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晚唇微动一下, 就能感受到那片薄唇上的凉意,来带着些许烈酒的味道。行军之人哪能不会饮酒,更何况身为中军统帅的李胤。且李胤的酒量很大, 每每她一口就能醉的酒,而他可饮几大碗。

    她撇开眼,回想着他方才的话,目光落到外面灯火辉煌处,相比于其他的女人,李胤已经待她够好了不是吗?只是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罢了。

    李胤捕捉到她眼里流露出的郁郁之色, 心里烦闷更甚, 手下的劲儿使大了,惹得慕晚晚轻嘶一声, 立刻收回神。

    他凑近含住她的唇瓣, 那块冰冷的面具被他摘了, 随手扔在地上。两人相贴着,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脸上细的软毛。她的皮肤极好,细腻白皙,还有着淡淡的香味,足够安抚他的心神, 不知每日都用什么熏的衣裳。

    李胤缓了缓, 还在逼问, “怎么不话?”

    慕晚晚转了眸子看他,眼睫颤了颤, 垂落在身下的两手收紧又松开,她有些无力道“臣女该回去了。”

    答非所问。

    李胤最近对她好似失去了耐性, 而这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环她腰的两手收紧,话语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今晚别回去了,跟朕去一个地方。”

    倒是没再逼问她方才的话。

    然听到这句,慕晚晚睁圆眸子,看他不似作假,挣扎道“臣女夜里若不回府,会惹得父亲怀疑的。”

    李胤看她这般心翼翼模样,分明是想一直瞒着两人的事,亦或是她从未想过与他的以后。他咬了咬牙,贴在她耳根处,有薄热的呼吸吹动她的耳角,“慕晚晚,你还想怎么藏着掖着,朕已经想好,等你回到长安,朕就接你入宫。”

    犹如雷霆霹雳击在她头顶,慕晚晚不动了,她眼里惊惶一瞬闪过,以为是自己方才听错,又开口问他,“您什么?”

    李胤手下乱动,慢慢探到她衣衫里,慕晚晚竟也忘了去拦他,只听耳边他微哑的话声,“朕算纳你为妃。”

    慕晚晚僵笑了下,与他着商量,“皇上,此事是不是早了点。”

    李胤开口,“朕与你的事已经有一年余,不早了。”

    慕晚晚心里兀自算了算,确实已经这么长时间,可她却一点都没准备好。若真成了李胤的嫔妃,她该如何向父亲和长姐交代?

    她心里乱如麻,李胤一面解了她后背的扣子,一面道“朕还想重新给你一个身份,让你离开慕家。”

    离开慕家…

    慕晚晚眼睛眨了下,脸色发白,心里蓦地生出一股寒凉之意,今日满心的喜悦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让她湿了个透彻。她感觉自己很可笑,何以见得一个习惯做决定的人会在乎一只蜉蝣的想法。她竟然还妄想着能改变他的心思,永远离开,如今来看,简直是一个莫大的嘲讽。

    她神色淡了,被李胤抱着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不拒绝也不回应。

    李胤从她颈边慢慢抬头,升起的情.欲散去,垂眸看她,面色有些沉,心里有猜测她为何会流露出这种情绪,无非是不愿意跟他罢了。

    他微低了声,亦是没了耐性,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掌中有一片湿漉,他明知故问,“你哭什么?”

    慕晚晚声是闷的,带着点鼻音,软糯糯好欺负的样子,性子却倔强得很。她别了头,抬手擦擦不争气流下的眼泪,心里自嘲,在他面前哭什么,他又不会心疼自己,还会平白招惹他的厌烦。

    “臣女没哭。”慕晚晚回嘴。泪却不和她一个想法,越来越多,噼里啪啦砸个不停。直到最后,慕晚晚也放弃擦了,声音越来越大,在他耳边呜咽。

    李胤眸中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来之前,和贺灵安别后,他又饮了酒,而让他心里有些郁结的事正是她今日的那些话。

    “不要什么没了牵挂,这些都没有用,陆栎,我也有苦衷,我也有无奈,我也处处受人掣肘,可我从未想过死。”这些话仿佛消散不去,一直在他耳中盘旋。她早就厌倦了这段关系,一直都是他强求逼迫。可她亦是有求于人,互为交易,又有何不好。既然是他的开始,结束也必要他来做。

