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穹被太后指派过来的人，扔到一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路风尘，身上的布衣被划破不，周围尸臭熏天。
他一把拉住车夫的袖子，口中急切道，“别把我放在这，带我一起回去。”
车夫不为所动，一把拽回自己的袖子，险些将他拽个踉跄。
朱穹想不到车夫敢如此忤逆自己，气急败坏的怒斥，“放肆！信不信朕剥了你的皮，株你九族。”
车夫一骑绝尘，潇洒离去，留下他在原地叫嚷。
望着车夫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蜿蜒路尽头，朱穹悻悻的想着，不知母后何时接自己回去。该不会一辈子将自己扔在这个地方，让晏儿姐姐的孩子继位罢？
他一个人在这，吃什么，住在哪，谁伺候自己？母后都没有安排，该不会是让自己荒野求生吧？
朱穹越想越后怕，更令人害怕的是，他才回头去，就看见一张瘦得皮包骨、无异于骷髅的老者躯干。
那老者干笑了两声，“还朕呢？你也是逃难来的吧？这是饿糊涂了。做着当皇帝的春秋大梦。
孩子，你是不是逃难的时候，走错地方了？这里也在闹饥荒。
而且这里余震不断，保不齐啥时候又会闹地动。”
老者完，便合着痰，禁不住一阵咳嗽。从他身后迟迟赶来的少女，皆是面如土色，实在没有任何美观可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爹，离他远点，看他这脑满肠肥的样子，哪像是受过饥荒的人，保不齐是吃了死人肉熬过来的。”
老者“啧啧”两声，“死人肉好啊，死人肉养人，荒年饿不死了。”
朱穹听着这话吓人，上前去急急分辩，“你才吃死人肉了，你们全家都吃死人肉了。”
不料那姑娘脸上的神情更加惊恐，“难道你吃活人肉了？”
罢，也不等他解释，连忙扶着爹爹往别处逃去。
朱穹百口莫辩，一边在心底埋怨冯初，他不是有本事么？怎没把大铭王朝99万平方公里每一寸土地都照顾到了？怎还有这样的饥荒发生呢？
但他只埋怨了一时，赶了几天的路，马车几乎把自己颠散架了，吃惯了宫里锦衣玉食，晕车的厉害，也吃不下马夫给的残羹冷炙。
这会儿肚子饿了，才后悔自己出宫前没多吃点。
他跟随着逃荒的人群，漫无目的的走着，沿途总有不断倒下的人，人们似乎早已经没了力气哭，更不要举办葬礼祭奠。
遇见一桩树皮总有人去啃，他自然放不下面子去做这事，腹中空空又实在熬人。舔了舔嘴唇，想起奶娘给自己做的乡下饼，想当年被自己嫌弃，这会儿觉得有饼吃也不错。
路过的树皮已经被人啃得差不多了，他就算想去抢，也赶不上热乎的。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也如行尸走肉一般，肚子胀得很大，仿佛一戳就破，双眼冒着绿光。
没有树皮可啃，就地捧起一把黄土，嚼也不嚼的咽下去，很多人蹲下去便没再起来。
比起饥饿，口渴的滋味一样难捱，并不好受。
朱穹急于找到一口井，或者一条溪，奈何即便路过溪边，也被泡得肿胀的尸体填满，污染的整条河都染上了瘟疫。
不知道是不是他走了太多路，累得出现了幻觉，不懂得反思自己，只在心底埋怨临邛县令不作为，都是酒囊饭袋的同时，听见身后窃窃私语：
“这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看起来白白胖胖的，不如把他杀了分食吧。”
“怎可食同类？”
“你看他生的那么细皮嫩肉，保不齐就是食同类了。
他既然食了同类，就不再是我们的同类了，我们吃了他，既能度过荒年，还能给被他吃了的同类报仇。”
“可是我们如果吃了他，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朱穹害怕的想着，这些人该不会是在讨论自己吧。直到饥饿的人群再也不下去了，只是遵循着饥饿的本能，回过头来，深深的凝望着他。
皇上出走，晏公主嫁人，紫禁城里陡然间空了。
