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被禁足，孟婳隐的身边没有人伺候，盛淳安就临时从后院里调来了一个叫梅月的丫头。
丫头胆子，对孟婳隐的话言听计从，连抬眼看她都不敢。
对于这样的人，孟婳隐比对红菱更放心。
从安王府的库房里拿了一些东西，都是二长老喜欢那些瓷器字画，装了满满一个箱子带着，径直去了二长老的宅子。
虽是在南城区，紧挨着商铺街市，但二长老的宅子却看似这尘嚣里的独树一帜，门口的绿竹，在这寒冬里格外鲜亮。
见孟婳隐来了，二长老身边的厮连忙迎上来：
“王妃万福。”
“二长老可在？”孟婳隐问。
厮点头：“老爷在后院喂鸭子，奴才去禀报。”
孟婳隐摆了摆：“不用了，你领我去。”
“是。”
跟着厮的脚步，孟婳隐来到了一个种满了梅花的花园，二长老果然在里头喂鸭子。
一群刚出壳的鸭子在地上撒欢的跑，追逐着二长老丢在地上的虫子，吃的不亦乐乎。
孟婳隐示意身后的人在廊沿停下，这才朝着二长老走去。
“二叔公。”她恭敬的。
二长老微微一挑眉梢，眼也不斜的淡淡道：
“老朽可受不起王妃这一声二叔公，王妃客气了。”
孟婳隐笑了下，只好：“婳隐敬重二叔公，在二叔公面前，永远都是晚辈。”
二长老却把眉梢挑的更高了：“公主这话错了，您可是启云的公主，老朽是大盛的一个无名老头，怎么算也算不到公主能叫老朽一声二叔公，公主折煞老朽了。”
孟婳隐听着二长老的话，总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反倒是话里有话，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孟婳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时想不出什么，只好道：
“二长老恕罪，婳隐唐突了。”
二长老挑起的眉梢立刻沉了下来，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便不动声色的扭过头来，打量了孟婳隐一眼，看似不以为然的问道：
“王妃亲自来找老朽，不知有何吩咐。”
孟婳隐立刻抬对这身后招了招，让人把她带来的东西都送上来。
看着那个大盒子，二长老不解：“这是”
孟婳隐笑道：“婳隐还记得二长老的喜好，只是婳隐不太懂这些东西，就挑了一些看上去还不错的瓷器和字画，送给二长老，还望二长老不嫌弃。”
看着盒子里价值不菲的礼物，二长老眉间微微一皱：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有事想让老朽去办，若是如此，王妃话便是，不必送来这些宝贝，老朽实在无福消受。”
孟婳隐却道：“这些都是二长老应得的。二长老，婳隐已经知道二长老出相帮的事，若非是二长老，婳隐也找不到喜鹊和竹琇，也不能亲为娘亲和父亲报仇，二长老的恩情，婳隐无以为报。”
见孟婳隐恭敬的低下头，二长老眉间的褶皱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
“老朽帮你，也是帮自己，莫家二位家主死的凄惨，老朽岂能坐视不管，不过老朽也只是提供了一些线索而已，真正找到这二人的，是宸王，王妃要谢，应该去谢宸王，不过老朽倒是真没有想到，王妃竟把这事记在心上，还亲自前来道谢。”
提到盛元澈，孟婳隐的脸色便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了，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点头道：
“宸王的帮忙，婳隐也不会忘。只是二长老，婳隐这次来，其实除了感谢二长老的帮忙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请二长老解惑。”
二长老看了看她：“何事？”
孟婳隐从腰上解下来鳎图玉佩，放在了心里，认真的问：
“二长老，婳隐想知道，这鳎图玉佩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二长老顿了一下，看向孟婳隐，眉头也跟着拧得更紧了。
他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不知，没有人见过，即便是二位家主，也没有见过，所谓莫家的秘密，甚至是不是真的存在，都是个未知数。”
孟婳隐有些意外，她想到二长老或许知道一些事情，或许如她一样，也是对着这件事一知半解，但她没想到，二长老居然怀疑的是，莫家的秘密到底是不是真的。
假如莫家的秘密是一个谎言的话，那宁安郡王费尽心的去找莫家的秘密，盛淳安为了莫家的秘密做了那么的事，还有莫云沁，她的亲妹妹，为了这个秘密不惜与她反目成仇
竟都是被一个谎话给骗了。
孟婳隐摇了摇头，她对这件事的反应，比她知道莫云沁设计陷害杀了她，知道盛元澈要跟常罄成亲，还要震惊和无法接受。
因为莫家的秘密，已经成了莫家的信仰。
从，她就听着母亲的念道，莫家能有今日，就是因为莫家的秘密，莫家有朝一日没落，肯定也是因为莫家的秘密。
莫家的秘密是荣耀，是莫家的根，也是莫家的噩梦。
而她，作为莫家嫡女，就是要如同莫家先祖那样，好好守护着这个秘密，至少，有这个秘密在，莫家就在，然而，可笑的是，莫家不在了，而这个秘密也还在。
