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话落, 船内却是无人再语。

    他侧眼在两人身上扫了两下,不明白这明明是天大的喜事,怎么二人都毫无喜色?

    半晌依旧是沉默, 林景再忍不住这气氛,咳嗽两声开口,“老臣再给姐开两副安胎的药,保姐平安诞下腹中皇子。”

    李胤缓了缓,含声开口,“朕让人送世叔回去。世叔开完药直接命人送过来。”

    林景悄声下去。

    船里人都退了出去, 李胤垂眼看她, 慕晚晚靠坐在软榻里,后背垫了引枕, 神色怔然, 一双眼定定出神, 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会儿,慕晚晚才稍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皇上,臣女有些口渴。”

    李胤站在她身侧, 应声, “朕去给你拿水过来。”

    李胤从案上倒了盏温热的水, 端了过来,慕晚晚接过, 口口地喝了。

    忽听他道“过几日朕会下一道圣旨,给你皇贵妃的封号。你明日就搬到宫里, 朕拨几个人伺候,等到孩子出生, 朕再提你父亲的官位。”

    慕晚晚手顿住,猛地一咳,像是止不住一般,一声接着一声。李胤眼凝了下,走到她身后轻拍她的背。

    李胤眼动了下,又道“你若是不愿现在封妃,也可先住到宫里,等孩子出生也可。”

    慕晚晚抬眼看向李胤,声乞求,“皇上,臣女在慕府会照顾好自己,您能不能不要让臣女进宫。”

    李胤沉声,“慕府无人照顾你,又没有其他懂生产的嬷嬷,朕不放心。”

    慕晚晚不想进宫,其中最大的缘由就是长姐快来长安了。

    慕晚晚想想长姐看她时严厉的眼神就让她身子发冷,入宫定然不行,封妃她是想都没想过。虽然她现在有了身孕,但长姐来长安住的日子短,她还是能蒙混过去。若是长姐若是到长安发现她住在宫里,岂不是让她不自招?

    慕晚晚看着他,盈盈含泪,楚楚可怜,她一手拉住李胤的衣角,心翼翼地拽了拽,“皇上,你可不可以答应臣女…”

    李胤听着她抗拒的话一时头痛,自己上辈子倒底是做了什么孽,遇上这个妖精。

    方才的沉稳因她此举顿时消散,李胤抓住她的手,落座在她身侧,大掌摸上了她尚且平坦的腹,心地抚了抚,“朕可以答应你,不让你进宫,不封妃,不过朕要从宫里拨几个人,再找几个接生的婆子到你府上,日后你的起居都由她们侍候。”

    慕晚晚眼低了低,明白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乖乖地应下,“好。”

    李胤把她搂紧,亲了亲她的耳根,“好不容易闲下来,朕本想今日与你好好亲.热一番,哪知这个孩子也太过于不识趣了。”

    慕晚晚听他的孟浪之词听得一阵耳热,想要孩子的人是他,嫌弃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的也是他,这男人真是难伺候。

    李胤慢慢从她的衣摆下探进去,慕晚晚暗自心烦还未察觉时,胸口一阵凉意,听他在耳边道“你刚刚有孕,朕就摸摸,不做什么。”

    慕晚晚面上一红,口中忍不住“嗯”了一声。

    下了船舫,慕晚晚已整理好方才凌乱的衣襟,只是右手的酸意还没缓过来。方才的触感犹在,这是她第一次感受那物,想不到竟然…这么大。以前李胤逼着她用嘴时,她口,亦是容不下,又全程闭着眼,什么都看不到。而如今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手里的跳动,不禁怀疑她以前都是怎么容纳下的,怪不得会那么疼。

    慕晚晚甩开心里的想法,手又在身上擦了擦,方才掌中粘腻得很,即便是洗了,她现在也很不舒服。

    这点动作被身后的李胤注意到,他轻笑了声,日后怕是要再素上几个月,怪叫人难受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慕晚晚神思不宁,险些踩上自己长长衣裙被绊倒,好在李胤拉了她一把,意味深长地在那只手上捏了捏,慕晚晚眼睛不敢看他,顿时耳根一红。听他语气颇为不悦道“都是有孕的人了,怎么走路还爱摔跤。”

    慕晚晚抽回手,“是臣女不心。”

    李胤倒没再什么,只不过把她抽回的手又抓了回来,意有所指,“这双手朕甚是满意,日后可还有大用处。”

    慕晚晚被他这番颇有调.情意味的话得面红耳赤,脑中又闪现出方才的画面,仿佛手里还有那物滚烫的温度,她眼睛撇开,故作不懂。但耳根下的绯色已经出卖了她。

    李胤牵着她出去,又抱她上了马车,等亲眼看到人走了,他眼中神色一瞬冷了下来,“裴泫人带到了吗?”