只剩下郑芊芊和朱喜，作为皇上伴读，在这个时代，一个姑娘家实在没有继续读书的必要。
郑容在尚书房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夏清过来传旨，“郑大人，太后你教导皇上辛苦了，这些银子不多，是太后的一点心意。”
太后的赏赐，他就算再清高也不敢拒绝。
只是接过银奁，胸中有愧，“老臣没能教导好皇上，无颜面见太后。”
夏清理解的点了点头，他不去向太后辞行，自己也不会强迫。
“郑大人不必有那么重的心理包袱，好学生都不是教出来的。
你要把斗蛐蛐大王，培养成斗鸡状元，本就不现实。”
学识都在书上，人的智力有高低，所以不能人人成为状元。
郑容叹了口气，在心底很感激夏公公的安慰，以及太后愿意给自己留一丝颜面。
这话明显是太后授意的，告诉他，皇上执意堕落，与先生无关。否则夏公公一个奴才，自然也不敢妄议皇上。
将郑容送上马车，郑芊芊远远的过来，隔了一条长街，唤了一声“爹”。
两个人都没流泪，但都将眼泪流到了心底。
郑容知道皇上跟奶娘的事，也知道他宠幸尼姑，可怜他好好的女儿，要频繁遭到这样的羞辱。
他知道女儿当了皇后之后，也许会有宫妃跳脚挑衅宫斗，他都能接受，这是她的宿命。
她若温婉大气，便不放在心上。她若有心和段，便强势打压。但皇上不好好大婚亲政，不认真选秀进宫，明天还不知道会宠幸什么妖魔鬼怪。
莫女儿受不了，他这个老父亲也觉得心脏受了重创，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比他在刑部办理的最难的一桩案子还难。
郑芊芊走近一些，给爹爹行了礼，询问道，“娘还好么？”
对于在宫里受得委屈，她只字未提。
郑容不想粉饰太平，女儿有权知道娘亲的近况：“不大好，怕是熬不过这两个月了。”
郑芊芊鼻子一酸，有千言万语想，尽数都咽了回去。
郑容看向她身后的夏清，倒是没有敦促自己上路，忍不住哀求的句，“能否祈求夏公公在太后面前多好话，皇上若实在不喜芊芊，可将我和她一起贬为庶人，千万别因为女让太后和皇上之间心生嫌隙。”
女儿受这非人的待遇，他这做父亲的实在忍不了了。他宁愿做平民，什么高官厚禄，什么黎明苍生，他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好，如何为大铭尽职尽责？
“郑大人放心，太后金口玉言，大铭的皇后只能是郑芊芊。
皇上一日不跟皇后完婚，就不允许他亲政一日。
而那个奶娘，之前被太后赶到寺庙为大铭祈福，如今太后已经下了赐死的懿旨，近日就行刑。
太后昔日答应要芊芊姑娘做皇后，这是她对您的承诺，太后一诺千金，自然不会食言。”
“唉！”郑容欲哭无泪，不知道太后一向无拘无束，什么时候在乎这诚实守信的虚名了。
“郑大人不叫芊芊姑娘做皇后的事，以后可千万别再提了。
太后这么护着郑家，事事站在郑皇后这边，大人可千万不要寒了太后的心。
不然只怕太后误会，是芊芊姑娘软弱娇气跟郑大人诉苦，故而减少对芊芊姑娘的疼爱。”夏清一番恩威并施，让郑容死了心。
“而且奴才实话跟大人了吧，太后眼见先皇后是个什么德行。
娶妻当娶贤，她不想任由皇上随心所欲，娶个不识大体的，回来搅和得后宫鸡犬不宁。”
郑容明白了，太后也许不是在意什么昔日的承诺，而是看中了郑芊芊会是个懂事贤惠的皇后，让她坐拥中宫，稳定后宫。
而这样贤惠的儿媳，遇见一个就够了。太后不会放弃近在眼前的郑芊芊，舍近求远，再耗费精力去寻找培养一个新的贤德皇后。
她有很多的事要做，不成器的皇上，远嫁的女儿，虎视眈眈的瑞王，命悬一线的冯公公，都需要她分神。
别人的女儿，这一生幸福与否，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她已经精疲力尽、分身乏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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