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一连几日不理朝政，汪烛忙得脚不沾地，得空不忘去探望师父。
才进门，便止不住抱怨：“师父，我瞧着实在不行，就叫童让离宫罢。
他已无心朝政，多待一刻也是折磨。”
“折磨他还是折磨你啊？”冯初不客气的嘲讽了句。
汪烛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坦然：“双重折磨。”
童让啥都不干，担子全压在自己身上，怎能不累。
汪烛有时候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没有自己的生活和时间，整天睁开眼睛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从前佩服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佬，直到自己身居高位才知道。
没有人家那样胡吃海塞的肚子、疲于奔命的体格、健康铁打的身体，根本顶不住啊。”
很多人都以为有钱人就是每日坐在茶楼喝茶水，除非是富二代，富一代都在抗压、负重前行。
冯初没理会他的抱怨，既没有安慰，也没有训斥。
因为这些是他该承受的，谁也替代不了。只有他适应了这样的高压，才能习惯成自然。
他帮不了他太多，为他扫清所有障碍，让他少了许多历练，不是宠他，反而是害他。
不过还是放下不下那个干儿子，询问了句：“童让不想待在司礼监了？”
“他倒是没直。”汪烛每日跟他朝夕相对，也看出来了：
“但他平日里像一条咸鱼，在司礼监待得五脊六兽，心思已经不在朝堂了。
只怕将他困在宫里，他不觉得喜悦，反倒觉得折磨。”
冯初淡淡的“嗯”了一声，未做决定，只是想着，得空要跟童让谈一谈。
若他真彻底伤了身子，他无意让他痛苦。
“皇上可是又为难他了？”
冯初很是于心不忍，来去，童让也算代父受过。
皇上真正想针对的是自己，不过碍于太后，不敢动罢了。
“没有。皇上被太后撵走了。”汪烛难得片刻的安静，这几日在紫禁城里待着，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嗯？”显然出乎冯初意料，他的姑娘这么多年雷厉风行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她要干嘛？”
从前肆无忌惮，有他善后。如今她面对的是皇上，哪能轻易做决定？
不过想来也对，皇上又如何？先帝她也没放在眼里过。
汪烛：“太后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么？
从前她亲弟弟编排你，她提着刀就去了。
先帝还是她夫君呢，不是也一瓶福寿膏灌了下去。”
言尽于此，他没再继续下去。
冯初心底泛起苦涩和感动，他原本以为皇上是她亲生儿子，跟先帝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不一样。
也许是有些许不一样，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把皇上弄哪去了？”
感动之余，对她也有一丝埋怨。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跟自己商量，自作主张。
皇上大了，哪能还像从前一样扮演封建家长。待事情无法收场时，只会激化矛盾。
“八成是怪皇上打着赈灾的旗号，抄了冯家。
这回让皇上身体力行，微服私访、去往饥荒地界，体察民情去了。”
“唉！胡闹！”冯初独自按了按发麻的额头。
皇上虽然对自己有诸多不满，但皇上安然无恙，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皇上稍有差池，江山易主，自己只会死得更快。
“你立即派暗卫过去，暗中保护皇上，切莫叫他折损在外头。”
太后叫他吃点苦头本没错，只怕太过极端，反而矫枉过正。
万一让他看见什么惨绝人寰、人性扭曲的一面，更不利于他心理健康。
被师父陡然间提起，汪烛也心有余悸：“师父是怕皇上微服出行，饿死在外头？”
皇上即便没有微服出行，那些饿红了眼的饥民，保不齐都会把他分食了。
叫他去跟那些耕种半生、饿红了眼的饥民抢夺食物，怎么可能？
“我是怕他还没被饿死，就先被人杀了。”冯初略略凝眸，不经意间泛起寒光。
只怕那位野心勃勃、等着江山易主的瑞王爷，会在被饿死前送他上西天。
“这”汪烛反应过来之后，也有些责怪自己的后知后觉。
想他跟了师父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还不够谨慎心，漏掉这等大事。
“徒儿这就去安排。”
“嗯。”冯初知道此刻担忧也是徒劳，叫管家将他送了出去，还在想着童让的事。
若童让将来再度玉茎重生，被皇上拉着又挨一刀，他怕是不死也疯。
既然他也无心在司礼监，那莫不如早做决断，给他自由，也扶持新人。
汪烛离开师父的府邸，在心底琢磨该安排谁去保护皇上。
请韫夫人调遣江湖中人的念头闪过一瞬，便打消了。
太后这座大船，已经挤满了人。他不想再将韫夫人卷进来。以防来日沉没时，没有退路。
进宫后，直接到了养心殿外，将御前侍卫杨一唤了过来。
“汪公公有事吩咐？”
杨一虽然为人耿直一些，但在紫禁城行走，尤其是侍卫统领，也不是傻瓜。
瞧见汪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便不巴结权宦，也不必故作清高。
“是。”汪烛斟酌着措辞，讲明来意：
“太后叫皇上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我师父担心皇上此去，或遇不测，所以想叫人过去暗中保护。”
“是。”杨一没有犹豫，立即应下：“卑职会差人前往。”
宫里的水多深，他就算没经历过，也见过。
太后跟皇上的博弈，按理他该躲得远远的，免得波及自己。
但该他分内之事，他向来不会趋利避害，自然尽上自己的本分。
“既然太后有意叫皇上吃吃苦头，只要没有生命危险，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汪烛越过太后，自作主张的调遣御前侍卫。
虽然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这样越权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自然也不敢太过于大张旗鼓。
“是。”有了汪公公的提醒，杨一对于分寸的把握更有数一些。
对于派人暗中保护皇上的事，是否禀明太后，汪烛想了良久，最后还是作罢。
早前就是童让跑到太后眼皮子底下杀人，现在又有自己不请旨，私自调遣侍卫，保不齐惹太后忌惮。
万一太后一心让皇上自求多福，一二来去又要多费口舌。汪烛只在心底期盼，皇上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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