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草气窘,这算什么要求?
黑岬是她的情郎,秦紫胤算什么?
老头仿佛她腹中的蛊虫,立刻打击她:“听你在七十二洲那边,喜欢上一个叫秦紫胤的半妖?他今日也在这儿?眼见你落到我里,还躲着不出现,可见是个没胆量的,你还留恋什么,马上甩了,看看我这个傻徒儿,你们俩结成一对,就是亲上加亲,你那祖父不会反对的。”
叽里呱啦一大堆话,杜草只记住了“傻徒儿”三个字,呆怔原地,傻傻看向黑岬,希望他给个眼神暗示。
黑岬面沉如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就是了。
黑岬不是“黑岬”这件事,她早就明白了,但黑岬是一叶圣君徒弟的事,她是真不知道。
气氛尴尬间,黑岬的嘴角淌下一抹血迹。
老头见了,嗷一声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把他拍得踉跄倒地,口中还大骂:“混账东西!美色当头就昏了头是吧?为了个丫头不要命了是吧?!”
杜草不理他胡搅蛮缠,急忙靠过去搀扶,确定他没有大碍,扶着他做到一旁的石凳上,拿出疗伤的丹药喂他。
还没喂到嘴里去,隔空弹来一粒淡金色的药丸,直奔黑岬喉咙,他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伤势立刻痊愈。
老头冷哼一声:“败家玩意儿!”
平白浪费了他那么珍贵的一粒丹药!
黑岬调整气息,重新站稳,对着老头恭恭敬敬行礼,老头大喇喇受了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奚落他:
“难得啊,你也有动春心的时候,像你这样的木头疙瘩,我以为至少得再过个亿万年,你才能开窍。”
“师尊勿要胡,事关帝姬清誉,我与她只是寻常朋友,没有什么春心,我早就开窍了,只是没遇到喜欢的女子。”
老头哈哈大笑,足足笑了半盏茶时间,又突兀地闭上了嘴,看向黑岬的眼神像看街边的脑瘫。
搬家公子风中凌乱,勉强捋顺了眼前人的关系,全都惹不起,悄悄溜到一边去,吩咐仆婢们准备午膳。
杜草的注意力,已经从黑岬身上,转移到秦紫胤身上,他进入这座宅邸之后,没一会就入了酆都,要处理有些琐事。
隔了这么久,应该已经处置完了,纵然没完,也该冒头打个招呼,免得他们心焦,只要他冒过头,就会发现外面诡谲气氛,想办法带走她,然而他没有。
老头抓住这一点,一再讥讽。
杜草气闷,盼着秦紫胤出现,又担心他出现,以他的道行,怼上老头半点赢面都没有,一照面就是送人头。
黑岬牵过她的,示意她稍安勿躁,“我师父脾气古怪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子,又在那嘀咕什么呢?当着师父的面,就敢诋毁师父的名声是吧?信不信我把你吊起来?”
黑岬不怕,招喊来搬家公子,罗列了一串菜色,“去找城中最好的酒楼,一样样做出来。”
搬家公子惊呆,就刚才那一串,厨子们有艺,也没食材啊。
黑岬递给他一个芥袋。
搬家公子看了一眼,神色复杂地看了黑岬一眼,颠颠走了。
宽敞华丽的凉亭里,只剩下老头、杜草和黑岬。
老头看着肩并肩站着的年轻人,乐得合不拢嘴,杜草觉得辣眼睛,转开脸不理会。
她从不知道,自家祖父认得一叶圣君,自己的名字还来自一叶圣君,现在又跟圣君的徒弟扯上了关系。
一叶圣君无视她的郁闷,缠着她问东问西,杜草不耐烦了,反问他:
“圣君知不知道我母亲中了牵丝术的事?”