    “你再哭,朕现在就带着你回慕府见你父亲。”拿她的父亲相威胁总归是有用,李胤一面心里鄙夷自己,可又一面想若是没有她的父亲长姐,自己怕是真的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李胤很坏,他知道慕晚晚的痛处,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慕晚晚当真不敢哭了。

    她抿了下唇畔,忍不住再抽咽一声,望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他亦是在盯着自己,眼里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晚晚止住声,心提了下,两手捏紧,按住他已解开暗扣的手,无声地回应,踮起脚尖凑近,慢慢吻上他的下巴,上面很扎,每每都蹭得她脖颈通红,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李胤显然有了反应,眼里幽深,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怀中的女人眼圈还红着,容色乖巧,与方才判若两人,她软软的发蹭着他的胸口,那一处热热的,耳边听她道“臣女答应给您生一个孩子,您可不可以先不要接臣女入宫,等时机成熟,臣女再向父亲亲自开口好不好?”

    慕晚晚心里想的是,她身子本就不好,不易受孕,若是再趁他不注意,多加避子,届时想有孩子更是难上加难。他们这段关系终究会隐藏在那段不为人知的角落,不被世人所知。这是目前她能想到最可行的法子。

    她心里所想,李胤怎会不知。早在行宫时,他就问过太医,她这身子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有孕,纵使李胤一直都想和她有一个孩子,与她合.欢时更加多加注意心,有意停留得久些,然到现在她这肚子都没有任何动静。

    心里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只是为帝王算计了十余年,第一次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想,想让这女人腹中有一个只属于他的孩子。

    她现在答应了他,即使是为了哄骗,即使背地里不知会用什么办法避子。李胤却不知为何心竟软了一下。

    慕晚晚见李胤只盯着她不话抬手摸了摸脸,有点心虚。然很快,他俯下身,含住她的唇瓣,应声,“好,朕便再遂你心意一次。”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李胤这声里有几分自嘲的颓唐败落之感。

    李胤就是觉得有几分颓败,她一点点得寸进尺,而他却依旧还在心软纵容,自己在之前下定的决心,就轻而易举的被她破防了。她最好期盼着不要背地里耍些什么手段,否则他必会轻饶不了。

    “既然朕答应了你这件事,你也应朕一件。”李胤已把她的扣子系上,手拿了出来,指腹仿若还有刚才绵软的触觉。

    慕晚晚脸颊绯红,眼里迷茫地看他,以为他的是不许回去,抗拒道“臣女今晚不能不回府的。”她顿了下,接着道“不若您去臣女屋子如何?”

    李胤听她后面加上去的话,蓦地笑了,仿若似是两个亲昵的情人,背着双亲在暗地里做见不得人的事。然又一想,可不就是见不得人。

    他咧着嘴笑,笑得恣意畅快。

    慕晚晚这才注意到方才话中的不妥,被他笑得开始羞赦,她心里哄跳了下,暗骂他坏种。

    李胤调笑看她,“你急什么,朕早晚会去。”

    轰地,夜幕炸出烟花,慕晚晚却觉得这些烟花都炸在了她脑子里,他这话暗示意味明显,想到近日他逼迫自己做了比从前更加没羞没臊的事,脸上更红了。

    李胤一本正经看她,掌下捏了一把,这人就是衣冠禽兽,面上瞧得唬人,私下里却是个活脱脱的浪荡。

    慕晚晚再不受他面相所骗。

    李胤捡了地上的面具遮在脸上,手勾住她的腰,诱哄,“给朕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送你回去。”

    慕晚晚知他落下的话向来武断,不容置疑,自己能改变他让自己入宫的想法已是难得,只一个时辰的要求,慕晚晚就答应了。

    李胤带她到了长街上,彼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有不少的人,李胤把她护在里面,走了一会儿,眼里逐渐不耐,拉她到了一旁的商贩前,买了同他一样的银色面具。他遮的是左脸,她遮的是右脸,两人正好一对。