    福如海回道,“已按照皇上的吩咐,关在诏狱里,听候发落。”

    李胤眼里有些沉,他攥紧手,指骨咯咯作响,“每日一百盐水鞭子,不许给他喂饭。”

    福如海被皇上冷飕飕的语气吓得了个哆嗦,回声道“是。”

    慕晚晚并不知裴泫已经到了长安的事,马车慢慢停到府门前,慕晚晚下了马车,就看到门前骑在马上的人,他对着她笑,“晚妹妹。”

    慕晚晚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与他隔开距离,即便周边有李胤的眼线,也不至于会误会她二人如何。

    沈年下了马,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晚妹妹,我听你最近喜食酸,特意给你带了不少酸酸的梅子过来。”

    慕晚晚闻言,看向身侧的柳香。柳香亦是一片茫然之色。

    两人都不知沈年为何会知道她最近变了口味,看来是该好好整顿整顿府上了。

    慕晚晚敛了下眼,“沈二公子,若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今日才回长安,沈竹姐姐心里应该记挂着你,二公子还是早些回府为好。”

    沈年上前一步,慕晚晚就后退一步,在沈年还要上前时,不知从哪出来一人,拦住沈年,“公子留步。”

    沈年看了那人一眼,慕晚晚也是怔怔地看向他,眼里滞了一瞬,立即认出了这人,是李胤的亲卫之一丁笠。

    “你是谁?”沈年看向这个年轻的男人,眼里露出警惕之色。

    丁笠拦住他,“我是刚进慕府不久的家仆,二姐不想见公子,还请公子离开。”

    沈年看他身穿黑衣,面色严肃,一身的杀气,一看就是江湖的匪徒之辈,哪里像个家仆的样子。他担忧地看向慕晚晚,“晚妹妹,这里是长安,自有王法在,你孤身一人留在家里,要是受了这人的胁迫,我去帮你到大理寺击鼓。”

    慕晚晚扶了扶额,无奈道“这确实是新入府不久的家仆,我也没受人胁迫,二公子还是请回吧。”

    沈年还要再话,再看到丁笠满脸的杀气,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见慕晚晚脸上淡淡的神情,他心里卸下气,满心的欢喜消失不见,落寞道“那我改日再来看晚妹妹。”

    沈年一走,丁笠立即回头对慕晚晚躬身,“属下丁笠,奉主子之命保护二姐。”

    慕晚晚面色不好,只看了他一眼,连话都没,气呼呼地就进了去。

    李胤只会给她安排婆子丫鬟侍奉,何时还给她安排了一个侍卫。暗中也就罢了,在明面上也太过于显眼,不久后长姐若来,丫鬟婆子她可以搪塞过去,可是这一个大男人叫她如何?

    慕晚晚回屋“砰”地就关了门,把柳香也关在了外面。

    柳香知姐是气到了,有心拍门叫了两声,都听不到里面回应,亦是无可奈何。

    过一会儿,柳香还守在门外,慕晚晚推开门,快步从屋里出来。丁笠不便进里院,留在外院看守。

    慕晚晚踩着步子,一会儿就到他面前,“皇上怎么交代你的?”

    丁笠拱手,“皇上交代属下时刻保护二姐安危。”

    “好,”慕晚晚道“那你藏在暗处护我,不用这么光明正大的保护。”

    丁笠犹豫,“可是皇上交代属下定要留在姐身边。”

    “你要是不听,我这就回去告诉皇上,你对我图谋不轨,即便他不信我,你的惩罚还是少不了的!”慕晚晚连声开口。

    丁笠左右为难,如何都想不到皇上交代的这份差事竟然比那些杀人越货的事还难。

    慕晚晚看出他难色,缓和了语气,接着道“你藏在暗处保护我和在明处有何不同,我又不会告诉皇上你你是怎么做的。皇上既然把你指派给我,现在你便应该听我的命。”

    丁笠无奈垂下眼,拱手,“属下遵命。”

