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战山河 > 正文 第三四一章 忍辱
    三四一、忍辱

    二爷忽地一笑,“殿下一向胸襟宽广,怎么还记这个仇?”

    薛敬的脸上忽然变色,略显阴郁道,“其他的人和事,若是欺负到我头上,我能忍则忍,唯独用到了你身上”

    他话至此,忍着没再往下。

    二爷等着他的话,却见薛敬一直不肯开口,便有意无意地安慰他,“我原意是想让你留在烛山,让祝龙护着你,可没想到啊我不在你身边,你倒更能折腾,竟还跑回了军营里闹了一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听话?”

    “因为我尝过生不如死的滋味了。”薛敬忽然打断他,嗓音略显沙哑。

    “”二爷心里一紧,所有的安慰之言几近苍白,顷刻间与他这四个字失之交臂。

    只听薛敬颤抖地吸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随后箭步上前,猛地将二爷扯进怀中,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揉碎一样。

    “呃”二爷忽然陷入一个有力的怀中,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散尽。

    “烛山上,我接到了余定心的来信。”薛敬托着他软如烂泥的身体,将他放在柔软的棉被上,随后轻地解开了他的腰带,一层一层地剥开了他的衣衫。

    二爷倒吸了一口冷静,慌忙攥住他的背,有些局促地急喘一声,“别看”

    “听话。”

    他那不容反抗的声音再次萦绕耳边,像是暗流翻涌的潮水,瞬间涌入心中。二爷有些难耐地叹息一声,慢慢将松开了。

    靳王紧接着一丝不苟地将他的衣服扯开,又拿起一边准备好的剪刀轻缓地将他腰上缠紧的纱棉一层层剪开,他始终面无表情,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腹间的伤口。

    那里原本被戳穿一个血洞,长途奔波再加上没有及时医治,曾经结痂后再次溃脓,直到前夜,他不忍剧痛和刺激,终于熬不住了。

    “别看了。”二爷反伸挡住他的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

    薛敬抓住他的,慢慢移开挡住自己的视线,再次盯着他,有些难以抑制地忍了片刻,心里像是被一根细线狠狠勒紧了一样,疼得他死去活来。

    “我从烛山带了伤药,我给你拿。”薛敬连忙起身,将自己带进成的包裹拿出,把药瓶翻找出来,又倒了水,走回床边,将药丸喂进二爷口中,看他吞咽下去。

    “伤成这样,你都一个字不。”

    二爷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伸出指,轻轻附在那人眉心,轻柔地抚慰了一下,“我知道消息藏不住,又怕你担心,所以还是想办法让雪鹰往烛山递信了。只不过这一路走到这里,发生了很多事,我也是几经生死,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薛敬猛然攥紧他的心,他猝然间将脸埋在那人心,全身僵硬地颤抖起来。片刻之后,二爷忽然愣了一下,滚烫的热泪流进他的心里,烫得他轻轻颤了一下。

    “你多大个人了,怎么又哭鼻子?”

    薛敬却猛然间凑过去,从枕头上将他捞起来,一把搂进怀里,然后将脸埋在他颈肩,颤抖地深吸了几口气,像是不愿他看见似的,闷着嗓子,“没有你看错了。”

    二爷全软酸软,此刻又被他扶着,就有些慵懒地将头歪在一边,伸出环过他的后背,顺毛似的轻轻捋着他那僵硬的脊背,一节一节地轻轻地揉了揉,一边揉一边,“你想哭就哭,我也不笑你。”

    薛敬发红的眼角一瞬间湿润,他侧过头,故意将眼泪擦在那人脖子里,随后侧过头,用嘴唇碰了碰他温热的皮肤,泪水沾着舌尖,他才发觉,这眼泪是苦涩的。

    二爷突然笑了一下,侧目看着他,跟着哄道,“我都不骂你了,你怎么还委屈?殿下这套耍惨卖乖的本事已经淬炼得炉火纯青,连我都要被你连累了。”

    薛敬别过脸,用袖子随便擦了一下眼角,将人轻轻脚地放回床上,然后转身将外涂的伤药拿过来,倒了一些在干净的纱棉上,轻轻地去擦二爷腹间还未愈合的伤处。

    “我轻一点,疼了,你要。”

    “嗯”二爷懒懒地靠在软枕上,歪着头看着这人仔细上药的模样,倒也不觉得有多疼。

    薛敬一边一丝不苟地动作,一边低声,“你不知道,我在烛山上刚得了你的信时,那会儿的心情。我当时就冲下了山,直奔暮河浅滩。”

    二爷神色一滞,“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薛敬的声音立时冷却,像是被千柄利刃将嗓子割裂了一样,压抑地吸了一口气,撕心裂肺地,“我恨不能将整个北疆翻过来,然后把那些对你动的人千刀万剐。穆争鸣、青、杨辉、李潭还有一众穆家死士。”

