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院子的四角都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幽幽的红光映衬着惨白的人骨，诡异莫测, 让人忍不住心里发凉。
张好只觉得自己嗓子发干, 纵使在边关多年，见惯了生死，比这更恐怖的埋骨地都见过, 却还是忍不住心底一片发凉。
两军交战, 死再多的人，也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可眼前的这一片埋骨地，却完完全全出自一人的私欲。仅仅只是一己私欲啊，就有那么多的无辜百姓惨死在这里。
“人的欲望，从来都是这样。”明雀离站在远处, 身上还披着那件白色披风。这点难得一见的白色, 把他本就苍白的肤色衬得更白了。
起初只是想要稳定, 所以求来了国运化龙；然后便想要一统中原, 所以有了人造的伪凤；而最后, 这些却都抵不过心中贪婪的渴求, 所以有了长生的丹药。
“人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他们就像是海绵一样，会一点一点的胀大, 最后依旧无法满足，毁灭一切。”
萧风来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前方表情淡漠的明雀离，眼里不由一阵复杂。
他想什么, 却没能出口，只好上前一步，替阿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我们回家吧，我饿了，想吃汤圆了。”明雀离回头，低头一笑。
萧风来先是一愣，回家？
待明白了这两个词的意思，他的眼里忍不住带上喜意，应道：“好，我们回家。”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下肚，依旧没有给明雀离带来几分暖意，他躺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好笑的目送一步三回头的萧风来离开。
王家的事情可还没处理完，萧风来自然不能够去歇下的。这件事能够换来多少利益，更是要他早做准备。
等到萧风来的人影终于消失在了转角处，明雀离才合上眼，声音淡淡地吩咐绿枝：“一个时辰后叫我。”
他待会还有事要做，要是搁在往日，自然不用吩咐别人。但今天明雀离却格外疲惫，害怕自己一下子睡过头去。
绿枝应了声是，没有多问，恭敬地守在一旁。
天色彻底地黑下去了，今日没有什么星星，看上去格外寂寥。
街道上自然没什么人，不过巡逻的士兵却多了很多，显然是因为今晚城东王家的事情。
一个红色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尾一角，那走过来的巡逻士兵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匆匆往前而去。
明雀离捧着一个巧的手炉，那是今晚萧风来刚刚找给他的，暖手用来正好。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缓缓向东城门而去。
京城外面，围着一条护城河。这条护城河的年代久远，一直守卫着这一国重地。
此时夜风阵阵，在护城河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一阵阵涟漪。一道船飘在护城河上，蓝衣女子端坐在上面，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大人，”远处出现一抹红影，水儿不由起身恭敬道，“您来了。”
明雀离冷淡地点点头，视线从看似平静的水面掠过，停在了水儿身上。
“鲛人一族，是如何出现在大陆的？”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水儿径直道：“因为那片龙鳞。”
“我鲛人族曾经出现过一位化龙的前辈，所以侥幸之下，留下了这一片龙鳞。”
“这并不是多么大的秘密，昔年鲛人族强盛之时，更是时不时的炫耀。而那曾经的珍宝，转眼间就成为了鲛人族将来悲惨命运的引子。”
水儿的声音淡淡，继续道：“二十五年前，梁成帝遣人出海，想要去寻找传中的龙鳞。这件事情
查到了鲛人族身上，鲛人拒绝交出，又因其视人类为食物，所以将那满船的人吞食殆尽。”
“事情传到了京城，梁成帝震怒，随后派了三万水军，攻鲛人族。”
“鲛人虽然实力不弱，但数量稀少，在这样的差距下，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带到了梁成帝面前。”
“这样的仇恨下，当时的鲛人族长再次拒绝了交出龙鳞。梁成帝多次逼问无果之下，派人将鲛人族关入大牢。”
“而十五年后，梁成帝失踪，他身边的百名影卫也消失不见。被留在大牢中的鲛人就这么被遗忘了，直到有人因缘巧合地发现了它们。”
“那个人，就是王跃海。”
到这里，水儿的眼里带着彻骨的恨意。鲛人族之前的命运再怎么惨烈，也和水儿无关。而之后的王跃海，却是真正让她生啖其肉的仇人。
“二十五年前……”明雀离重复道，“原来那么早之前，他就已经有了长生不老的野心吗？”
只不过最开始的算是龙鳞入药，只可惜遍寻不到的梁成帝误认为这世间没有真正的龙鳞。而日渐膨胀的欲望也让他越来越不满足于那一片的龙鳞，于是上了宫中伪凤的主意。
他盘算得很好，比起关乎一国之运的金龙来，伪凤的存在显然并没有那么重要。然而梁成帝没想到的是，待一切都准备好了，伪凤却不见了，只有一个金龙还在外面。
比起长生不老药的诱惑，那点子担忧当然不在。梁成帝直接命人拿下金龙，作为了长生不老药的药引。
水儿：“大人可还有事？如若无事，我们就要离开了。”
明雀离回过神来，看了眼她身后探头探脑的蓝姬，语气淡淡地道：“不是纯种的鲛人血脉，是无法在深海存活的。”
“多谢大人提醒，只是……”水儿苦笑了一下，又继续道，“我想去看看，那位生育了我的鲛人，心心念念的家长是什么样子的。”
明雀离深深看了一眼水儿，眼前的这个人类和鲛人的混血，看上去已经是妙龄女子，其实也不过诞生了七年，只不过在人类的欲望下，她早早地长大罢了。
“随你。”淡淡地扔下两个字，明雀离便要迈步离开。
“等等，”水儿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张口道，“大人，水儿能否在拜托你一件事？”
“你。”看在龙鳞的面子上，明雀离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她。
“我的母亲诞下我后，大概是因为鲛人和人类天生的不相容，她很快就重伤垂死。”水儿的手不由得握紧，继续道，“来您或许不信，因为我血脉的特殊性，所以我生来就有记忆。”
“我看到王跃海带了一个人过来，神色恭敬。然后那个人从怀里拿出一把刀，剥了，剥了她的皮。”
到这里，水儿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被巨大的悲伤压弯了背脊，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那一个身体怪异，却会神色温柔地拍着她脑袋的鲛人，被放在了干燥的地面上。冰冷的刀锋沿着她的鱼尾，缓缓的向上滑，然后一点点，一点点将那湛蓝色的皮连着鳞片，一同剥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
更新～天使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