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重造天下 > 第67章 65交接
    祥符城西北20里,柳园。一束束柳枝将村庄半隐半现,轿子行过一座木桥,张国纪命落轿,他躬身出了轿子,打夯声传来。领唱道:众人预备好哇,一夯接一夯啊。众人和道:一夯接一夯啊。领唱道:众人使足劲呀,打夯要夯实啊。众人和道:打夯要夯实啊。领唱道:夯夯下气力啊,千万莫空夯呀。众人和道:千万莫空夯呀。领唱道:劲往一处使啊,千万莫砸脚啊。众人和道:千万莫砸脚呀。一旁有个管家叫道:“都用心做,国丈爷从未叫你等饥肠饿肚地做活。今黑吃面,平日里,逢年过年,盖房方才吃面,头胎生了子方才吃面,二胎子都不成,大舅子来了方才吃面,舅子来了都不成——”。忽地一夯斜着下来,几个打夯的汉子滚了一地。张国纪叫道:“平安,旁人喊号子时,休要数黑道黄!个杭杭子”。罢,张国纪急忙上前查看,见无人受伤方才放心。

    日暮时分,修砌寨墙的人们还未收工,张国纪叹了口气,不知自已还能在柳园住多久。他抬头看了看北边的黄河堤坝,心道,一向担心的是这河堤,曾几何时,北边没有贼寇的堤坝反而是安稳所在。这时,有个伙计跑上前,禀道,巡抚元大人有贴子,明日请老爷过部院一叙。

    巡抚衙门里,槐树开花了,白花衬着绿叶。槐树花一定在周定王的那本救荒本草里,只是救荒本草里没有大雁粪便,树皮,观音土,滑石粉,人肉这些东西,所以救荒本草很不全面,指望那个是救不了人的。书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你不是执称未曾梦及么,皇上你尖酸拿捏,再要如此,非你之福,也非我之福,你可明白?”。刘洪起却只明白前半句,至于非他元默之福,他并未细想,他不知道元默给皇上的疏子里,对刘洪起的形容有器宇豁达,志行高洁等语。到底是器宇豁达,还是尖酸拿捏,关系到元默的祸福。刘洪起道:“大人殷殷训导,学生都记在心里了。时才听大人自幼失怙,学生的爹娘在万历年间都死了,往时,学生要抚养弟妹,只得去贩私盐,有一年冬天,学生扛着盐袋远行数百里,衣裳单薄,饥,疲,冷,倒卧路边。待学生醒来时,却是躺在别人的坑头,不识得的老婶娘给学生端来热粥,学生不由叫了声娘,那老婶娘应了,学生的泪却掉进碗里,那老婶娘也蓬起衣襟撩泪,那年学生十六岁”。元默闻言,沉默了一会,问道,你爹娘是怎生故去的?刘洪起道,总之是贫病。元默突然道,你可恨朝廷?刘洪起闻言并不答话。元默等了良久,叹道:“后日你便走了,我也宁贴几日,宁恐你终有不让我宁贴的那日”。

    掌灯时分,元默在书房批阅公文。他笔下的公文写着:铺夫银,衮州一万两千一百两,河南三万四千两,人均工食银五钱,府佐廪粮一钱二分。看到这,元默微微诧异,他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府佐禀粮一钱二分,是每天一钱二分,每月便是36两,而铺夫工食银是每月五钱,只是府佐的七十二分之一,怪不得都铺夫所得不足食。铺夫是维护黄河堤坝的,府佐是各府派出的副市长级官员,派去管理铺夫,比如开封在黄河南岸,在黄河北岸开封府派有北河同知一名,专管河道,这个同知相当于开封的副市长。而衮州在开封的东北方向,是山东的一个府,并不归无默管辖,但衮州管理着一段黄河北岸的堤坝。

    是衮州府,而不是衮州,府至少管理十几个县,州就了,衮州府只管理百余里长的黄河堤坝,即山东只管理这么长的黄河,黄河中游基本上是河南在管,下游则是南直隶管辖,也就是后世的安徽江苏两省。衮州府管理的堤坝还只是北岸,南岸由对岸的河南归德府管辖。黄河是大明的另一个噩梦,黄河由三个部门管理,漕运由淮安的漕运总督管理,河工由河道总督管理,至于对堤坝的维护,则由地方管理。元默继续看下去:州县佐腻,廪粮六分。州县佐腻指的是副县长被派去管河的,每月也有十八两银子,这只是傣禄,还有其它来钱的门道。

    元默看着河工的文件,心思却飞到东南方向六百里外的徐州,六百里,加上河道弯曲,就算八百里,顺流而下,三天能到了吧,水上行舟不惧盗贼,只是莫要出现翻沉,也不知刘洪起会不会水,姓名中既然有个洪字,应该不惧水,自已调来的这艘秦船应该够大够稳了吧。元默在想到翻沉事故时,全然没想到国丈张国纪的安危,区区一个国丈,怎比得了这个开了天眼的人。洪武元年,太祖两度由南京到开封,走水路,四五月间溯黄河走了2天到开封,南还只用了天便回到南京,由开封顺流而下三天还到不了徐州么,元默胡思乱想着。忽地,他一惊,想到了那个举人,叫甚,牛金星?自已竟忘了问是哪三个字,荒唐!“来人,请学道大人”,他叫道。