    他慢慢呼出一口恶气,声音嘶哑,“他们胆敢动我的人,那便是逆了我的鳞。”

    二爷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薛敬微微垂眸,俯身,用舌尖挑开他毫无血色的双唇,轻轻含了片刻,低喃道,“我曾只愿固守关城,承诺永生不回靖天。我只想有朝一日,乱世烽火平息,你我朝夕相伴,行至天涯云野,再不理会人事纷争;此生能得一人从豆蔻至耄耋,寿终正寝,死后山花烂漫,你我只需一碑、一棺、一墓足矣;从今往后,千生万世,冢间血骨不受外敌侵扰,我就足够了”

    薛敬到这里,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全身颤抖地,“可仅仅是这样,他们仍然要对你我赶尽杀绝,而我竟还在前线征伐疆土,抵御强敌。他们拿起自己人的刀,往我身后捅了一剑,这一剑明明是扎给我看的。”

    他低下头,再次看向二爷腹间的伤口,眼神终于彻底狠厉起来,“所以这条路,是他们逼我的。”

    二爷抬勾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靳王怒火燃起,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向着胸口逆流而去,冲击在心房的一点,然后被一粒火种点燃,顷刻间分崩离析,将整个心城都炸裂了。他有些难受地急喘了几声,扼制不住的怒喘从喉咙里冒出来。

    这样一路走来,他所有压抑的愤怒都已濒临极限,能忍至今,全凭一腔热血,和战至终极的决心。然而,当身后那些本应与他同仇敌忾的战友忽然之间反目之时,他曾经坚持过的信念瞬间崩殂,曾经的执着变成了虚无缥缈的乌云,烟雨散尽之时,化身更加令人憎恶的泥潭,将他一颗心烫熟之后,又反反复复地敲打撕裂,直到无法愈合。

    二爷连忙起身,将他搂紧怀中,总觉得这人变了许多。

    “殿下,你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对峙了?”

    薛敬没有回应,只是拼命地贴着他的心口,往他怀里钻。

    “包括青?”

    “我已将他逐出先遣军,往后生死不计,各凭本事。”

    二爷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轻浮地笑了一下,“这是受尽了委屈,跑我这里寻求慰藉了。”

    “瞎。”然而,靳王殿下心口不一,嘴硬地喃了一声之后,伸出臂将他搂得更紧,生怕他一不留神又消失了一样。

    二爷低哑地笑了一阵后,忽然压在他耳边,“没关系,我疼你。”

    “”

    还没等薛敬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二爷又道,“穆争鸣那一剑没要了我的命,倒让你看清了前路的方向,我这伤受得不亏。”

    二爷看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殿下,你方才的那番话,已经刻在我的心里。但这愿景实在太过美好,就像是海市蜃楼,我们看得见,却摸不到。密林水边的船上,我就曾跟你过,靖天城的风已经吹来了这风能穿透细密逼仄的墙缝,也能掀起千丈之高的巨浪,风声可大可,就看你愿不愿意迎风破浪了。”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二爷笑了一下,“又傻话。”

    “没有。”靳王凑近他,贴着他的唇含混地,“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我连碰都不舍得碰疼一下,他们竟然还敢拿着剑往你肚子上扎,胆子实在是太大了。我的刀不出鞘,不代表我不会杀人,我不发脾气,他们就将我当成病恹恹的猫。”

    他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眼神中透出杀伐决断的决绝,“逼人太甚。”

    靳王的心轻轻贴在二爷的腹间,哑声,“这笔账,我会让他们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二爷反按住他的颤抖的,低声警告,“不可。”

    靳王猛地抬起身,怒不可遏地低喘,“难道就这么算了。”

    二爷知道他在竭力压制愤怒,估计从烛山上接到余定心送去的信起,他这颗心就再没放下来过。

    然而这人却能在这样艰难万险、担惊受怕之余,强忍愤怒的心绪,尽他所能、有条有理地安排好一切——先是收拢烛山,让祝龙及其背后的兵力彻底臣服;再将祝家军带出狼平,驻军城外;又辗转回到镇北军大本营,将里头无恶不作的“野狼”肃清之后,才敢独自前往云州城,妄想见自己一面。

    这一役中,他哪怕有哪一瞬间、有那么一丝半分的冲动,祝龙又没能拦住他的话,兴许这一战在还没开局时就破了。

    二爷此刻不得不承认,他强大的忍耐力和意志力,是自己比不了的,若今日两人处境对调,他怕是难以做到这样的冷静自持。

    非是他不担心,不害怕,而是他必须压住心性,绷紧心神上最后一丝血线,让自己在那些不怀好意的敌人面前,显得无坚不摧。

    这一路行至今日,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这人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心中被筑起的高墙便在顷刻间崩毁,他所有强大的外表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只在自己面前偶尔服个软。

