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晚生产那日已是深冬。

    慕晚阁里间摆了张凭几, 李胤陪着她在那儿用饭。慕晚晚喝了两口清粥就饱了,碍于李胤在这,她勉力又喝了几口, 实在是喝不下去。

    李胤百般哄着她才让慕晚晚喝下半碗,她拧着眉,腹中泛了恶心,轻轻推开李胤的手,“皇上,臣女喝不下了。”

    这几日前朝事忙, 李胤鲜少有陪她, 好不容易得空来陪她用饭,哪知她就吃这么点就饱了, 李胤皱眉看她, “怪不得又瘦了, 怎么吃得这么少。”

    慕晚晚低头看着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撇撇嘴,哪里瘦了,自有孕后她简直是又胖了一个自己。

    两人僵持时,忽地, 她感到肚子有一阵疼痛, 像是有预感一般, 她拉住李胤的手,痛苦道“皇上, 臣女,臣女好像要生了。”

    素来沉稳的开国皇帝李胤, 听到她要生了,竟罕见地慌了神, 李胤回握她的手,一个年近四十的人了,此时却像是一个毛头子一样手足无措。

    慕晚晚心里哀叹地看他,“您快去叫产婆来呀!”

    李胤这才反应过来,心翼翼地把她放到榻上,疾步跑了去,唤道“来人,快备水…”

    声音远去,慕晚晚依旧很疼,她摸了摸肚子,即便早有准备但还是害怕,这个孩子注定出来的艰难。可她也在靠着这个孩子才能离开长安。

    眨眼间外面的丫鬟婆子蜂拥到里面,围幔布好,热水也准备好,慕晚晚只记得自己很疼,满头都是汗,那接生婆子一直叫她使劲,而她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李胤在外面亦是等的焦急,自古女子生产是为污秽,为君者是万万不可进去。三个时辰过去后,里面婆子突然跑了出来,跪在李胤面前,“皇上,主子胎位不正,皇子连出来都困难,现今又没了力气,情况很是不好。”

    李胤这几个时辰就没坐下过,一直站在案边,听此,那高大的身形竟微微晃了下,他手攥紧,语气阴沉如水,“皇后如果出事,你们全都要陪葬!”

    皇后…

    婆子一听,更慌了,连滚带爬地回了里间,刚到门口,又被李胤叫住,“如有不测,可弃子。”

    这话一落,周围的人震惊至极,自古不皇家,就连寻常人家遇到这种难以生产的事,都会弃母留子。而这位皇帝,竟然能舍弃自己的孩子留下女人。婆子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即便李胤这么,能全都留下,里面的人还是会尽力。

    慕晚晚已经疼得昏死过去,她飘飘荡荡地到了天上,仿似又做了一个梦。这一事她赌输了,李胤没进里间,她生产而亡,后来陆凤仪病死,李胤封了孟女为皇后。

    她觉得这些应该都是虚假的梦,像上次的哑女,到最后还不是在宫里消失,再无踪影。慕晚晚真的好累,累得她无心再算计离开长安的事,她想,就这样去找父亲也好。

    正想着,耳边忽听一道男声,急切又隐忍,声音微哑,在她耳边低语,听着竟有一种哽咽之感。

    慕晚晚听不清他在什么,只觉得这里好吵,吵得她都睡不着了。

    恍惚中,慕晚晚睁了眼,她眼皮发沉,全身都疼得难以动弹。

    “晚晚…”

    慕晚晚眼动了动,看向身侧的男人,她唇畔发干,声也干涩着,“皇上,您怎么进来了。”

    李胤眉峰压得极低,他看着她,眼眶有一点莫名的红,许是操劳国事太久,累的吧,慕晚晚想。

    他握着慕晚晚的手,向来干燥的手掌有了点湿意,他道,“晚晚,朕在,你别怕。”

