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晚得知李胤在找她时人已经到了荆州。

    宗也一直跟着她, 有了宗也慕晚晚行事方便许多。这个大块头看着虽然呆呆地,但武艺高强,人也敏锐得很。慕晚晚在客栈休息, 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怎么哄他都不肯去,就有跟在她身边才行。慕晚晚无奈就给他在外间安置了软榻,他夜里也不睡,就坐在那整夜得守着她。

    慕晚晚有时好奇问起他的身世,明显得能感觉到他情绪低落了好多。

    自那之后慕晚晚没再问过。

    荆州离长安更远, 慕晚晚在长街上走看到了贴在木板上的告示, 上面画了一幅女子的画像,里面的人正是她。慕晚晚头上戴着围幔, 淡淡地扫了眼就走了。这事总会有个了结, 李胤迟早会忘记她的。

    慕晚晚手上的银钱充裕, 想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安顿下来,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宗也的相貌太过扎眼,慕晚晚为了掩盖他给他做了头巾,那一头褐发就没那么显眼了。

    在荆州待了一段时间,慕晚晚准备南下, 两人一路走, 过了几月, 到了一处桃花坞里,桃花妖艳, 纷纷而落,犹如世间绝美图画。

    慕晚晚刚要进去, 被宗也拦住,宗也向来敏锐, 他碧色的眼里露出警觉之色,慕晚晚再不敢往前走了,她停住脚,听到远处慢慢传来的人声,一男一女。

    两人一起躲到桃树后,但远处的人也很是警惕,脚步声一动,一粗布麻衣的男人很快疾步过来,要去抓慕晚晚的脖颈,被宗也反手一拦,两人扭在一起。

    宗也虽武功高强,罕见对手,这男子也是个厉害的,两人得难分胜负。

    慕晚晚心里急着,又听到赶来的声音,“二姐?”

    慕晚晚回头一看,柳涵菡提着篮子过来,到她身侧。慕晚晚呆了呆,她摘了围幔,看她,“柳先生,是你?那那个男人是…”

    柳涵菡看着远处还在斗的男子,明白这是误会了,喊道“阿辙,快停手,别了!”

    慕晚晚也随她一起,“宗也,别了!”

    两个男人听到声音慢慢停了手,柳涵菡跑过去,“阿辙,这是慕家的二姐。”

    慕晚晚跟了过去,见两人举止亲昵,慢慢砸出味来,看样子应是真的在一起了。

    柳涵菡和魏辙解释完,很快转了身,两膝对着慕晚晚跪在地上,“柳涵菡感谢二姐当年相救之恩,没二姐则没有柳涵菡的今日。”

    魏辙随之跪在她身后,“魏辙多谢慕二姐。”

    慕晚晚连忙上前扶她起身,“谢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书教得好,学生也是报恩罢了。”

    柳涵菡浅浅一笑,看她这身装扮,又看了看她身后陌生的男子,“二姐这是…”

    慕晚晚轻快地道了句,“我已经离开长安了。”

    柳涵菡惊诧,“那位怎会放过二姐。”

    慕晚晚似是苦笑了下,“是啊,所以我就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了。”

    柳涵菡神情严肃了,“二姐于我有大恩,如今二姐既无处可去,不如留在桃花坞如何?我与魏辙当初来时建了不少屋子,姐也可去里面住一住。”

    慕晚晚听后大喜,这正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她和宗也很快住进了桃花坞里,这里不理世俗,正是逃跑的好地方。

    一年后

    乾坤殿

    林景奉昭进宫给皇上施针,围幔轻垂,窗半开,屋里的安魂香燃得人发呛。

    施完针,林景收拾好,李胤穿了衣裳,从床榻上起来。他面相本就锋利,如今瘦了许多,看着更是凌寒不少。

    李胤走到香炉前,看那安魂香烧得快没了,他又续了一根,冷眼扫了扫旁侧凌乱地插着的数十根安魂香。

    林景见之有心劝他,了几次腹稿后,最终只能无奈地叹口气道“皇上,这香薰的时间长了,人身上难保会有味道,皇子年岁不大,恐对他也不好。”