    慕晚晚被遮了面具才知,这周围有许多出来觅佳人的郎君,她模样生的好,早就有人蠢蠢欲动,碍于身边的李胤才没出现。如今遮了面具,倒是免去不少麻烦。

    李胤带她去了上河桥,桥边那里种着一棵古树,犹如参天,很是粗.壮。已是深秋,然这树依旧枝繁叶茂,翠色的枝干上挂了不少长长的红绸缎。皆是昨日上河节女郎和郎君许下终生所留。

    他带她到了那,慕晚晚抬眼望了望这古树,有些不明所以。

    李胤从怀中拿出两个红绸缎,一条给了她,另一条拿在手里。

    慕晚晚几许明白了,他这是要与她共系红绸?随后又有点狐疑,据她所知,大昭信仰佛教,然李胤不信佛,他只信自己,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为可笑。更不会把心思花到那些无用的事上,但这一次,他却给了自己红绸缎。

    李胤像是不经意道“既然来了淮州一趟,不如随一次这里的风俗。”

    慕晚晚心里忽地生了起捉弄的心思,故作不知他的意思,“皇上的是,臣女正想挂一条红绸为父亲和长姐祈福。”

    过了一会儿,李胤没再听到她接下来的话,皱眉问,“没了?”

    慕晚晚装傻,“没了。”

    李胤捉住她眼里的笑,几步就走了过去,把她抓在怀里,含住她最为敏感的耳珠,“慕晚晚,你明白朕的意思。”

    “别玩朕。”他似是薄怒道。

    慕晚晚被他欺负的不敢了,他总是仗着自己的优势,想什么时候欺负她,就什么时候欺负她,而自己只耍弄他这一次,他就这么容易生气。

    啧,真不公平。

    李胤又从旁边的案上拿了笔给她,眼里威胁,仿若她写得不满意,自己定要罚她。慕晚晚接了笔,对上那条长长的红绸,却不知如何写了。

    写什么呢?期盼两人和和美美,长长久久吗?等他厌弃自己那一日,这条红绸就是莫大的讽刺。

    李胤看她久久不落笔,面色已经黑了,走到她身后,大掌包裹住她的手,蛮横道“你的字丑,朕来教你写。”

    慕晚晚,“…”

    李胤一手按着绸缎,另一手握住她,一笔一笔,苍劲有力中又带着点绵软的字落在上面。

    他写的是“生亦同衾,死亦同椁。”

    慕晚晚眼睛微动,生亦同衾尚可做到,可死亦同椁岂不是皇后才有?

    没等她多想,李胤又侧脸问她,“你字叫什么?”

    这热气喷的慕晚晚耳根一热,她别过脸,“臣女没有字。”

    李胤听后,想了下道“朕给你落一个如何?”他顿了笔,在上面落下二字“朏朏”

    古书曾有言,“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

    慕晚晚看到那二字,眼眸怔了怔,她阿娘早逝,父亲曾过,阿娘给她起起过字,就叫“朏朏”。至于其中的寓意…

    因为朏朏是古时神兽,古灵精怪,性格温顺。它能给人带来快乐,忘记烦恼。是以被人视为玩弄的宠物。她眼角扫过身后的男人,与她合椁,却又把她当作宠物,这倒底是什么意思。

    李胤收了手,去写了他的,写完后,他手里拿着这两条红绸,垫脚借力到树最高的顶上,系得牢实后下来。

    慕晚晚已收了心思,他到她近前,抓住她的手,牢牢地包裹在掌下,他皱眉,“怎么这么凉?”

    慕晚晚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道“许是在外面久了,被风吹的。”

    李胤唇角勾了下,“想回去了?”

    慕晚晚心里有事,没觉出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倏的,李胤突然把她横抱了起来,慕晚晚惊呼一声,两臂绕到他的颈后,“您…做什么?”

    李胤看她含声,“抱你回去。”

    慕晚晚挣扎不过,把头死死地埋在他怀里,好叫旁人难以发现。

    李胤似是不经意地低了低头,薄唇正好落在她的发顶,怀里软软的一团,像极了那古灵精怪的朏朏。他恨不得时时抱在怀里才好。

    亲卫去了长街找到柳香,把她带到了马车旁。

    回了慕府,慕晚晚先去见了慕凌,慕凌并未有疑她为何晚归。慕晚晚刚回到屋就被李胤一手带到怀中,李胤勾住她的衣带,问,“怎么又去了这么久?”

