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从前蓄意欺瞒，以至于现而今胡虏上下也不过是初次领教这骇然一幕。
眼睁睁看着原本还生龙活虎的人突然没了声息，这已经算得上是一遭酷刑了，可偏生这还不够。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那些已然没了生气的人会突然变得乖张起来。
虽不能动弹，可面上的容颜却是在不经意间就变作一副厉鬼模样。
若是胆子些的，根本就不敢多看哪怕一眼。
然偏生他们周遭还会不时萦绕着各种窸窸窣窣的声响，愈发让人心头发麻。
除此之外，凡是有壮着胆子凑上前去看个真切的，便会被席染上。
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就成了下一个倒霉的。
在这般阴云诡谲的气氛裹挟之下，先前还蓄意反击的胡虏全军却是没由来陷入了慌乱之中。
纵然始终不见有人解释其中缘故，可单凭着亲眼见识过的那一幕幕，倒也足以让人乱了心智。
慌乱之中，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
“有鬼啊。”
“救命啊。”
“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走开，走开啊”
胆的将士们聚在一处，口中念念有词。
可嘀咕得多了，也就愈发觉得所处之地再无安全可言。
出去！
及至此时，每个人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逃出生天。
哪怕是当即与苗疆及闫国将士们面对面撞上，怕也好过在这压抑的气氛里，生生把自己憋死。
心思一起，有人便再按捺不住。
好容易才强压着心头的诸多不安，放缓步伐心翼翼地往外走，一路之上甚至都不敢与身边兄弟们对视一眼，就怕稍不注意便与那些死人来了近距离的招呼。
但越是这样胆战心惊，就越是可能忽略身边的细节。
胡虏众人开始大批量往山上集结时，乔凉夕等人当即会意，这是准备换个阵地再战了。
山上的地势如何，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可胡虏终归是抢先了一步，饶是再多艰险，却也比至于苗疆多了地理优势。
易守难攻的现实摆在面前，任谁都没有办法轻视。
虽乔凉夕当先一步抢在最前面，可总也不可能无视将士们的生死，与蛮子们以命换命。
一时间，却也只剩下僵持这最后的选择。
幸而，岑相思已经第一时间将弓箭们调上前来，“见一个杀一个，不用软。”
这是岑将军给众人唯一的命令。
将士们闻声，虽也不自觉有些愕然，但却是并未多想。
反倒是在一旁静静瞧着的乔凉夕，冷不丁多出了些许思量。
鏖战至今，岑相思从未曾有会援苗疆分毫，哪怕是明知苗曦欢有难，却也始终只能不自觉压抑自己的所有情绪，以便能以最佳状态直面敌军。
饶是此番意外混战，他大抵也曾生出过些许迟疑，但幸而很快便收拾起了一切纷杂的思绪，只顾着闷头向前。
一如此时的命令一般，明面上看，许是帮她稳住时局，可若是仔细想想，却也不难猜到他是借此来替苗曦欢报仇。
如此一来，再冷不丁回想起他先前表达真心时，收到的意料之外的结果，便愈发让人心疼。
连乔凉夕都不由得恍惚了片刻，她甚至在想，下回遇见了神女，一定要好好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不过片刻的功夫，皇后娘娘便又径自推翻了这一念头。
倘若真有那时候，只怕不消任何人多，他们自己就会抓住一切会，弥补从前失掉的种种，哪里还舍得再劳燕分飞？
正这样想着，却骤然听见搭弦放箭的声响。
乔凉夕当即回神，正堪堪撞见将士们于瞬息之间收了胡虏一条性命。
“射的好。”她没忍住叫了一声，却又在众人闻声偏过头来看时下意识的移开了眼。
殊不知，这突然的声响却是已然惊动了山上的胡虏们。
只片刻的功夫里，所有人便不自觉变得不安起来。
有人环视敌情，而有人却是一门心思想要冲出去，眼看着情势大乱，胡虏王却是不敢贸然下令严惩。
如今每个人心头都悬着一把利箭，稍不注意就可能落在心尖子上。
他若是厉声催促，只能是适得其反。
故而他索性沉默着不言语，只由着他们去。
将士们不知道胡虏王心下盘算如何，只当是他已然首肯了大家的逃生之选，便一窝蜂似的往外冲。
然乔凉夕等人却是全无所料，亏得是早有准备，否则怕是也已经乱了阵脚。
“放箭！”
“赶紧的！”
“一个都不准放过！”
将士们杀到兴头上，甚至恨不能冲到近前去，乔凉夕却是不敢应，“万一前面是他们故意设下的局呢？”
只这不疾不徐的一句，委实让将士们郁闷不已。
眼看着就要错过最佳的反击时，众人自是不悦，可就在此时，苗曦欢却也终于赶了过来。
“不能去。”
“他们中了毒。”
“只要凑近，就会被传染。”
苗曦欢甚至来不及与乔凉夕对视一眼，却是已经冷不丁扔下了三个让人错愕非常的消息。
第一，胡虏遇上麻烦了。
第二，麻烦还不。
第三，他们好像没有办法趁势反击？
尽管每个人心头都不自觉横着诸多疑惑，却终归还是茫茫然不知所措。
尤其是一众闫国将士们，最是失落。
因为乔凉夕已然趁势斩钉截铁地扔出一句，“都听见了？别胡来，否则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皇后娘娘从来如此，平日里能与将士们称兄道弟，全无半点偏见。可一旦笃定了心思，却又是六亲不认的主。
哪怕面对的是陛下，她也从不曾迟疑分毫，更遑论如今立在她面前的，是一众名不见经传的将士们。
“去，把岑将军找来，就本宫有要事商量。”
不经意间与苗曦欢对视一眼，乔凉夕便已经有了决断。
话音落下，她甚至瞥见神女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可也不过是短暂一瞬而已，她的脸色于瞬息间又变得凝重非常。
“这些日子，辛苦了。”
乔凉夕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