它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多少人觊觎它，却从未有人真正拥有过它，即便是莫家，也只是守护它的人，甚至，因为从未得到过，见到过它的存在，连莫家人都在怀疑它到底是不是真的。
孟婳隐深吸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用力的摇了摇头：
“二长老，你怎么会这样想，莫家的秘密怎么可能不存在？难道莫家这么多年来，守护的只是一团空气和自以为是吗？”
见孟婳隐很是震惊和意外，二长老竟忽而笑出了声来：
“如果是呢。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这个世界都是一个谎言，莫家，大盛，乃至于九州，都是一个大谎言，你我都只是这个谎言里一枚的棋子，仅此而已。”
孟婳隐张了张嘴巴，突然不知该些什么了，只能看着二长老眼里愈发明显的讥讽，尽力的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可到最后，她也只是问了一句：
“二长老何出此言？”
二长老缓缓转过头来，把右朝着左端着的那个装着虫子的盒子里抓去，然后抓了一把类似于蚯蚓，但是比蚯蚓要很多的虫子，朝着脚下抛去，任由那些鸭子来抢食，同时道：
“你看这些鸭子，它们生这里，长在这里，每天就只吃这一样东西，见到的也只是这样一方天地，它们的世界里，就以为这天下就这么大，它们只能吃这些，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别的美味佳肴。”
孟婳隐听着二长老的话，看着争抢虫的鸭子们，暗暗咬紧了嘴角，而当她抬头看向二长老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他嘴角的笑意，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想起了霜起蝶，在霜起蝶临死前的那些话，还有他的笑容，和二长老很像。
是同情。
二长老在同情这些被蒙在鼓里的鸭子，而霜起蝶，当时同情的，则是他们。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孟婳隐想不明白，更是想的头疼。
二长老则是把空掉的盒子收了起来，紧跟着起身看向了一眼身后孟婳隐带来的盒子，然后道：
“这些东西太多了，老朽做的，配不上这么多，老朽就留下这两个瓶子，装点花也不错，其他的王妃带回去吧。”
孟婳隐没有多，示意梅月让人把东西再抬回去。
在人走后，孟婳隐捏着里的鳎图玉佩，不由得皱眉道：
“二长老，您真的不知道莫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二长老拿着里的瓶子反复的端详，淡淡道：
“老朽知道的，你也清楚，没必要再叙述一遍，所以这才是老朽一直怀疑的依据。莫家那么大的秘密，怎么可能莫家没有一个人知道，老朽倒是希望若有有朝一日你能找到，还请告知老朽一声，也让老朽见识见识这秘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的存在，那老朽这一辈子，也就不算白活了。”
孟婳隐看着二长老冷静的侧脸，不禁再次皱眉：
“二长老还是相信秘密的存在，不是吗。”
二长老笑了：“没有亲眼看到，这个秘密存不存在，在老朽眼里就像是一颗鸭蛋，老朽怎么知道这鸭蛋孵出来是个公鸭还是个母鸭，亦或者，那鸭蛋就是个死蛋，压根儿就孵不出来。”
“可”
“王妃，老朽过，老朽知道的，亦或者莫家知道的，王妃都已经知道了，所以王妃接下来只需要去验证自己所知道的到底是真是假，虽然莫家人并没有真正的见过那秘密的样子，但传言毕竟是要有依据的，王妃确定了自己所知的真假，也就能查出这秘密是真实的可能性，若是真，王妃继续调查便是，老朽相信以王妃的聪明才智，总有一日会调查出来的，若是假，那王妃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调查了，这莫家的秘密，就极有可能真是一个谎言，那调查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了。”
孟婳隐缓缓颌首，表示赞同。
却忍不住问道：“二长老希望是真还是假？”
“不知，真有真的好，假有假的好，老朽就是因为做不了这个选择，所以才喜欢这不问世事的生活，吃饱就睡，自由自在，多好。”
二长老完，迈脚朝前走去，脚步飞快，孟婳隐紧走两步竟有些追不上了。
孟婳隐只好高声问道：“若是假，莫家岂不是”
不等她把话完，二长老已经走下了回廊，但是在他走出院门的时候，还是回应了一句：
“若是假，莫家也受了它这么多年的福利，足够了，王妃还想如何？这天下都没有一个王朝能长盛不衰，更何况，是莫家。”
孟婳隐站在原地，看着二长老离开的方向，心里的纠结突然豁然开朗了起来。
二长老的话虽然有些颓废，可却是很有道理。
如果是真，莫家守护了它这么多年，也到头了，如果是假，莫家因为它得了这么多年的好处，也足够了。
可不管是真是假，一个可以左右天下的秘密，先皇忌惮如深，圣上也是那般忌讳，没有先皇没有圣上，也会有后来的郡王，亦或者他人，莫家的今日，是早就在冥冥中注定了的，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