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一二四章 寒骨
    一二四、寒骨

    云州城,总督府地牢。

    顺着阴寒的石壁,不断渗出细密的水珠,顶头上有一张封死的窗户,从窗依稀能射进些许日光,日夜交替间,能大概推算出被关在这里的时日。

    十天,今日“立冬”。

    “这人是个残废,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可不是,大人要好好看管,钥匙你收好了么?”

    “收好了,你放心吧!对了,大人是今日回城?”

    “听外面的兄弟,应该是今天。”

    两个看守的是汉文,隔得不远,回音很大。二爷靠在石壁上,微微闭眼,神色如常。他的指轻轻捻动,似乎在清算这些时日。

    萧人海离城半个月,应是在富河一带督战。呼尔杀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仗,束束脚,估计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富河一战到了今天,应该算是暂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看陈寿平锁定的目标究竟是哪里了。

    他正想着,忽然牢门锁一动,来了两名看守。

    “走吧,带他去见大人。”

    猛一见到天光,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气味,二爷用袖子遮了遮眼,等彻底适应了光亮之后,他才往四周看了看。

    这里是总督府的后园,曾经是云州城的总兵府,此刻作为萧人海的府邸,陈设倒是没怎么变样。

    下人送来一壶茶,和一盘奶味点心,搁在他的边。

    此刻,下人散去,只留下他一个人。二爷不由地摇头一笑,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一块奶酥放进口中,再喝一口喷香的奶茶,这连日的阴寒仿佛瞬间消散了。

    他淡定自若,全然没将敌军老巢当做什么危险的地方。而此刻,假山后面的人微微蹙眉,他看了好一阵子,才狡黠地笑了笑,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大人看了好一会儿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将军自斟自饮,倒是怡然自得。”萧人海走到廊前,在二爷面前坐下,“再回云州,将军没什么想法吗?”

    “这里是我的家,我回自己家,能有什么想法。”二爷没有抬眼看他,只是放下杯子,轻轻笑了笑,“大人遵守约定,果然在立冬这日回来了。”

    “你煞费苦心,托人带信给我,难道只是想在‘立冬’这日见我一面?”萧人海心下狐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人,“我知道将军聪明,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到底有什么事,劳烦将军不远千里来到云州,还敢拼着一副残躯,摒弃下,驾着马车大张旗鼓地来到总督府前,这示威挑衅的姿态,好像生怕我抓不住你似的。”

    二爷收回笑意,低声道,“大人将我想得太高明了,我回来,只是想回帅府看看。可没想到,大人迎娶了新夫人,还将她安置在烈家帅府内,那里如今有重兵把守,我的人进不去,我便只能亲自来游大人,望大人能够通融通融,让我回家看看。”

    “回家?那里还是你的家吗。”萧人海脸色一变,冷冰冰地,“是想?看看帅府今日的惨状,还是能从那些残垣断瓦中回顾起九年前的那场惨案呢?哦不,至今为止,已经过去十年了。”

    二爷不疾不徐地轻轻呼气,“大人来到云州城也只刚刚一年,帅府里藏了什么东西,您难道没有派人搜过吗?”

    “”萧人海微微扬起下巴,不可一世地望着他,“搜过什么?”

    “搜过什么?”二爷终于抬起头,静静地看向他,“看来您已经派人一寸一寸地搜过了,没搜到?也对,您都不知道藏了什么,怎么可能搜到呢?”

    萧人海一把抓住二爷的腕,死死地攥紧,然后往那内关侧按了按,随后甩开,“你三股脉息具散,身上的毒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此时苟延残喘,还要跟我这些废话吗?”

