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玄幻奇幻 > 贵极人臣 > 正文 第265章 将军不用倚云梯
    乌鲁斯至时,土默特部正在举行“查玛”法会。法坛之上,钟鼓齐鸣,法螺大作,牛角号声与金铃声交织成了一片。法坛之下,幢幡宝盖迎风舞动,香雾缭绕,将此地妆点得如佛土仙境一般。人人屏气凝神,不敢多一个字。就在大家端正以待之时,忽然之间,从坛后跳出数十个人出来。

    他们头戴神态狰狞的面具,身着斑斓的服饰,持钢叉、刀盾等武器,做打斗降伏之状。这些喇嘛是在扮演马首金刚等护法神,这般杀气腾腾,是为震慑邪魔外道。年长者都倒吸一口冷气,更别提年幼的孩童,胆的孩子甚至都哇哇大哭起来。一旁的父母赶忙捂住他的嘴。

    牧民们听着铿锵的音乐,看着激烈的舞姿,心中既有敬畏,又有熟悉之感。有些人甚至在窃窃私语:“嘿,这和萨满跳神怎么看起来差不多。”

    一旁的信徒在解释:“这是因为大神本就是佛主的化身之一。佛主为了度化众生,随缘教化,所以变换出了万千的法相。我们的长生天和佛主其实是一个呐。不然,为什么部落里的萨满也跟着皈依了呢?”

    老迈有见识的牧民想了想道:“对,他们的衣裳都变成白色的了。我听过,白色就是信佛的萨满。”

    “怪不得,他们看病会那么厉害,还有那么多药材!”

    自藏传佛教的大师八思巴入蒙元后,萨满教与佛教之间虽为争夺信仰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可到了争斗的后期也出现了融合的现象。萨满因此分为两种,一类是黑萨满,其遵守原始教规,擅长诅咒。一类是莱青,又称白萨满,皈依佛门,擅长治病。当蒙元退离中原后,黑萨满势力强盛,白萨满只在零星部落中有动静,可如今随着昙光等人的进入,白萨满群体又开始膨胀起来。

    正因如此,乌鲁斯远远就听到了这里的喧哗,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他还饶有兴致问道:“是萨满在跳神吗,这里的舞乐与汗廷大不相同。”

    大多数随从也都不明所以,只有少部分人听着不对,他们道:“济农,这听着像佛乐。”

    乌鲁斯一愣:“佛乐?是喇嘛?这儿怎么会有佛乐。”

    他的面色一变,其他人都面面相觑,红脸将领塔宾泰也在护送队列中,他被昙光打伤后,回去狠狠在达延汗面前告了一状,谁知却惹来了大哈敦的不满,就连大汗也觉他无用,这么多人拦不住一个和尚。他在汗廷的地位一落千丈,这次索性请求跟随济农来到右翼,希望从头再来。

    他闻声忙道:“济农稍后,我这就去问科赛塔布囊王,看他为什么要违背大汗的命令,擅自收拢喇嘛!”

    琴德木尼见状开口道:“等一等。”

    乌鲁斯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他因她的身份忌惮她,因她过去的经历嫌弃她,可她的艳丽无双,全心依赖毕竟是实打实的。对于乌鲁斯这样的少年,这种成熟和风韵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他一面享受和她一起的欢愉,一面又厌恶排斥她。这种复杂的感受,让他有时对琴德木尼忽冷忽热,可他始终记得母亲的嘱托,在人前一直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乌鲁斯问道:“哈敦是有话?”

    琴德木尼身着王妃的服饰,头戴插着蓝孔雀羽毛的顾姑冠,两侧红珊瑚珠垂到了胸前,更衬得她脸如满月,娇丽无匹。她可不会傻到直这是她父亲带来的喇嘛,反而一脸纯真地反问道:“济农,为何不可收拢喇嘛,大元一直有封喇嘛为国师的传统,大哈敦不也在汗廷中留下了西藏喇嘛吗?”