    慕晚晚眼湿湿的,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额头上都是汗水,乌压压的长发铺散开,眼角有一滴晶莹,她还有心思笑,“皇上,这里脏,您出去吧。”

    “什么傻话,只有你嫌弃朕的份,朕何时嫌弃过你。”李胤大掌捂住她发凉的脸,他不在的这几日,她定然是没好好吃饭,脸上都没肉了。

    李胤弯腰在她身侧,含住她干涩的唇珠,“慕晚晚,朕不要这个孩子了,朕只要你活下来。”

    慕晚晚眸光微动,如湖水的波澜潋滟,温柔而美好,李胤从未见过这样的慕晚晚,眼里明明是温柔乖顺,却又像是无可奈何的纵容。以往只有自己纵容她,她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她道“皇上,臣女想求您一件事。”

    李胤给她捋着额间的碎发,“不要一件,就算是一百件一万件,只要你活下来,朕都答应你。”

    慕晚晚唇畔动了动,缓了缓力气,才道“臣女想去漠北看看,臣女知道父亲不在了,臣女想去找长姐。”

    李胤眼沉了,神色变了变,慕凌已死的事李胤早就发现她知道,只是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提过。他眼中神色不明,没立即答应她,反而问道“你走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慕晚晚努力地弯唇回他,“臣女还会回来的,孩子留在长安,有您在,他不会有事。”

    李胤的手紧了,对她的话李胤并不是全然相信。

    忽地,产婆突然道“皇上,不好了,主子您快用力,皇子有危险了!”

    又是一阵剧痛,慕晚晚猛地咬了唇,满嘴的血腥,李胤把右手放到她嘴边,道“晚晚,咬住朕,快。”

    慕晚晚再无顾忌,猛地咬在他的手上,很快就出了血,李胤像是没感觉到痛一样,心疼地看她。

    慕晚晚缓了口气,“皇上,您能不能答应臣女。”

    李胤给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许久,才道“朕会给你考虑的时间,如果你还执意要走,朕答应你。”

    慕晚晚想,自己这一番算计倒底是没有白做。

    至夜,大昭的新一位皇子降生,李胤抱在怀里看着那肉嘟嘟的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么可爱的孩子给她看,她定是舍不得走的。

    李胤把孩子抱到慕晚晚枕边,慕晚晚眼眸微阖着,都没看一眼,她道“皇上,臣女好累。”

    李胤好似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僵住,全身都如冻了一般,冰冷刺骨。

    孟女本命孟宛白,是孟左侍郎家的三姑娘,生的相貌普通,唯有奇异的一点就是出生那日天降祥瑞,是为大吉。但她入宫的第一夜,李胤就把她一人搁置在了咸福宫里。

    孟宛白心里有委屈不敢言,只能一人苦苦地等着。

    李胤回了乾坤殿,皇子教给奶母照料,他还没给皇子取名,本想抱给慕晚晚看,她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自己累了。

    李胤压了压眉心,头疼,从没这般疼过。他猛灌了一口养心茶,疼痛却一点都没缓解。

    “福如海。”李胤叫了外面的人。

    福如海从门外进来,“皇上。”

    “伺候笔墨,朕准备拟一道圣旨。”李胤开口。

    福如海不明白皇上这是要下什么旨,他走到案旁,拿了宣纸布好,开始研磨。

    李胤提笔,笔走龙蛇,很快写了几个龙凤凤舞的字。福如海眼瞥了下,看清之后,险些吓得腿软。

    李胤道“去拿这道圣旨到慕晚阁。”

    福如海手颤抖地接过,有心道“皇上,这是不是不妥?”

    李胤落座后话都没,冷凝的目光看向福如海,看得福如海腿抖得更厉害了。

    他拿圣旨正要退下,门外未经通报,忽进来一人,“皇上且慢…”

    卢林从外面进来,双手甩袖跪在地上,“皇上,老臣有异议。”

    卢林不必看就知道这道圣旨里写着什么,他听慕氏平安产子,紧赶慢赶就到了宫里,好在还来得及。

    这次李胤对他的态度很是不好,不如以往的和颜悦色。他靠坐在软榻上,甚至都没问卢林所来何事。

    卢林道“皇上,这道圣旨不能下啊!”

