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林景还没得进屋子给人诊脉,那方楚云轩突然来人跑到乾坤殿里,婉妃病了。

    李胤看了会儿折子,闭目靠在后椅上假寐,忽听门外的人声,“皇上,楚云轩来人传话,婉妃娘娘病了。”

    福如海心里忐忑,知每日这时皇上都会休息一会儿,无要事不得人进,他本来也想把来的奴才赶回去,但一听他描述,一肚子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这才连忙到里面通秉。

    李胤听得皱了皱眉,摩擦着拇指上面的白玉扳指,许久才道“去楚云轩。”

    福如海心里百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他刚讨好了宁玉宫,却又听了楚云轩的事。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果然是多事之秋。

    太医要比皇上赶去得快,事实已定,无他,婉妃有喜了。

    当年李胤从陆凤仪身边要走婉沛时,陆凤仪心中嫉妒,暗自给她灌了绝子汤。是以婉沛服侍了这么多年,还没能有孕,这事李胤自然知道。

    婉沛这个孩子来得蹊跷。

    圣驾刚到楚云轩门口,就听到里面哭喊的动静。

    “娘娘,您不为了自己,就为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好歹也吃点,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梅雪是婉沛的贴身宫女,此时正在屋里端着一碗白粥跪在床头,嗓音哭哑地安抚着床榻上的人。

    “拿走吧,我不想吃。”婉沛抬手推拒那瓷碗,算来李胤已有半月没到她这来,此刻床榻上的人不如半月前那般艳丽明媚。发髻并未理,散落的乌发垂在肩头,多了几分凌弱的美。一双妩媚的眼里黯淡无光,身形消瘦了不少。

    一只棱骨分明的手接过那碗白粥,梅雪抬头看见来人,吓了一跳,被李胤示意噤声,她立马领会,忙不迭跑了出去。

    李胤动了动调羹,隔着围幔缓缓传出里面人的话,“皇上来了吗?”

    李胤抿唇,没答。

    无人回应,婉沛当是梅雪怕她生气才没敢出口,她笑了笑,怅然失落,“皇上偏爱鹂瑶,我这肚子比不得她金贵,不来也是理所应当。”

    李胤眉心拧紧,轻嗤一声,“朕倒是不知道,你私底下这么编排朕。”

    听得熟悉的人声,婉沛一惊,遂快速起身掀了围幔,不敢置信一般看着眼前人,眼眶慢慢溢出水来,哭声,“皇上…”

    她一时语噎,许多话哽在喉咙里不出来。

    婉沛一向知进退,不会同鹂瑶一样撒娇,现在只挂了围幔坐在床头,一双脉脉含情眼望他。

    李胤撩袍坐在床头一侧的木凳上,搅了搅碗中白粥,对调羹上面无比细致地吹了吹,待确定粥温了,才喂到她嘴边。

    婉沛从不会驳皇上的面子,心里再委屈也得乖乖地张嘴吃下。

    李胤道“朕这几日朝政繁忙,是冷落你了。”

    一句话交代了事情原委。不管属不属实,也算是给了她解释。

    想要李胤的一句解释,实非不易。

    着着,婉沛突然哭了起来,泪珠子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李胤盯她一眼,眸中沉了下来,随后放下手中的粥碗亲自给她擦泪,“朕记得太医过,孕中女子不宜大悲。”

    话虽如此,实则是他不喜欢女人哭。听着总觉得头疾发得更厉害。

    婉沛跟了李胤多年,不像鹂瑶那么没眼色,听出他话里几许的不悦,很快止了声,用帕子擦了擦脸,“臣妾晓得了。”

    坐了一会儿,李胤喂完粥,再次起身,高大的身影挡在床榻前,遮住了大片的光。

    婉沛看出他要走,立刻抓住他的衣袖,哭红的眼看他,几欲乞求,“您能不能再多坐一会儿。”

    后宫的女人大多喜欢用眼泪博取男人的柔情,这是司空见惯的法子,李胤心里并没波动。眼泪对他来,也就只有宁玉宫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猫能起点作用。旁人来做,都是徒增他的厌恶。

    又念在她有孕在身,李胤还是坐了下来,不过一会儿,福如海进来通报,看了看里面的婉妃娘娘,踌躇下,俯首在李胤耳边,“皇上,林太医那边来信了。”

    却林景一直没得进屋,里面柳香丫鬟喊出声,“夫人已经歇下了,请太医明日再来诊脉。”

    这…

    屋外的人两两对视,瞧着皇上大半夜就把林景这把老骨头拉到裴府的架势,就是让他今夜必要诊出个所以然啊!

    林景不敢走,跟来的太监也不敢走。

    “怎么回事?”

    裴泫从外面姗姗来迟,衣衫微乱,面上透着郁气未出的不悦,一瞧就是从哪个温柔乡出来的模样。

    如今慕晚晚不许他进屋,夏靖儿又有孕在身,裴泫年仅二十又五,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少不了女人作陪。他今夜去了外面应酬,一时宴饮尽欢,各家都领了自己看中的姑娘进屋,裴泫也不例外。

    从前与慕晚晚相和时不是没有过这事,只不过被他掩饰得极好。如今撕破脸,无人约束着,他便放纵了。

    得了下人来楼里通报,正是他欲畅快的时候,被强迫出了屋子,郁气难解,一肚子火无处可发。

    院中下人一见忙躬身过去道出原委。来楼里的人没讲清楚,再加上那时裴泫正烦乱着,此时一听,面色瞬间肃然。

    林景的地位裴泫不大清楚,只当他是个寻常太医,但奉宫中命来,他不得不重视了,毕竟慕晚晚这一病,与他脱不了干系。

    裴泫定了定神,顿时清醒,酒意散去,拱手作揖道“林太医还请稍作休息,我这就去看看。”

    林景不是傻子,觉出里面的古怪,却因着这是人家都的家事,他没多加插手,随下人去了偏房。

    隔着门板,裴泫屈指叩门,“晚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