    这可一下把乌鲁斯问住了。达延汗与满都海福晋也为喇嘛的事吵过。萨满教中无限抬高大汗的地位,并且强调好斗勇猛的理念。而佛教就要平和得多,讲以和为贵,杀生重罪,佛陀至上。达延汗觉得,不该让这群昙光的同伙在部落中妖言惑众,更是要将汗廷中的喇嘛都赶出去。满都海福晋纵使心下不满,不愿为这种事和达延汗撕破脸。所以,她对赶走部落中的喇嘛没什么意见,只要求留下汗廷中的喇嘛。她要保命,当然要大夫越多越好。

    达延汗恼怒道:“要大夫去哪儿找不行,非得留下丹巴增措。”

    满都海福晋却不同意,她的态度十分强硬:“丹巴增措的确医术高超。要找到这样高明的大夫不容易。而我却等不起。”

    达延汗不由皱起了眉道:“你的身子明明强健”

    满都海福晋微微一笑:“我的身子,当然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您对嘎鲁有偏见,要赶走所有喇嘛,我不阻拦您,只是,您不能叫我为了成全您的私心,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吧。”

    达延汗碰了结结实实一个钉子,只是再生气也没法子。于是,就出现这样的奇景,外头将喇嘛都赶出草原,汗廷中却将喇嘛奉为座上宾。只是苦了丹巴增措,其他人都回大明去领赏了,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这里。他都开始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卖力了。

    父母之间的争端也影响了乌鲁斯。他本来可以直接依父亲的命令,将人赶走,可琴德木尼又将母亲抬了出来。这就让他为难了。在下属面前,他否定哪个人都不对,否定祖宗更不对。

    琴德木尼心下暗笑,她道:“济农,我们毕竟刚回来,科赛塔布囊王也是长者,就这么去问罪,是否有些不合适。”

    塔宾泰硬梆梆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大汗的命令,无人可以违背。”

    琴德木尼丝毫不惧:“那大哈敦的话就能当耳边风了吗?”她一口咬死满都海福晋。

    塔宾泰也被堵得一窒,他想了想极力辩解道:“大哈敦也需听从大汗的命令,再了,大哈敦也同意赶走喇嘛。”

    琴德木尼的眼珠一转,柔声道:“济农,大汗的命令,自然是人人都要依从。只是,我们也不好在大典上当众斥责科赛塔布囊王啊。这多为难人。依我看,还是等大典结束后,再向科赛塔布囊王明。”

    乌鲁斯想到,汗廷还需要防备瓦剌的袭击,不可能分出大波的兵力来支持他。要压服永谢布部,还要依托土默特部的兵力,的确不好为这样的事,这样羞辱人。他道:“哈敦得对。你们去查探情况,等大典结束后,我再去责问。”

    琴德木尼含笑点了点头,她道:“那我们回去歇着吧,我觉得头晕,该服药了。”

    着,她就取出一粒清心丸服下。

    乌鲁斯回到了大帐,刚刚歇了没多久,就见随从一脸菜色地回来。他连话都结巴了:“不、不好了,济农。塔宾泰被绑了!”

    乌鲁斯霍然起身,不敢置信道:“怎么回事,谁敢绑我的使者?”

    琴德木尼故意道:“科赛塔布囊王都不管管吗?”

    随从气喘吁吁道:“不是科赛塔布囊王下得令,是王子,是嘎鲁王子!”

    原来,塔宾泰直愣愣地去了会场。没有命令,他不敢自作主张,眼看一群喇嘛跳了一个多时辰。正当气氛闹到了最高潮,四人抬着一物走到了高台中央。此物,呈花苞状,却有半人高。塔宾泰看得懵懵懂懂,他嫌弃道:“这又是弄什么。”

    话音刚落,花苞绽开来,一片一片粉纱做成的花瓣落了下来,形成了一朵怒放的莲花。而在莲花中央的莲蓬上,端坐着一个僧人。他头戴黄帽,身着红衣,丰姿英伟,气宇轩昂,清逸出尘,当真比画上的佛还要好看。人人见状都露出赞叹之色,只有塔宾泰黑了脸,他道:“怎么会是他!”

    他正惊疑不定间,昙光却已开始高声唱诵佛经,他的声音洪亮,响彻四野,所唱的经文,虽然大家都听不懂,但却仍有振聋发聩之感。他刚一住口,其他喇嘛就跟着唱诵道药师八如来圣号,同样是神情肃穆,庄严无比。

    接着,昙光又开始以梵文念诵咒文。他在西藏那十几年不是白呆的,他的音色圆润,悠扬堂皇,字字珠玑,犹如金声玉振一般,旁人听来如清风拂面。就连早知道昙光目的的亦不剌太师居然也觉心思沉静,如沐春风。正当他思绪飘扬之时,昙光一摇金铃,音调悠长唱出了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