    二爷利落地掸了掸袖子,轻轻地揉了揉左的腕,毫不在意地,“大人顾左右而言他,难道以为此番威胁,能有什么作为?不如您放我进帅府,不定我故地重游,还能想起来,帅府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能让您如此寝食难安。”

    “烈衣,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萧人海站起身,走到二爷面前,袖间一把短匕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颈间,“你太狂妄了,连我都敢耍?你可别忘了,你外头有那么多兄弟,你一个也不在乎吗?我忍着没动他们,就是因为我对你还存有敬重之心,烈家一脉如今就剩下你一个了,我于心不忍呐。”

    二爷没有动,任凭对方的刀尖划破了颈部的皮肉,血顺着他的脖子流到衣领处,殷红一片。

    “呵,大人睡在别人的家里,怕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吧,您夜夜惊恐不得入眠,生怕从床底下钻出一个怪物,咬破您的喉咙。也难怪,自从您进云州城以来,就如此草木皆兵——墙头上挂满了狼旗,坊间全是影卫;深夜宵禁以后,任何走在街上的百姓都会被抓走盘问;东河上列了无数的官船,堵在出城的河口处可是大人,连看守地牢的两个的士兵,都熟知您回城的时间。”二爷轻轻笑了一下,“您身边藏着耗子呢,您此时站在戏台上,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人在台下看着你呢,您可得心一点。”

    萧人海怒急,一把抓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喉咙捏在自己掌中,“再一句,我就剜了你的腿。”

    “呃”二爷微微蹙眉,冷汗顺着额头滚落,刀口蹭了他的血,全身的血管似乎因为这桎梏的动作而爆裂开来,可惜他出的话绝不留情,“大人您在怕什么?怕身边养着的狼吗?呼尔杀这匹饿狼已经在您的枕边嚣张十年了,您‘杀神’的名号若是拱让人,他可不会想您对待他一样,他会碾死你,像对待一只蝼蚁一样。”

    “你闭嘴。”萧人海下的力道一旦加重,就全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你在离间我们。”

    “是呃”二爷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像是堵上了一团浓稠的血块,连呼吸都难以自制,他不得已伸抓住萧人海的背,下意识地用力,却又被萧人海猛地拽开。

    “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怕谁不怕死”二爷艰难地喘了口气,苍白的唇间微微张了张,“你也怕吧?”

    萧人海怒不可及,他一把将对方拽了起来,摔在了地上。

    二爷如一叶飘絮,撞向地上的同时,蓦地咳出一口鲜血。

    “来人,将烈将军请回地牢,找人剜开他的膝盖,我倒要看看,十年了,那夹子生在你的骨头上,到底长成个什么样子。”

    午夜,薛敬隐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地观察伦州城防换岗情况。就着火折子,他用木炭笔在羊皮纸上记录时辰。一直到了后半夜,他的左腿麻了,换姿势的时候,腰背痛得几乎动不了,心结的血痂又被他磨掉了,翻着的皮肉泛着惨烈的灰白色,没有血流出来,他随在雪地里抓了一把雪水使劲握了握,算是疼得更解恨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匆匆见了那人一面之后,这些日子连日作战,梦中都很少见他,每每入睡之前他都拼命地想着那人的样子,带着期待入睡,可惜每每见到的不是尸骸遍野的荒山,就是寸草不生的浅滩,再也没见着个活人的影子。

    这一次,他昏昏沉沉入梦,梦见雪鹰骨烂肉碎地躺在骄阳似火的旷野里,皮毛被烈日炙烤着,肉糜一块一块地洒在边上,走了数百步,还能看见被秃鹫叼得满处都是的肉糜,雪鹰躺在沙地上,眼眶里空空如也,眼珠子也不见了。

    薛敬猛地惊醒,他满头冷汗地急喘,汗滴顺着鬓角淌进嘴里,竟然带着腥甜的血味,他天旋地转地坐了一会儿,才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正看见白将军蹲在床头啃野猪的碎骨头,发现主人醒了,就扑腾了几下翅膀跟他打了个招呼。

    陈寿平他这是激战时正常反应,有些兵士甚至还会出现将死时的幻觉。

    这时,胡立深带着几名士兵刺探回来,薛敬这才回了神,仔细想接下来的计划。

    如今,伦州城如铁皮铸造的桶,无法进入,坚不可摧。

    二爷,“若是正面攻城不得结果,可以试试文斗啊。”