    李胤的手动了下,唇畔抿着,两指捏紧香柱,刚刚燃起的香生生被他捏灭了。李胤神色如常地转身去了外间,养心茶已经供好,李胤拿起仰头就喝了下去。

    林景见之又道“皇上,养心茶虽好,但总也不能当饭吃,您多少也要吃点东西。”

    林景这次进宫,就是因为李胤去慎刑司回来时在马上昏沉地摔了下去,几近不省人事。宫里急忙传他,他才慌慌张张地收拾好进来。

    许久不给皇上把脉,林景手放上的那一刻才知皇上这一年来有多糟践自己的身子。养心茶,安魂香,这二者少用可以助眠安睡,用多则比毒药还要猛烈,皇上这是不想活了啊。

    林景念此,不禁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皇上,您即使不顾及自己,总要念着皇子,皇子才那么点大,每日闻着这些香料怎么行,二姐已经不在这了…”

    “行了!”李胤断他的话。林景才知自己又多嘴了,慕晚阁里面那人的三个字如今在这皇宫里几乎成了禁忌,无人再敢提起。

    林景住了声。

    李胤把批阅完的折子放到一旁,“世叔若无事,朕命人送世叔回去。”

    林景直言道“皇上,老臣还是住在宫里吧。您身子现在大不如前,老臣实在怕再突然出什么事。”

    李胤拿了笔,神色专注地落在宣纸上,“朕能出什么事,世叔多虑了。”

    林景哪能不担心,自半年前皇上续上那个安魂香,到现在就没停过,每次都是他搬来皇子皇上才会断一两日,可过了这一两日就又续上那香,这对身子是大大的损害。

    李胤态度坚决,也不等他回应就叫了福如海把林景送了出去。

    殿门关上后,李胤落了笔,那宣纸上是一幅女子的画像,面容还没画,但身形轮廓依稀可见旧人。

    李胤一把将手中笔猛地扔在了地上,那张薄薄的宣纸也被他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后午,李胤沐浴后去了慕晚阁。皇子一岁多大,李胤却迟迟没给他取名,奶母给他喂了奶,正睡熟着,李胤进了去。如今皇子是越发地长开了,眉眼也越发地像她。

    李胤看了许久,皇子揉了揉眼睛,慢慢醒了过来,抬眼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李胤把他抱了起来,掂量在怀里,他又重了不少。皇子揪着李胤衣角,嘴里嘟囔着不清的话。李胤凑近去听,啵的一声,皇子一下就亲在了李胤的侧脸上。

    唯有在这个时候,李胤才会罕见地露出笑,他似是穿过皇子看到了那人,轻笑了声道“和你娘一样的坏。”

    柳香从外进来,听到这句话端着茶水的手颤了一颤。姐已经走了一年多了。这一年里李胤一直没放柳香出宫,让她一直在慕晚阁伺候着,柳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愿意一直留在这。

    皇上废了陆凤仪皇后的封号,也把那如同摆设的孟宛白送出了宫。这后宫里再没有其他的女人。

    看着里面孤零零的父子,柳香开始怀疑当初姐走倒底对不对。可这是本没有如果,姐离开这么久都没再出现,可见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抛弃长安的一切,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柳香奉茶进去,李胤回头看她,眼里热切不再,语气淡淡,“放下出去吧。”

    柳香应声,刚走几步,又听他道“她有信过来吗?”

    柳香心猛地沉了下去,姐当初走时留了话,若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平安之后会给她寄信。但这么久柳香都没收到长安外的信。可这事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李胤道“她不想出现,朕就不会再去找她。但要是有她的信,先告诉朕一声。”

    柳香应“是”退了出去。虽是这么,要是有姐的信,柳香也不会告诉皇上,这一年她可看了太多皇上为姐做的痴事。

    皇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李胤,不明白两人在什么,好奇地看着,李胤垂眸看着自己的儿子,面色才稍稍缓和。

    翌日,江南传来密报,西南蛮夷失踪一年余的新王努哈司突然出现。

    李胤深夜急昭朝中要臣进宫,商议努哈司一事。

    努哈衣病逝后,他的三子努哈司继位,但王庭中并不太平,努哈司受人迫害,在西南失踪,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多。此次商议,就是寻找努哈司一事,努哈司勇猛非凡,又诚心归顺大昭,若是他继位,对大昭才是最好的结果。

    这事最终还是没有个了断。

    李胤坐在乾坤殿里,外面亲卫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皇上,夫人有消息了。”

    这是一年多里李胤第一次得知他的消息,这信是写给柳香的,只有一个字“安”。

    李胤手攥紧宣纸,声音依旧沉稳,“查到了吗?”