    这是观音菩萨的名号,是法力最为强大的真言。其他喇嘛亦跟着念诵,他们将这真言唱诵了整整一百零八遍。一时之间,鼓磬齐奏,一声声梵唱随风飘扬,犹如山水流淌,淙淙作响,又似素梅绽雪,清远圣洁。众人听到这古老庄严的神秘之声,无不心境旷远,身心如洗。

    塔宾泰也受到了一些感染,可当他看到昙光的脸时,又生起憎恶。他暗骂道:“事真多,到底要闹多久。”

    他没想到的事,正餐现在才刚端上来。昙光接下来讲法,他这一开口就直指要害,原始的萨满教当然还保留原始的风俗,祭祀时要宰杀大量牲畜,举行血祭,同时贵人死后,要安排妾室、奴仆和牛马殉葬。这些都是切实损害平民利益的,多少奴仆被活生生封进墓室中,而他们的亲人只能嚎哭,还不敢有半句怨言。

    昙光道:“贫僧奉大哈敦之命,以腾日蒙哥肯的身份在此宣布,此等残酷的陋习即刻废除。贵人们死后的福祉,应归于生前的善行,而非殉葬品的多少。爱惜子民,多做善事者,死后会进入极乐净土,而残害子民,多行不义者,死后会堕入地狱,受尽折磨。”

    这话一出,科赛塔布囊王面色不渝,可底下的人却是一片怔愣。有人问道:“大师,这是真的吗?”

    昙光抢先一步道:“当然是真的。这是佛的意旨,无人可以违背。”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叫好声、诵念声响成了一片。不是人人都忠诚要为主人去死的,能捡回一条命,谁会想去找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科赛塔布囊王一直被他用长生之道忽悠着,冷不妨他突然闹这么一出。科赛塔布囊本人还没来得及发作,塔宾泰却先一步跳出了队伍。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指示,大骂道:“嘎鲁,你这个汗廷的罪人,大汗饶了你一命,你不珍惜,还在这里胡,蛊惑平民。我现在就要将你抓回去治罪!”

    他一挥,十几个侍卫就迟疑着走上前来。昙光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就像不认识他们一样。亦不剌太师也跟着装傻,他骂道:“哪里来得马贼,竟敢冒犯活佛的法驾,快去抓住他们!”

    亦不剌太师身后的一众士卒涌上来,即刻就要将塔宾泰和他的同伴拖下去。科赛塔布囊王却在这时跳出来,急急道:“快住,他们是济农的侍卫。”

    亦不剌太师昂起头:“这怎么可能是济农的下?”

    科赛塔布囊王皱眉道:“我见过他们,他们的确是济农的人!亦不剌,你难道要冒犯济农吗?”

    亦不剌太师一脸无辜:“怎么会。济农是我的女婿,我爱重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冒犯。但,即便是济农的下,也不可对圣人无礼。相信济农得知,也会问罪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的。”

    科赛塔布囊王皱起了眉头,他察觉到了不对,他道:“亦不剌,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你们带着这个和尚,究竟是来做什么!”

    鄂尔多斯部的首领满都赉阿固勒呼一脸虔诚:“当然是为弘法而来。”

    科赛塔布囊王骂道:“放屁,你们两个会这么虔心?”

    昙光躬身一礼道:“他们是因我佛的感召,所以护法。尊贵的科赛塔布囊,你只是一时迷惘。只要你听从佛的指引,很快,你也会顿悟的。”

    科赛塔布囊翻了个白眼:“我不想和你们争辩,济农已经回来,一切是非应该由济农来判断。”

    昙光等三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应道:“当然,我们都要去拜见济农。”

    语罢,他们乖乖去了乌鲁斯的大帐。乌鲁斯在这里见到他们三个混在一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可他不能贸然动作,而只能先试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嘎鲁,你不是和你的妻子隐居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儿做什么?”

    昙光坦然道:“回济农,僧正是为济农而来,济农新到这里任职,各部落都是各行其是,济农当然做出一些善举,才能收拢民心,得到部民们的拥护。否则,一旦您和科赛塔布囊王意见不合,他们又怎会听您的调遣呢?”

    科赛塔布囊饶是对汗廷忠心耿耿,可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他嘴上却道:“胡,我对济农的忠诚,是长生天所见证的。”

    乌鲁斯闻言也皱眉:“这些事不需要你插。我命令你,要么继续和你的女人去隐居,要么就回西藏去。”

    昙光微笑道:“我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蒙古的发展与我密切相关,我怎么能这时退缩呢?”