    李胤眼里几近不耐,鲜少地露出阴鸷之色,他不停地转动着拇指的扳指,冷笑一声,“不能下?”

    “当初不是太师亲口应下若是朕答应娶孟女,太师就不得阻拦朕封慕氏为后!现在太师又来看着这道圣旨是什么意思?太师今日就算是以命相逼,朕也要封慕氏为后!”

    李胤声陡然扬起,在大殿里字字清晰,吓得福如海抖了又抖,差点拿不住手中的圣旨。

    卢林头叩在地上,身形苍老,鬓角生了白发,让李胤不由得记起建朝之初。那时朝纲不稳,他忙到何时,太师就帮他忙到何时。李胤语气有所缓和,“朕让人送太师回去。”

    卢林不动,接着道,“不瞒皇上,老臣今日来求皇上,就是因为慕氏女亲口所求,她并不想做这个皇后。”

    “既然慕氏女都这么,皇上何不成全了她?”

    李胤唇抿了下,转动扳指的手停住,眼里神色不明,“她何时去找的你?”

    卢林道“非慕氏女找的老臣,是她命人传的话,亲口自己无才无德,不配做大昭皇后。”

    李胤似是笑了下,扯了扯嘴角兀自呢喃,“无才无德…的也是。”

    “皇上,”卢林道“请皇上收回这道圣旨。”

    “你下去吧。”李胤道“这事朕自有定夺。”

    卢林哪里肯相信他的决断,自从遇见了那慕氏女,皇上都不是从前的皇上了。他道“皇上,老臣…”

    “出去!”

    “砰”的一声,案上的茶盏被他挥落在地,留下满地碎裂的残渣。瓷器炸裂,蹦到卢林的眼前。

    这是李胤第一次对卢林动怒,他猛地抬眼,眼底猩红,杀气弥漫。

    卢林竟一时也被这样的皇上吓住,开始不知所措。

    李胤又重复了一遍,“都给朕出去!”

    福如海连忙道“是”,一把拉起地上的卢林就往外跑。到了外面卢林一脸无措地问福如海,“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福如海跟随李胤许久,对他的病还是了解许多,这一看就明白了,他回道,“近日皇上郁结于心,头痛不止,这次许是难以忍受才发了火,太师可莫要往心里去。”

    卢林还欲再问,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哀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一月后

    整整一个月,李胤都没再踏足慕晚阁。慕晚晚也从没看她刚出生的孩子一眼。

    至深夜,慕晚晚才醒,她唤了声,“柳香,我口渴。”

    灯忽地掌了起来,满室的亮光,李胤手里端着温水在她床边,慕晚晚缓了会儿,脑子清醒后看他,“您怎么在这?”

    李胤扬了扬手中的温水,“不是口渴了吗?”

    慕晚晚眸子闪了下,接过水,口口地喝了下去。

    李胤开口,“想好了吗?”

    慕晚晚顿了下,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想好了,臣女想后日就走。”

    李胤又道“什么时候回来。”

    慕晚晚眼睛眨了眨,溢出一个笑来,是她惯有的笑,“应该过不了多久。”

    李胤猛地凑近,把人抱在怀里,吻着她的耳尖,“朕给你半年的时间,够久了,半年后你如果再不回来,朕就亲自去漠北抢人。”

    慕晚晚乖乖地应他,“好。”

    这夜李胤没走,他总有种感觉,她并不像面上的那样好话。怀中这个人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任他如何都抓不住,让他渐渐明白,她并不属于自己。

    翌日军营有急报,李胤骑马出宫赶去了城郊。

    慕晚晚在慕晚阁收拾好细软,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李胤送她的东西一样没拿,只裹了些衣服干粮。