    李胤回宫后,把没批阅完的奏折又拿了出来,看完后都堆到一边,回靠到椅上神色有些不耐。这些人仿佛都商量好似的,全都一个事,让他纳妃。

    这几日朝堂上也在为这事争吵不止,后宫虚无,又没有一个皇子,大昭正处鼎盛,必须要有一个太子来稳固朝纲。以前他还能把这事压下去,如今连太师都给他上了折子,李胤确实是不能再拖了。

    但想到那个唯一有了他孩子的女人,今早太医给她诊脉,告知她有了身孕,可看她那样,哪像是高兴的,怕是巴不得这个孩子出了意外。

    让她进宫,李胤有一万种方法,但若是不能强迫她,还让她心甘情愿地进宫,李胤当真想不出来法子。为今之计,只有先把这事继续压着,等她生下孩子,再昭她入宫。

    夜里,李胤喝完养心茶,头依旧疼得很。他眼眸微阖,闭目假寐。

    过一会儿,听到外面一阵轻巧地脚步声,他脑中迟滞了下,随后一双轻柔的手按到了她头顶。

    不是她那好像没有骨头的力度。

    李胤倏的睁眼,一手用力抓住那人的手腕,只听到一声惊呼,身后的女人就被拉了过来。

    女人一席桃粉素衣,妆容素淡,眉眼清纯,一副无辜的模样,像极了山间最为干净的泉水。跪坐在地上,露出一双雪白的玉足。

    李胤手松了下,语气微厉,开口,“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女人害怕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呜咽两声,眼睛怯怯地看他。

    李胤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不会话?”

    她点点头。

    李胤随即扬声对外面道“福如海。”

    福如海进来,见到屋中的场景,呆了下,看了眼地上的女人进去。

    李胤道“怎么回事。”

    语气沉沉,显然是生了怒气。

    福如海扑通跪在地上,直呼恕罪,“皇上,太师听闻您今日头疼越加严重,就安排了一个手技高超的哑女给您按按。这哑女名为岁岁,出身清白,无父无母,跟人学的一副好手艺,您尽管放心使唤。”

    “太师怕您不同意才吩咐奴才这般做,奴才一心为了皇上着想,请您恕罪啊!”

    李胤冷笑了声,并不理会他。抬步起身一把抓住哑女的手腕,把她手掌翻了过来,待看到她指腹上厚厚的茧子时才松了手,坐回去。

    福如海还跪在那,听皇上道“行了,你出去吧。”

    福如海松了口气,连忙起身爬了出去。

    李胤捏了捏眉心,看地上跪着的女人,“朕问你一句,你要实话。”

    岁岁往后退了退,点头。

    李胤道“太师命你过来,是不是还交代你爬上朕的龙床,诞下皇嗣。”

    岁岁接着点头,又爬到他脚边,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然后摆手,眼里挣扎,是在,“奴婢不愿。”

    李胤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没再出声。过会儿才道“起来给朕按按。”

    岁岁眼里一喜,立刻起了身,站到他身后,两手放到他额头上。她按的力度可比慕晚晚大了不少,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恰到好处。李胤头疾当真一时缓和不少。

    一个时辰后,她的力度依旧不减,没有丝毫的不耐厌烦。

    李胤睁了眼,抬抬手。

    岁岁明白他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到他身侧,李胤这才注意到她的面容,不如慕晚晚的明艳,却是有一股清纯之意,惹人垂怜保护。

    李胤淡淡收回视线,问她,“识字吗?”

    岁岁怯怯地看他,又慢慢点了点头。

    李胤把案上的笔墨推给她,“如何想的,写下来。”

    岁岁抿了抿唇,接过笔,温顺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她的字很好看,浑然天成的清秀,看了让人心下舒坦不少。字如其人,见字便知落笔者定是一个乖顺恬静的人。

    她纸上写着,“岁岁被寺中人收养,又险些被卖入污秽之地,是太师救了岁岁,得知岁岁会推骨之术,让岁岁进宫照顾皇上。”她停下笔,看了身侧人一眼,接着写,“可岁岁不愿,岁岁想过回寺中的日子。”

    李胤看后,观她脸色不似作假,把那张纸拿了过来,放在烛火上烧了。

    岁岁还站在那个地方,不知所措,她有些怕面前这个男人。

    李胤回了座,道“今夜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