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周楚那样的母亲是怎样的感觉,苏鹿无法体会。

    她很幸运,她的母亲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她每每只要想起母亲这个词时,都会自动代入赵莹的形象,然后一瞬间就觉得这个词仿佛都变得柔软起来。

    但不是人人都这么幸运的。

    苏鹿还记得就在前几天,自己还刷到了一条短视频,就是个年轻的母亲,打了自己刚出生两个月的女儿几十个耳光,还用捂着孩子的口鼻看着孩子窒息片刻才松开,而且还拍了下来。

    视频里孩子凄厉的哭声,苏鹿光是听着都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她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做母亲的人看不得这些,看了都心里不舒服。

    可这也证明了,这世上的确是什么样的妈都有,有苏鹿这样的,就有短视频里那样的,有赵莹这样的,就有周楚那样的。

    薄景深运气不好,摊上了周楚那样的。

    薄景深刚才的话不是假话,他的确是从来都没能在周楚面前做个孩子过。

    从来都没有,周楚将她自己所有的不幸,归咎在了其他人身上。

    而薄景深很不幸的,就在周楚心里这‘其他人’的行列里。

    她怪景策不对她负责任不愿娶她,甚至还想害她流产,她怪姜妍死得不够早,也怪姜妍做主把她嫁给了个长途司。她怪这薄姓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然后她开始怪薄景深,怪他不够争气,怪他不够优秀,所以才没能得到景策的青眼,没能让她母凭子贵。

    “可笑我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的。反倒我养父,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大本事,开长途车的,长得也平平无奇,不如周楚容貌出色,不如景策事业有为。却比他们更像是做父母的。”

    薄景深在到长辈时,面色总是冷漠。

    却只有在起那个平凡普通的养父时,目光和语气才会变得很柔和。

    “他一定对你很好吧。”苏鹿轻轻抚着他的背,像是希望薄景深的心伤也能这样被抚平就好了。

    人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这话一点儿不假。

    薄景深嗯了一声,“挺好,他自己没有孩子,明明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却从不介意把我当成亲儿子一样疼。”

    薄景深笑了笑,“我妈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打我,我爸很护着我,他脾气温吞吞的,不敢和我妈吵架,我妈要是情绪不好要打我的时候,他就抱着我,帮我挡着。”

    明明的是很惨痛的过往,但薄景深的脸上却是带着笑容。

    苏鹿原本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是看见薄景深脸上的笑容,她想,自己听到的,是薄景深挨打的那部分,但薄景深可能更愿记得的,是养父为了护着他,帮他挡着母亲的责打这部分吧?

    “他是跑长途车的,和朋友一起承包了大货车,跑一趟歇一趟,他歇着在家的时候,会陪我玩,带我出去玩,我就特别开心。他跑车的时候,我就得和我妈单独在家,我就不开心。”

    “我爸要是不在,我妈连饭都不会给我吃,我饿晕过几次,我爸知道了之后,每次出去跑车之前,都会做好几天的量,然后告诉我要怎么热,让我自己热来吃。”

    “吃饭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我妈的责打却没有解决,有一次我爸去跑车了,我妈打我,我实在太疼太怕了,就从家里跑了出去,不敢回家。我爸赶回来之后,后来只要我放假的话,他就算跑车都会带上我一起。”

    “所以我跟着他跑长途车,倒是去过不少地方。虽然都只是走马观花罢了,但还是挺有意思。吃公路饭店的盒饭很有意思,吃服务区的烤肠和茶叶蛋也很有意思。”

    薄景深的这些,苏鹿都没有听过。

    她只听过他提过一些大概,这些更具体的事情,她都没听过,所以不由得听得很是认真,也很是庆幸,好在还有这样一个人,在他最脆弱的童年阶段,给了他很多的温暖和很多的陪伴。

    给了他很多的美好记忆,让他起码不至于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薄景深道,“我对如何做一个父亲,全参照的我爸是如何对我。我庆幸有他做我的父亲,如果我是跟在景策身边长大,我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那我的儿子该多可怜啊。”

    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改姓,尽管周楚和他提过很多次也没有用。

    他姓薄,不姓景。

    那是那个长途车司的儿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一直都是。

    “所以”苏鹿轻轻。

    “嗯?”薄景深看向她。

    “儿子要叫什么名字,你想好了没有?”苏鹿问道。

    薄景深一怔,轻咳了一声。

    他当然一直记得苏鹿过要让赵乐改成跟他姓的事儿,但是苏鹿没再提,薄景深也就不好再提起。

    赵乐出生时,他实在做得太不够了,就算苏鹿真的不想让乐跟他姓,薄景深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所以苏鹿没再提,薄景深也就没再。

    而现在苏鹿又提起了,薄景深轻咳一声之后,才道,“我倒是想了个名字,叫薄远川,你觉得怎么样?”

    苏鹿耸了耸肩膀,“我觉得都行,你和儿子商量好就行了。你看我给他起名字起得这么敷衍就该知道我没有什么起名天赋。”

    薄景深笑着对她道,“谢谢你。”

    谢谢你还愿爱我。

    谢谢你愿让儿子认我。

    薄景深去上洗间,解决完生理问题之后,洗完刚擦干,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上头的号码就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

    有时候还真是不得。

    看着屏幕上周楚的号码,薄景深停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接听了起来。

    那头顿时传来了周楚阴阳怪气儿的声音。

    “都儿生母苦。”周楚冷笑一声,“怎么?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记得有我这个妈了是吗?”

    薄景深没做声,安静听着。

    周楚没等到他的声音,又了句,“你都出来了,也不来看我一眼,也不和我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