    柳香从外面进来,“姐,那些人已经被奴婢支开了。太师的人就等在外面。”

    慕晚晚点头,换了宫女的衣裳,随她出了去。

    她回眼一瞬望了望慕晚阁,想到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她一眼都没看过。慕晚晚不敢看,她怕看了就再也舍不得了。

    太师来接应的人等在宫外,车马辘辘离去,有卢林的令牌,出入皇宫就便利了不少。

    慕晚晚坐在马车里,到了宫外,忽听一声马匹的动静,慕晚晚手下一紧,听到熟悉的话声。

    “马车里是何人?”

    驾马的人回应,“是太师前不久送进宫的人,皇上您交代送回太师府,仆今日是来接人的。”

    李胤眼盯了一瞬,没再多什么,驾马疾驰入了宫。

    慕晚晚松了口气。

    马车驶离长安城,渐行渐远,慕晚晚掀开车帘回望了眼,她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她会想尽办法地逃离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

    慕晚晚眼角滑落一颗金豆子,她收回手,静默地坐在马车里。

    她还没想好要去哪,漠北定然去不了,若是去了漠北,迟早要被李胤抓回来。如今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家族庇护,想要在大昭立足也实属艰难。

    马车到的第一个地方是靖州。

    靖州离长安相距不远,与长安风俗相差无几。慕晚晚到了这地,定好客栈后,戴上围幔到街上四处走走。

    偶然看到一个十分热闹的地方,里面像是有什么人在演杂技。慕晚晚对这些并无兴趣,只扫了眼,然这一眼她就看到和一个褐发碧眼的人被关在笼子里,主家把他放了出来,让他表演钻火圈,围观的人纷纷拍手叫好。慕晚晚却从那仆眼里看到了不甘和危险。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不消片刻,那仆从火圈里跳了出来,开始攻击主家。他武功不凡,两下就把主家到在地,还要再向周边的人扑过来。

    他是想要逃跑。

    但主家的手里有一根长长的铁链,栓住了他的四肢,脖颈,被铁链困住的一块血肉模糊。慕晚晚看得于心不忍,但她也知道,这人危险,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慕晚晚抬脚刚走,那人就挣破铁链,突然冲了出来,围观一片慌乱,慕晚晚也被推搡得险些摔倒。

    她退了几步,远处一匹快马跑来,慕晚晚眼睛瞪大,躲避不及时,那仆飞快地冲了过来,把她抱到了安全处,看了眼身后,转身就跑。

    慕晚晚呆呆地拦着他跑远的身影。

    从里面出来的主家带了数十人去围捕,那仆被堵在中间,他身上流满了血,发髻散乱,像个野人模样。

    主家一声令下,周围的人一同拿铁链把他套在了里面。

    主家手里抽着鞭子上前一挥,就在了他的身上,一连了数十下。

    慕晚晚看得终于忍不住上前,“够了。”

    主家回眼看身后妇人扮的女郎,上下扫了她两眼,见她衣着不俗,粗粗做了个礼,“我教训自己的奴仆,夫人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慕晚晚道“这个人要多少银两,我买了。”

    主家笑了声,“这是我从西域买来的仆从,就靠着他一人赚钱。”他眯了眯眼,道“夫人若想买也不是不可,至少这个数。”他比出五根手指,“五金。”

    慕晚晚爽快地道了声,“好。”她从荷包里拿了五块金子出来扔到主家手里,主家一见到顿时乐开了眼,要知道这奴仆即使演了一辈子马戏都到不了五金。

    “人能归我了吗?”

    “当然,夫人请便。”主家得了钱,笑着挥手把手都带走了。

    慕晚晚慢慢靠近他,这人却野性未脱,被人惯了,在慕晚晚伸手时,他下意识做出攻击姿势。

    慕晚晚温和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那人眨了两眼,碧色的眸子里满是对她的好奇。慕晚晚把他带回了客栈,换衣梳洗之后,发现这人也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公子,只不过看着长相不像是中原人。

    慕晚晚问他,“你叫什么?”