    第二天午时,书房门外的杂役被打发得远远地,站在月门外听候传唤,那杂役心中琢磨的是,家中先给老二娶了媳妇,又多使了银子,老大恼得卧在床上装病不起来,在这个时代,这都属于幸福的烦恼。元默的儿子也被打发出书房,坐在二堂上正对着一本仿格练字,而巡抚太太则在厨房里洗面筋。

    书房内,元默与太康伯相对而坐,太康伯张国纪将一张四指宽的黄纸反复看了几遍,然后起身双奉还给元默。这是崇祯的密谕,结尾是细密推敲此人情状,密查具奏,勿得疏虞。张国纪心中叫了一声皇天,此人竟能未卜先知,怪道京中有传言,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元默道:“我对此人威严如霜,只是他屡有功绩,前番他家八弟又为救我身死,我代此人先容一句,还请伯爷莫嫌费烦,对此人稍假辞色,以西宾之礼待之。皇上为此人已是两番降诏,端得非同可”。张国纪诧异道:“听闻在朱仙镇有位义士为救大人身亡,竟是他家兄弟?”。元默点了点头。张国纪道,妖莲竟如此肆虐,又道:“奇人,奇遇,幸何如哉。学生在柳园每日阐发先贤语录,修主敬功夫,待士优容一节,元大人大可放心,敢问先生何在?学生渴望山斗之致”。元默道:“素知伯爷是个力行古道的。此人观嵩岳大河如置桌椅上,有此人,贼虏不难一鼓荡平,只是,读书人以真才待价而沽,此人却是以天待价而沽,至今还是白身,皇上虽两番密谕下来,却未尝有封赏,学生每尝请教,此人便以未曾梦及隐晦天,百般不肯。我见此人尚存忠义悲悯之心,反复激之以大义,申明为民去害之意,他方些许些。伯爷上奏之时还需转圜一二,学生这点苦心,请伯爷俯察一二”。

    抚巡衙门的墙外传来一阵鞭炮声,几个人抬着一张堆满银子的八仙桌,跟随着彩绸与匾额往西门行去,掌柜的走在匾额后,精神昂扬,逢人便抱拳,不知逢了什么喜事,或是忙着去酬谢恩公。

    元默道:“公侯伯子男,那钟离国君至多是个伯爵”,到这,他才想到张国纪也只是个伯爵,不由尴尬起来。

    张国纪却并不在意,他道:“此人之能——”。元默道:“学生只知此人有制器,预知后事之能,恐还不止,只是有拿捏情形,江湖所谓天不可泄漏,请伯爷上奏之时——”。张国纪道:“除了凤阳之事,此人莫非——”。元默点了点头,道:“昨日还了一件,是汝州的一个举人日后如何如何,学生请来学道一问,汝州果有此人”。张国纪关切道:那举人之事,所关非?元默点了点头,张国纪便不方便再问,他道:这也古怪,听大人,此人有了仙法一般,皇上命学生处置之事,学生竟有凛凛不胜之感,莫误了大事。元默道:此人只是在梦中与后世之人相会,并无甚仙法,伯爷记住此人尚存忠义之心,见不得悲苦情状即可。

    张国纪心道,此人立了许多功,皇上竟不给叙功,难怪人家不肯泄漏天。又想到皇上的性子,对臣子从不少贷,此人是作死,敢拿天要挟皇上,皇上要是知道此人一肚子天就是不——看来自已只能从中圆成着。他又想,难道元大人之意,是日后有什么不妥之处,自已身后有懿安皇后?想到这,张国纪慨然道:吾起微贱,食禄十余年未尝报效,如今国事如此,事体重大,学生所费仅些许工夫,岂敢避嫌怨,既有甚不谐之处,学生必依大人吩咐,便是日后词臣不见谅,劾以荧惑天子,老夫一身当之,伏乞圣慈垂宥罢了。元默欣慰道,素闻伯爷以清操闻,真有那一日,学生又怎可置身事外。

    如此,元默便将张国纪由一个考察者,变成了一个调和者,变成刘洪起与崇祯之间的调和者,可谓用心良苦。崇祯下给张国纪的密谕通过元默交待的,不然皇上直接将密谕下给张国纪,有一个穿越者凤阳如何如何,现在应验了,老国丈你便趁去凤阳祭祖陵的会,考察他一番,张国纪必定摸不着头脑,所以必须通过元默将事情交待清楚。元默将交接办得很漂亮。

    这天上午,张国纪听了许多刘洪起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