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凤殿正屋四周和楚云轩的摆设大不相同,多清幽古朴的意味。

    屋中紫檀香燃着,温暖朦胧,给清幽中添上迷离之意。在这霭霭的香味之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她从未来过椒凤殿,进了屋,慕晚晚不敢随意量,嗅着鼻下浓郁的香气,她微微蹙眉,余光瞥到了四周服侍宫女手里端着的酒樽。

    “臣妇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慕晚晚屈膝行礼,沉静温婉,犹如温热的水,看似平静,不隐人注意,实则其中的心思却又让人猜不透。

    “起来吧。”话的人是皇后陆凤仪。她笑着拉过慕晚晚,亲热地握紧她的手,“一路过来,累着了吧。”

    慕晚晚颇有些受宠若惊,“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妇不累。”

    陆凤仪含笑看她,“本宫与你长姐情同姐妹,日后你到本宫这不必行礼,称呼本宫姐姐就行。”

    “臣妇不敢。”慕晚晚垂头推辞。陆凤仪态度转变得太快,昨日对她闭门不见,今日就又以姐妹相称,让人不禁生疑。

    后宫里有几个女人是简单的?单纯幼稚的人不是在冷宫关着,就是被绿草丛生的枯井淹死了。

    “哪有什么不敢的?”陆凤仪拉她坐在侧面的火炕上,手边是一方凭几,凭几上摆着一副上好的瓷具,里面盛下半盏未喝完的酒水。而对面就是自她进屋一直沉默不语的大昭皇帝李胤,他手边亦是放着一尊酒杯,只不过里面空了。

    慕晚晚垂头,看不到一侧的男人,只觉得如山的气势骤然压下。她双腿半搭在火炕上,膝盖合并,坐姿端正,令人挑不出错,但也极为不适。

    主事的嬷嬷搬了一个矮脚凳进来,放在火炕下,陆凤仪就坐在上面。这是她的椒凤殿,而她却像是一个外人一样坐在下首。慕晚晚更加狐疑了。

    “娘娘,臣妇想在身侧服侍娘娘。”像是在躲避一个洪水猛兽,慕晚晚脚步很快到了陆凤仪身后。

    感受到脑后一道锐利的目光盯向自己,她不敢抬头,只能硬着头皮垂首站着。

    陆凤仪叫在皇上在的时候来究竟有什么目的?慕晚晚一面思索,一面警惕陆凤仪接下来的话。她要是一直坐在上首,就此给她安下一桩违背宫规的罪名,她可真是洗不清。

    “本宫听你长姐,你擅长琴艺?”陆凤仪脸上挂笑看她。

    慕晚晚不得不是,长安城的人任谁都知道,慕尚书府的二姐不仅容姿倾国倾城,更是通音律,还曾受过宫中乐师的称赞。

    她眼角瞥了一眼始终沉默的皇帝,道了句“是。”

    陆凤仪拍拍手,屋外就有人抬着一架琴进来,放到香炉后。是香炉后,实则正对着皇帝李胤。只他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

    “本宫想听你弹一曲,不知是否能有这个脸面?”她这么,慕晚晚即使心有不愿,也得答应。

    “臣妇遵命。”慕晚晚莲步轻移,到了琴架后,坐在矮脚凳上,先撑手试音,又看向陆凤仪,“不知娘娘想听什么?”

    “就弹一首长相思如何?”

    “长相思是你长姐最为喜爱的曲子,你弹这个好。”陆凤仪接着道。

    琴音响起,慕晚晚的大半心思都在皇后的话,和皇帝的反应上。

    陆凤仪叫她来椒凤殿,又把皇帝请过来,难道与长姐有关?不知为何,慕晚晚忽地想起了长姐远嫁的事。长姐是那次宫宴不久,很快远嫁漠北,从此再难相见。

    琴音袅袅而过,叮咚如泉,悦耳动人。忽而凄凄惨惨,婉转啼血。

    “铮…”一道音弹错,慕晚晚匆匆跪下请罪,“是臣妇许久不碰音律,所以生疏,请皇上,娘娘恕罪。”

    她的是实话,自从嫁给裴泫,她确实许久不碰琴乐了。

    倏的,一道高大的身影压下,男人挺拔如松站在她面前,挡住了窗大片的光。

    慕晚晚下颌一痛,男人指腹钳在上面,粗砾地摩擦,出了血红,他声音稳重如钟,带着迫人的威慑,只道了句,“不错。”

    话落,面前的人出了屋门,再不见踪影。

    下颌的痛感犹在,慕晚晚手脚冰凉,怔然跪在地上,心里像是长满了荒草,被狂风吹乱。

    后知后觉地,她立刻眉心触地,惶恐道“皇后娘娘恕罪。”

    “你有什么罪?”

    陆凤仪显然没了方才的热切,甚至都不愿意敷衍,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起来吧。”

    “是。”慕晚晚静站在琴后,宛如一个木头人。

    “本宫倦了,你走吧。”陆凤仪没再看她,眼睛倒像是在盯着窗外。

    慕晚晚躬身离开,出了椒凤殿,她才放松,轻呼出一口气。脚站得发麻,柳香扶她缓了一会儿,就见福如海从椒凤殿出来,“夫人,皇上请您过去。”

    想到方才的事,慕晚晚心口像是放了一块巨石,噗通沉到了深水中。

    裴夫人被请到乾坤殿的事没对外声张,但还是瞒不住中宫皇后,和楚云轩的婉沛。

    陆凤仪支颐着额,问进来的宫女,“过去了吗?”

    宫女回,“裴夫人前脚刚走,就被福如海请过去了。”

    “砰”地,陆凤仪摔了手中的茶碗,指向那架琴道“烧了。”

    宫女应声,抱起价值千金,由上好古檀木所筑的琴走了出去。

    此时本来人要请慕晚晚过去的楚云轩听这事,不止摔碎了一个瓷碗。婉沛美眸瞪圆,道“天黑之前人还没出来,就去乾坤殿请请皇上到我这!”

    虽是无奈,下人们不敢不从。

    慕晚晚到乾坤殿一路忐忑心惊,她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弹了一首曲子,竟会落到如此。这一扇门她若是踏进去,想再出来怕是难了。

    “夫人,皇上吩咐只要您一个人进去。”福如海停在乾坤殿门口,要让柳香留在外面。

    慕晚晚微垂的眼睫颤颤,润红的唇畔抿了一下,回身对柳香道“听福公公的,你就在外面候着。”

    柳香目露担忧,虽不知在椒凤殿发生了什么,但毕竟夫人生的美,皇上又正值壮年,单独叫夫人进寝殿,这其中发生什么事都是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