    亦不剌太师心下暗笑,他一脸狂热:“对,活佛降临草原,是为了指示我们,我们应该听从谕旨才对。”

    满都赉阿固勒呼在一旁补刀:“正是,我们两个部落上下,都已经皈依昙光上师了。”

    此言一出,满帐的人都不由变色。两个万户的人都站在了昙光身后,他们既然敢在这里闹成这样,一定是有备而来。军队不定都埋伏在了外头了!

    乌鲁斯的额角沁出汗珠,他恍然大悟:“在左翼被赶走的喇嘛,也是你的人。你究竟要做什么。我的母亲对你恩重如山,我们是骨肉至亲!”

    昙光笑道:“正因如此,我才到这里来帮助济农。大汗的国政行不通了。瓦剌还在一旁伺来袭,大汗却频频挑衅大明。这样打下去,牧民受战祸所害,只会越来越困苦。大哈敦既然同意通过联姻和亦不剌太师议和,为何不能再做得彻底一点,与汉人和谈呢?有了汉人的支持,您和大哈敦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汉人?”乌鲁斯与科赛塔布囊饶面面相觑,乌鲁斯双眼喷火道,“难怪,你们和汉人勾结在一起了?!”

    亦不剌太师笑道:“这怎么能叫勾结。这是为了消弭战祸、百姓福祉而合作。济农,我们蒙古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我也就只了。只要济农肯倡议与明和谈,明廷一定会像敕封朵颜三卫一样,也给予您王的封号,还会大规模与我们右翼通商。到那时,我们就可共享太平,不是很好吗?”

    乌鲁斯骂道:“都是谎言欺骗。我算是明白了,你把我骗过来,又和他们联合起来,就是想我做你们的傀儡,别做梦了。快,把他们全部拿下!”

    他话音刚落,他的侍从全部拔刀,他是想速战速决,只要拿住一个人质,就要好谈得多。可昙光这边的人也是紧随其后,帐内一时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大动干戈,乌鲁斯的脖颈上却陡然一片冰凉。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四周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琴德木尼粲然一笑:“乖,都住,都把刀放下。都是一家人,何必喊打喊杀呢?”

    一群男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冷不妨琴德木尼在一旁悄悄动。科赛塔布囊饶背后的冷汗直冒,要是一个济农死在这里,后果简直不敢想象。他怒喝道:“你们敢,快放开济农,这里是土默特部,容不得你们撒野!”

    满都赉阿固勒呼讥诮道:“你不会以为,我们就带了这几个人吧。”

    亦不剌笑道:“你不会以为,婚礼期间,我们就只是在筹备婚礼吧?”

    琴德木尼挑挑眉:“你们不会以为,我把你们留在帐中这么久,真是为了不伤和气吧。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烧得香,特别的好闻。”

    香?!科赛塔布囊饶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已经有人陆续倒下。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可越是屏吸,反而越感昏沉。他一横心,转身就跑:“来人!快来人!”

    其他醒着的人跟着一起叫嚷。帐外的人听到动静,忙从划破帐篷冲了进来,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到,昙光一个箭步上前,出如电,像抓鸡似得将科赛塔布囊饶抓回去,挟持起来。亦不剌太师见状一哂,他跟着放出了烟花。白昼之中一朵烟花绽放,格外明亮。

    昙光一脸诚挚对土默特部的人道:“大家不要着急动,两部的铁骑就在外头,一旦厮杀起来,你们毫无防备,一定会大败。我们没有恶意,更不想无辜的人死伤。”

    科赛塔布囊饶忍着昏沉,咬牙道:“既然不想无辜的人死伤,你就不该做这样的不忠之举。”

    昙光温言道:“您误会了,我们绝没有那样的意思。我们是真心为了鞑靼的利益考虑。不能因为大汗和贵族一己的私欲,而让两方百姓遭受折磨。只要济农能劝服大汗与明议和,一切还如往常一样,黄金家族的统治会千秋万代。”

    乌鲁斯怒道:“大汗怎么可能议和,他对汉人恨之入骨。你们就是想以我为旗帜,一旦大汗不肯议和,你们就有理由动那些愚民背弃他。嘎鲁,你好狡诈!”

    “济农未免也太看大汗了,在我朝先帝在时,大汗不也和我们汉人议和了吗?”月池从随从中走了出来,她摘下帽子,露出秀丽的面容。

    被绑在地上的塔宾泰听到她的声音就脸白如纸,看着月池更是像见鬼一般。她笑道:“啊呀,塔宾泰将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她也拿了一粒清心丸服下,笑道:“在这儿呆久了还真有点晕。大/麻真就是厉害。”

    乌鲁斯只能靠狠狠撕咬下唇来维持清醒,他恨恨地望着月池:“你也是汉人,你又是谁?”