    慕晚晚白他一眼,从她给父亲请安再到回屋,期间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若不是他这般情急,自己去的又哪里久了。

    李胤掌下软绵,他边压着,边看慕晚晚那张逐渐熨烫的脸,再忍不住,在上面贴了贴,戏谑道“怎的这般不中用?”

    在这事上慕晚晚向来被动,每每被他欺负狠了,最大的反击也不过是在他肩上留下几道牙印。还软绵绵的,丝毫威胁不了那人。

    慕晚晚碎发落了下来,遮住她半张脸,被他弄得不出话,红唇一张一合,美眸似哀似怨地看他。

    李胤大笑着把她抱紧,慕晚晚听着他的笑声,怕被外面的人听到,手捂住他的嘴,谁知这男人却吻在了她的手心上。

    他揉了揉她的腰,把人放到了她梳妆的镜前。慢慢把她的腿抬了起来,慕晚晚咬了咬唇,蓦地身形一颤。

    两人沐浴后,李胤把几欲睡过去的人放到床榻,慕晚晚迷迷蒙蒙,身上盖了被子,随后被一人勾了过去,两人赤身相贴。李胤的手一直在她身上乱动,惹得慕晚晚烦不胜烦。

    她终于睁了眼,嘟囔看他,“皇上,臣女好困。”

    李胤似是不在意,一手按在了那处,惹得慕晚晚倏的清醒,她泪眼朦胧看他哀求,他依旧没有放过。

    慕晚晚觉一定是他今日饮酒的缘故,才这般的精神。

    许久,动静稍歇,李胤垂眸看她,“朕明日就要走。”

    慕晚晚动作发懒,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顿时有了精神,面上却不显,看似好像睡了过去。

    李胤捏了捏她的鼻尖,“即便朕走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若是叫朕听到关于你的一点传言,朕就直接让暗卫来接你。”

    慕晚晚这才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眼尾倦怠又哀怨。李胤盯着她的脸,心道自己仿佛像中了什么邪,不管这女人在自己面前什么样,他看着竟都觉得与众不同,其中还透着那么点惹人心疼的怜爱。

    他唇畔落在她的眼角,逼问她,“听到没有?”

    慕晚晚声音有点哑意地回,“臣女遵命。”

    李胤这才放下心。

    睡至中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拍门声,“姐,不好了,大人出事了。”

    慕晚晚已累得不行,本是睡得沉,听到这声还以为是在梦里。她睁开眼,反应了会儿,又清晰地听到柳香的声音,才知这不是梦。

    李胤亦是听到,他坐起身,眼里沉下。

    慕晚晚一瞬清醒,随他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里面的痕迹。她掩了身子,眼里急切,道“皇上…”

    李胤抿唇安抚她,“你父亲不会有事,朕去看看。”

    慕晚晚心里琢磨着他这句去看看是什么意思,人就已经捡了衣裳走了。

    她在屋里等得心急,也穿了衣裳,理了下头发,推开门,看到外面的柳香,她脚步向前快走,问柳香道“怎么回事?”

    柳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把自己知道的都了一遍,“方才有东院的人来报,有外人混进慕府,暗中在大人的茶水里下了毒.药。”

    慕晚晚冷下眼,慕家在淮州颇有威望,究竟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给父亲下.毒?况且明明自己给父亲晚间问安时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出了这事?

    “晚妹妹!”远处传来一道人声,慕晚晚抬了眼,看向过来的人。

    是沈年。

    她蹙了蹙眉,李胤此时还在这,自己可不能与沈年过多接触,慕晚晚拉住柳香,快步走了,衣裙飞起,像跑似的。等沈年过来,她已不见了踪影。

    慕尚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只看到堂妹的一片衣摆,他心里赞叹堂妹如此听话懂事,又拍了拍沈年的肩,第一次叫了声“沈兄。”

    “三叔出事,我亦是三叔的侄子自然要去看看,沈兄一个外人还是不要跟过来得好!”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拂袖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