    可如果“文斗”也不行呢若是“文斗”可以,他也没必要趁陈寿平没准备,偷偷跑出军营了。

    薛敬站在高高的山崖上,望着近在咫尺的伦州城,急火攻心。

    首先要进入这座顽城,才有致胜的把握,可是连年的征战,耗尽了北方军民的全部气力,他不敢再盲目硬拼了。

    呼尔杀,萧人海,饮血营这些人枕戈待旦,就是等他硬往里闯。所以他必须要想出一个精妙的段,最好能在不折损一兵一将的情况下,顺利进入伦州城。可是,如今他们这几个从军营中偷跑出来的人,面对这座守卫森严的伦州城,竟然无计可施。

    只要一想到这里,薛敬全身的血液就会凝结在一处,心头上那带你热血早就让他用柴火滚沸了无数次,至今仍然找到灭火的法子。

    薛敬对着其他几人下令,“咱们必须想办法进城看看。”

    众人的脸色不比他的好看多少,大家一筹莫展,都蹲在草丛中叹气。

    “王爷,兄弟们看过了,伦州城所有城门全都有重兵把守,现在伦州城封了,进出都必须要有呼尔杀的印信。只要是靠近伦州城的人,都会被盘问。”

    另一人,“不光是城门口,伦州外的官道上也设置了哨卡,过往的百姓都要盘问,哪怕你不是去伦州城的。”

    薛敬思索了片刻,问大家,“那伦州西侧呢?”

    “西边?”一名将士愣了一下,,“王爷,伦州西边是蛇尾河的出口。那条河是地下河,从东城流进,西城出,逆流游进伦州?这不太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我时候在西城外打过猎,那条蛇尾河水流太急了,逆流而入城,非常困难。”

    薛敬沉默片刻,没有接话,他右拿着一根树枝,在雪上潦草地画了一张地图,他记得,初到灵犀渡口的时候,二爷也画过伦州城的舆图,他也曾过——从灵犀渡口出港的船,都会经过这个急湾,然后在进入富河平原的地方分出三个流向,其中水量最多的一条河叫蛇尾河,直接流向伦州城。而后,蛇尾河围着伦州城身后的高山绕了一圈后,变成了一条暗河,从伦州城东由地下入城,穿行到城西流出,伦州城就像是一座架在暗河上的桥梁城。

    薛敬一边画着,一边自言自语道,“难道至今为止,真得还没有人从蛇尾河逆游进伦州城的么”

    “有。”

    忽然,几人中传来一声沙哑短促的回声。

    薛敬听见那人嘶哑的嗓音,猛然间抬起头,只见那人脸色苍白地从一名壮汉身后走出,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透着一种难以琢磨的愁绪,嘴角自然弯起的弧度不似微笑,也不似讥讽,倒是有些事不关己的冷漠,他体型消瘦,脸色惨白,流露出些许病态。

    薛敬觉得这人不太像战场的士兵,倒是有点像寒窗苦读、郁郁不得志的秀才,便又问他,“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不重要。”那人冷漠地回道。

    胡立深上前一步,“喂,王爷问你话呢,怎么话的!”

    薛敬按住胡立深,又对那人,“大家都是过命的兄弟,一会儿打起仗来,大家怎么喊你。”

    那人停了片刻,面无表情地,“鹿山,字孟春。”

    还有别字?薛敬不自觉地多看了他几眼,又觉得他眼神流露出的冷漠感叫人很不舒服。

    “鹿山,你你游过蛇尾河?”

    鹿山没用称谓,直言道,“你得没错,这条没有尾巴的蛇尾河,是一条地下河,河水流进伦州城内,城北的翠林桥正好架在这条城中河上,河水自东向西流,伦州人临水而生,非常珍惜这处水源。你们如果想从这条河进城的话,我建议大家轻装简行,而且水性一定要好,入了冬,蛇尾河河水极冷,河底暗流又多,咱们要逆着流向进去。”

    其余人心内惴惴,一时间没人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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