    塔宾泰颤着声音道:“济农,他是李越,他是李越啊!”

    晕倒的人是人事不省,可醒着的人却都是目瞪口呆。乌鲁斯倒吸一口冷气,他惊诧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在宣府之战中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月池挑挑眉:“大汗都尚在人世,李越怎么好一人独行呢?原来都知道我啊。想不到,我在蒙古都这么出名了。济农,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有劳哈敦了。”

    琴德木尼略一欠身,她笑道:“李御史客气了。济农,我们走吧。”

    乌鲁斯的下唇此时已是血肉模糊,他看着琴德木尼的目光中满是怨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跟着我,就是右翼最尊贵的女人,你为什么跟着你的父亲一起反叛,背叛我!”

    琴德木尼的眼睛就像鹿一样,眸子上甚至还浮现出了水雾:“济农,你怎么能这么呢。我们做这些,都蒙受佛主的感化,只是想让大汗议和而已呀。”

    乌鲁斯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们的愿望这么简单,那只要你们撤军,我现今就回去劝父汗。”

    所有人都没有动作,乌鲁斯嗤笑一声:“狗披上虎皮来装模做样,就能改变下作的本质了吗,真是令人作呕。”

    张彩在一旁道:“济农莫急,我们总得商量议和的条件,不是吗?都给我让开,济农是三个部落的副汗,又是太师的女婿,怎能不往永谢布部去做客呢?”

    乌鲁斯气急败坏:“你们这些南蛮子,你们!”

    琴德木尼抬就是一记刀,乌鲁斯应声而倒,接着被她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往外走。时春想搭把,都落了一个空。时春默了默,持刀护在了她的身侧。

    月池忍着笑往外走。昙光带着科赛塔布囊饶走在最前方。他们步步逼近,土默特部的人碍于人质,只能步步退后,却仍呈圆弧状紧紧将他们困在中央。科赛塔布囊饶的长子已经赶到了这里,他叫道:“放开济农和我父亲,我们的兵马正往这里赶,你们是逃不出去的!”

    满都赉阿固勒呼笑道:“巧了,我们的兵马也正往这儿赶呢。”

    没过一会儿,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马蹄声,隆隆如雷鸣。土默特部的武士面面相觑,面露惊惶之色。接着,骑兵就冲杀了进来。

    昙光面色一变,他看向了月池:“你答应过我,不会滥杀无辜。”

    月池听到四周的兵戈声,也是怫然变色:“我是答应过你,可目前不是我在食言。太师和满都赉阿固勒呼王,你们这是做什么?”

    亦不剌咧开嘴,露出森森的牙齿:“重创土默特部的大好良,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会因你的几句话而放弃吧。”

    月池深吸一口气,她也展颜一笑:“太师,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臣子。只要黄金家族在一天,你就永远都是臣子。蒙古的百姓不会服从你,部落也不会承认你。你连七岁的达延汗都斗不过,如今就更不是他的对。除掉一个土默特部又怎么样,还有左翼的三万户,你都能斗得吗?!”

    亦不剌厚着脸皮道:“不是还有你们的军队吗?”

    月池冷笑道:“你如果再不停,我保证南边一个鬼都不会来。你该不会想和我在乱军中央打起来吧。”

    锦衣卫们闻言纷纷拔刀。土默特部的勇士见状眼前一亮,他们开始向前逼近。满都赉阿固勒呼恼怒道:“李越,你疯了,这个时候,你装什么仁慈。”

    月池翻了个白眼:“我也想问,都这个时候,你们怎么还这么鼠目寸光。你们是臣,只有君无道,你们才可攻伐。像你们这样行事,只会被群起而攻。有孛儿只斤在,你们永远都做不了汗王,也只有孛儿只斤,才能制服孛儿只斤!你是想做拥护新汗的功臣,还是做背弃旧主的叛逆?”

    亦不剌太师一震,月池道:“我数三声,再不叫停,后果自负。一,二”

    秦竺和柏芳对视一眼,他们高度信任李越的判断,才会在这个时候向永谢布部的人逼近。亦不剌太师咒骂了一声,他放响了鸣镝。月池暗松一口气,她和众人一起叫道:“全部停,停!济农和科赛塔布囊饶在我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