    他愣愣看她摇了摇头。

    慕晚晚想了下道“以后你就叫宗也一直跟着我可好?”

    慕晚晚对他笑,宗也也露出了笑,满口的白牙。

    皇宫里,慕晚晚已经失踪了半月。

    李胤白日把朝政处理好,夜里就去了慕晚阁。刚出生的皇子也被放到慕晚阁里,李胤怀里抱着孩子,已是深夜,奶母进了来,见到那位阴沉的帝王连大气都不敢出,“皇上,奴婢该把皇子抱下去哄睡了。”

    李胤掀眼看她,那眼里凉的慎人,吓得奶母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李胤开口,“不必,朕亲自来。”

    奶母退了出去。李胤怀里抱着孩子,皇子刚出生还没有名字,李胤想等她来取,可她…

    李胤脸绷得紧,犹如黑云一般,整日黑着一张脸。可她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看一眼。

    他扯了扯嘴角,逗弄着怀里的孩童,颇有自嘲的意味,“你阿娘生的是一颗石头心,亲生的孩子都不想要。”

    李胤手轻着,眼里是一片沉色,已经找了这么多日,她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再不见人影。大昭这么大,她能跑去哪,她一个又蠢又笨的弱女子,若是被人欺负去了可怎么办。

    夜里下了春日的一场雨,李胤和衣躺着,毫无睡意。自她走,已经连续半个月这样,他每日睡上半个时辰都是多的。他既享受着睡不着对她无尽的思念,可又却想睡下,唯有在梦里她才是乖的,会老老实实地待在他怀里哪也不去。

    李胤望了眼身侧熟睡的孩童,那眉眼和她像极了。

    雨后是个晴天,李胤又是一夜没睡,他眉心跳了跳,眼底黛青尽显。他把怀中的手拿掉,轻轻下了床榻,招呼外面人进来看着皇子。哪知皇子离了李胤,却突然啼哭不止,宫女如何都哄不好,只得去外间找李胤来。

    李胤把他抱在怀里,皇子缓了缓,哭着了个饱嗝。感受到父亲温暖的怀抱,才慢慢又闭上了他的大眼,趴在李胤怀里睡了过去。

    李胤侧眼看了看,过了会儿,他轻轻地把皇子放到软榻上,穿好衣裳,又回望了眼,才去了早朝。

    日复一日,人依旧没找到。李胤逐渐失去了耐心。

    他知道是卢林放了慕晚晚出城,卢林已经被他软禁了大半月,始终一个字都没。李胤又抓了他的亲信,关到慎刑司严刑审问,依旧没有人吐出一个字。

    李胤每日都会去一趟慎刑司,亲自审问一遍。一连多日未眠,强压之下,头越来越疼,他对养心茶的依赖也越来越重。有时一日都要喝下五六盏。

    从慎刑司回来后,李胤去了一趟慕晚阁的书房。

    书房给她作的画还在,他送的令牌还在,她的笔墨都在,唯有她不在了。

    李胤拿出那幅画,那日的她笑得并不是那么开心,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在这皇宫里过得并不开心。

    是他一直在强求。

    “皇上。”

    耳边闪过一道温柔的声,李胤倏的转了身,眼底是难言的激动与喜悦,“晚晚!”

    然而,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李胤笑意缓了缓下了去,他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幻想,面无表情地收回神色。

    案上那幅画被风吹得落在地上,李胤弯腰去捡,再起身时,眼前一片恍惚,他看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站在门前,对他,“皇上,臣女回来了。”

    李胤伸出手,无奈地笑了笑,道“朕知道这是梦,可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在这空荡的屋里是无尽的落寞,“晚晚,朕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