九龙道大战那一年的年初,时间上太凑巧了,如果当年父亲没有答应任半山的请求,那么那座山最后修了么?如果修了,他们又是跟谁借的兵?修山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在云州修山这一切都是未知,也是我必须要去查明的。”

    “我帮你。”薛敬急忙抓住他的,忍不住道,“我陪你去。”

    “殿下,你身份特殊,去云州,等于自投罗。再了,你马上要面临会军,富河平原上还有硬仗要打,陈寿平折损一将,你如今便是他的主力。”二爷看向他,认真道,“我早就过,你我走的是两条路,你在回头岭一战中立下战功,收复了叛军,你当立断,派林竟回援幽州,保幽州不乱,还给这座城选了一位最好的总兵。你走的这条路风光无限,和我走的这条,实在是大相径庭。我只想查明当年那件事的真相,还我家人一个法,否则每年吊唁,都觉得罢了”

    “可是你一个人去云州,我不放心。”

    “我一个人去过很多地方,也不是处处都需要你陪着。”二爷笑道,“我虽然腿脚不便,但是脑子还没坏。”

    薛敬忍了很久,却终究没找到更好的理由,即便此刻这样依偎在一起,他们终究还是两个人。

    最终,薛敬到底还是松了口,“好,那你答应我,不要冲动,不要只身犯险。”

    二爷看着他,正色道,“这也我要对你的,以后若再如回头岭中那样不顾一切,先斩后奏,我就扒了你的皮。”

    “好。”靳王终于低头去啄他的唇,柔声道,“随时等二爷来扒了我。”

    “”

    靳王用一种攻占似的力量从唇齿之间一路吻到心口,二爷忍不住地低喘,伸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抬头看着自己,“离开的这些年,殿下倒也没学什么好。”

    薛敬抬起头安慰似的亲了亲他的耳垂,低声道,“二爷,别忍着,我来伺候你。”

    边着,薛敬边伸慢慢扯开二爷身上仅剩的寝衣,湿热的空气中承载着对方的呼吸,凉热交杂地浮在心口上,让他不禁浑身战栗。二爷全身发了热,也不知是烧未褪尽,还是心火被他点起来了,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听在薛敬耳朵里便成了隐忍的喘息。

    “等一下”

    这件事在二爷的感官中实在有些石破天惊。虽这些年来在寨子里,鲜少外出,但是待在流氓土匪聚集的地方,这些风月之事也是见怪不怪,况且身边也有男子之间的事发生,可真当自己遇见,虽不讨厌,却也难以描述此时的心境。

    “好。”靳王递上一丝无法捉摸的微笑,真就不再动作,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等下去。”

    “殿下你何必”

    “都到了这一刻,你还要我将那些话再一遍吗?好,那我就再一遍。”靳王压下身,近在咫尺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吞下去,“你听清楚,我对你的心思,从都不对劲。只有这么挨着你的时候,我是欢喜的。你赶我走,比让我死还难受,我可不算什么正人君子,这些日子在你面前还能恪守本分,都是你逼的。”

    “”

    “你这个人呐,总是离我太远了,每次亲你,你连嘴唇都不愿打开。我这么让你厌恶么?”靳王心翼翼地试探道,“不,你根本不厌恶我这样对你,你只是不敢,你认为自己身上这毒无解,你认为自己腿脚不便,兴许一辈子只能这样活下去,又或许,你都未敢奢求什么‘一辈子’。你就是觉得你没那个资格奢求这些,所以你不敢。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今日换做是我,是我中了毒,是我坐在轮椅上,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跟着你。”

    ——“蝼蚁尚且偷生,我只望你惜命。”

    忽然之间,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落在他的心里,一时之间,那些辗转反侧间不曾肖想的东西,猛然间烧了起来,他不禁想道,九年以前,要是不曾救过这人,自己的如今会是个什么样子?

    夜色周而复始,在黎明到达之前生出无边的绝望来。

    他想,若是没有这人,九年来,他还是他,只是少了一份担忧,多出一份漫无目的的守望,望着遥不可及的将来,在年复一年中回忆着杀戮和血腥。

    也许,血腥气便不会从他的周身消磨尽。就如同他在纸上随着这人辗转北方,六年以来一步不落,从最初的迫切等待到之后的静候佳音,再到幽州城中不敢肖想的结果。

    此时此刻,他们紧贴着彼此,诡异扭曲的禁忌感却将彼此之间一息尚存的理智烧得荡然无存,二爷忽然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去啄他的唇,低喃轻响根本不像自己发出的。

    薛敬的眼神忽然凝固,他几乎能从对方这个有些轻浮的动作间,感受到自己方才句话的威力。对方的心跳极快,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靳王忽然伸扯了缠在那人发上的发带,轻轻一抖,淡青色的发带在深夜间扯落,他将那根发带蒙在二爷的眼睛上,在他脑后轻轻打了个结。

    “你这是”二爷下意识地伸去扯,却被薛敬按住。

    “别解开,这么多年都没欢喜过,今日就好好做你自己。”

    “等、等下”二爷有些急迫地挡住他胡作非为的,提醒道,“这里是生杀帐。”

    靳王勾唇一笑,似有似无地捏了捏他的后背,低声,“帐外的人都被我调走了,一会儿你忍着点,声音别太大。”

    “”

    一旦视线被掠夺,那些蜻蜓点水般的动作都犹如闭目在惊涛骇浪中沉浮,所有的触觉都会被无限放大。

    生杀帐帘似是隔着一道山海,里外两个世界。那帘子还时不时地被夜风吹起,窸窸窣窣的响动从里面迫切地传来,好在帐外确实无人惊扰,也让这响动变得更加隐忍和急躁。

    天上星河如绾带,在夜空点缀出一片妖冶的星海。而今夜弯月当空,月光透过帐温柔地射进帐帘,暖意游荡在夏日的夜风中,从漫漫青草中滋生出来。

    九则峰上的火光彻夜明亮,久久不曾提及的往事,索性一时间抛诸脑后,大浪此消彼长,将这一夜无限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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