“知道啊,当年路过云澜祖地,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你想问我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点破?我为何要点破?那种情况,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连你这个美人蛋都孵出来了,点破就是害人。”
老儿振振有词,半点尴尬都没有,告诫杜草:“好人和歹人是不容易分清楚的,那个挑破了这件事的人,就是你的杀母仇人,下次见了,砍了。”
杜草无法接受这种辞:“我母亲宁愿余生艰辛,也不愿余生活在谎言里,她另有意中人,却被牵丝术荼毒,身不由己地嫁人生女,浑浑噩噩了半生——”
“若是没有牵丝术,就没有你这个丫头。”
“冥冥天意,母亲嫁了别人,就还生下别的孩子。”
“你的心偏了,全都偏到你母亲那儿去了,你爹要哭死了。”
“”
杜草气闷他的胡搅蛮缠,这件事又确实尴尬,她的立场不好摆明,气鼓鼓问他:“秦紫胤呢,你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没有啊,天地良心,他自己胆,只顾自己死活,你可别冤枉我老人家。”
“他只顾自己死活是对的,反正你老人家又没对我起杀心,他出来了,立刻就会受制于你,等于我也受制于你,何苦来哉?”
“丫头伶牙俐齿,心还歪了,我徒弟为了你忙前忙后,天天像扈从一样跟在左右,连我这个师尊都不搭理了,你就没半点动心?”
“这是什么话,黑岬跟我,只是普通朋友,他跟在我身边,并非是因为儿女私情。”
老头冷嘲:“那你看,他跟在你身上,是为了什么?”
“这是黑岬的私事,我不晓得,猜测与吼妖部有关,与他现在附身的这具身体有关。”
黑岬点头:“确实如此,但仙君错了一件事,我这具身体并非吼妖部现任家主的嫡次子献舍给我的,而是吼妖部前任家主的嫡次子献舍给我的,当时我中了恶人暗算,魂魄离体,若非他肯献舍,魂魄必受重创,我答应了他一件事,没有完成之前,不会离开羽界。”
一番话解了杜草长久的疑惑和猜度,却又添了新的疑惑,献舍也好,夺舍也好,都收天地规则限制,一具身体,只能禁得住一次折腾,但听黑岬的话,他这具皮囊被他附着之前,已经被夺舍过?
怎么做到的?
黑岬没有细,一语带过:“这是吼妖部的秘密,也是吼妖部前后两任家主之前的秘密。”
“你因为一具皮囊,就不分是非对错,要对付吼妖部和现任家主?”
“”
黑岬被诘问得哑口无言,大妖部的权力争夺,本就爱恨纠缠,难以区分正义和邪恶,他也从未想过区分,只想遵从献舍时的承诺,一直觉得理所当然,此刻被杜草诘问,才有些难堪。
老头不满徒弟的表现,帮腔道:“丫头,天下事一锅粥,是非多措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我徒儿能做到言而有信,已经是难得了。”
他罢哧溜一声灌了口酒,拿云澜老祖当例子,“就像你祖父,为了给儿子达成心愿,牵丝术也能接受——”
杜草警觉地后退一步,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万一圣君师徒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她,她该如何?
黑岬明白她的惶恐,急忙开口撇清:“帝姬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我师父也不会,他非要这么做,我就跟他断绝师徒关系!”
最后几个字,他得斩钉截铁,气得老头扬起喝空了的酒坛,劈头砸了过来:“狗东西!老子这么干还不是为了你早点成家立业?不识好人心!”
“多谢师父的好心,婚姻大事,徒儿自己做主,徒儿虽然不如师尊那般英明神武,一个意中人还是找得到的,迟一些早一些,我不介意。”
他得笃定自信,一叶圣君稍微舒坦了些,悻悻骂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别以为你出了师门,就是鱼入大海,老子盯着呢!”
杜草忽然福至心灵,问黑岬:“你这师尊,还是你的父亲?”
她问得试探且心翼翼,黑岬和老头却同时黑了脸,尤其是老头,看向她的眼神冷冽幽森。
黑岬赶紧把她扯到自己身后:“她是无心之言,师尊别放在心上。”
老儿缓缓喝酒,神态和身形都没有任何变化,气势却陡然变了,明明还是那么干瘪枯瘦,却有了一代圣君的姿态。
一叶圣君,之所以有“一叶”的名号,据是因为他一创建了万叶城,很早很早之前,此地就是一个渔村,因为一叶圣君的缘故,莫名成了一座巍峨雄城,屹立在羽界东疆几百万年之久。
除了这个体面的法,还有一个流传甚光的法,一叶圣君的“叶”,是夜色的“夜”,他风流忒过,不知勾搭了多少良家女子,一夜之后就撇在脑后,无情至极。
后一种法几近污蔑,没什么人相信,因为一叶圣君对万叶城非常眷顾,且几百万年来从未传出过风流韵事,他喜欢撩美貌女子,缺乏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