    “殿下,即便你此刻冲上去,将他们赶尽杀绝,然后呢?你除掉一个穆府,身后还有兵部、吏部、承恩阁还有那么多隐藏在暗处、坐等要你身首异处的人,你那一刀下去,除了能够暂时泄愤,得不到半分好处,甚至还会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先’拱于人——得不偿失。”

    靳王努力压制怒火,无处排解的火光冲抵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游弋着滚烫。

    二爷伸出,扯过他的臂,将他带到身前,然后抬起他的下巴,微微低头看着他,“殿下,他们没有逼你。他们只是害怕,怕你变得更加强韧,将他们身后的路堵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会竭尽全力地阻止你的‘三州之战’,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势要将这个不世之功从你的身上掘走。白了,如今的三州问不问鼎,倒是其次,即便要‘问’,也不能是你来‘问’。而我离你最近,所以,我是‘他们’要除掉的第一道墙。”

    靳王忍耐地喘了一阵,终于慢慢压制怒火,强忍道,“来,躺好,我给你把药换完。”

    随后,他快速将最后一点药膏擦在二爷的伤口上,然后为他仔细地将伤处包扎好,重新把寝衣给他系好,自己则翻身上床,枕在他颈肩,贴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这熟悉的吸气冲进鼻息,终于将自己紧绷的心神彻底感化了

    他用心摩挲着二爷的侧颈,片刻后,二爷微微一怔,低声,“给我看看。”

    薛敬连忙将背在身后,闷声,“不用看。”

    “听话。”二爷执意要看,薛敬无奈之下,只能将心伸给他看。

    他那掌心的皮肉曾被四个指头抠破,结了痂后再次抠破,这样反复无数次,于是在心上留下四处狰狞可怖的血疤,二爷颤了一下,“这算怎么回事?”

    靳王将心阖上,随意地笑了笑,“不心,八成是因为太担心你,没空修指甲。”

    “”

    “比起你肚子上的伤,我这算得了什么。”靳王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抬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若可以,我恨不能穆争鸣那一剑扎在我身上。”

    薛敬的脸色阴沉下去,他没有话,但是眼睛微微眯起,象征性地遮掩了一下眼中溢出的杀气。

    二爷放缓了声音,提醒道,“殿下,学会忍辱,是强韧的第一步。”

    薛敬深吸了一口气,将脸埋在他的颈侧,含糊地,“却要我的人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我定要忍吗?”

    “要忍。”二爷抬起,将心附在他的后脑,略带柔情地轻按着,“否则这条路还未走到终点,你就会被路旁伸出来的暗刀斩杀。所以,你只能学会忍,韬光养晦,引而不发。”

    靳王长叹一声,尽力抑制住喉咙里发出的颤声,“可我忍了十年。”

    二爷低眸看着他,“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才灭吴国,先辈们以血铸史,你还不及他们半分。”

    薛敬呼吸一滞,全身僵硬了片刻,猛然将对方搂得更紧。

    “如今的云州城,谁先动,谁先亡。”二爷压低了声音,贴在他耳边,“所以殿下,十年荣辱,算得了什么呢?”

    此刻的靳王,犹如一只遍体鳞伤的血豹。当他看见那个狰狞的血洞时,心里无论做过怎样的铺垫和准备,在那一瞬间,他都没办法让自己冷静克制。他心中燃起的怒火波及天野,几乎要将所过疆野悉数荡平,哪怕起刀落,与下刀之人同归于尽,也要将这一道血口以牙还牙地封上。

    然而在这样重压之下,自己却要他将这个血洞封上,要他学会“忍辱”,学会躲在暗处,将血肉模糊的伤口舔净,仿佛这破开的口子从来没裂在他身上一样。

    就好像灼灼燃烧的烈火被猛然丢进了雪封万年的冰洞,强按住他那冒头的火苗,一盆冰水浇落,让他那一腔怒火陡然间变作了渗进冰层的血水,与那些冰层相互融合之后,整个冰洞都散发着难忍的血腥气。

    他曾经试图冷静,试图避让,试图不理纷争——无济于事。

    于是只能再还未达成所愿之时,学会韬光养晦,引而不发。即便荒原上落尽皑皑白雪,天空一轮冷月被鲜血烫红;即便行走落于泥泽,泊船葬身血海;即便亲眼所见众叛亲离,身后无兵无人。

    这一战,也必须要忍。

    “好,我忍。”薛敬松了牙关,含着血气叹了一声。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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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0月日开文,至今天,正好一年。

    没想到自己能坚持一整年

    这一年虽有坎坷,幸甚,安好

    我要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完结o^o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