    亲卫回道“这信几经辗转,属下跟踪多日才发现来自江南。”

    前朝皇帝多爱巡游,是巡游,无非是去搜罗民间美女广纳后宫。自大昭建朝以来,李胤还从未巡游过,这次他动身的快,还带上了刚一岁多大的皇子。太医林景随行,太师卢林监国。

    卢林这一年里逐渐看开,越来越觉得或许是自己当初错了,既然皇上喜欢,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为何要这么苦苦拦着。如今他看着乾坤殿越来越阴沉,当初那个沉稳睿智的君王逐渐变得阴鸷狠辣,心里追悔莫及。可自慕氏女到了靖州就没了踪迹,卢林暗中寻了好久也没找到人。

    因带着皇子,行程并没走得太快。而且李胤确实是在暗中着便服体察民情,若不是带着皇子,让林景不禁怀疑皇上巡游就真的是巡游来的。

    过了几个月,到了江南。找了客栈落脚,客栈老板看出这些人来头不,不敢怠慢,哪知领头的人竟然给他十金包下了整个客栈,老板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当即乐开了眼。

    李胤住在上房,备水沐浴后,他坐在窗前看书,眼睛不经意一瞥,就看到对面好店铺里熟悉的人影,女郎扎着简单的发髻,手里拿了几块糕点,身侧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李胤自动忽略了那个男人。他放下书,径直从窗户里纵身跳了下去。

    身形一闪,几步就到了那糕点铺子前,却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他不会看错,李胤抓了那贩的衣襟,语气有些恶狠,“刚才那两人哪去了?”

    商贩被他抓得猝不及防,看着他黑着的脸,腿都抖了,道“什么人?”

    李胤重复一遍,“一个穿着素色襦裙的女人和一个粗布麻衣的男人。”

    商贩想了想,立即明白了,那两人一俊一美,太过扎眼,他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左面,“那边去了。”

    李胤松了手,转身疾步过了去。

    那条路越走越远,很快好似是到了一处桃花林,前面没了路。李胤眼睛微眯了下,看着日光的方向,忽地,他侧身一躲,躲过了那挥来的急拳。李胤看着面前的男人,眼底沉了沉,双拳攥紧,“她在哪。”

    宗也如今会了中原话,也听得懂李胤在什么,但他从未在慕晚晚面前过,也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迹,让慕晚晚以为他一直都是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人。其实之前他中了西南的秘药,确实会让人变得痴傻,只不过近些日子,他出去担水磕破头了,才记起一切。这些事他自然不会和慕晚晚。

    宗也压了压拳,二话不疾步就冲了过来,李胤下手也是毫不手软,拳风干脆利落,几招之后,二人难分伯仲。

    李胤看了眼他碧色的眸子,往后退了一步,嘲讽一声,“西南继位的三王子,不去理会你混乱的王庭,跑到我大昭江南做甚!”

    宗也见他认出自己,定身停下手,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大昭皇帝,我以为有多厉害,不过如此。”

    李胤眼里慢慢阴沉,是风雨欲来的前兆,面色如同天边卷起的黑云,道“她怎会和你在一起。”

    宗也眼里挑衅,“晚晚,已经是我的妻子。”

    李胤脚步一顿,起势上前,这次他下了狠手,都顾不得什么,两拳就把宗也倒在地,手臂青筋暴起,两手死命掐住他的脖颈,犹如地狱索命的修罗,“她是朕的皇后!”

    宗也面色显出不自然的红,脸被得鼻青脸肿,嘴里吐了口血,面相滑稽,嗤笑,他自恢复意识后,慢慢从魏辙夫妇口中探出话来,正是李胤一直在四处派人找她。这里不理俗世,即便是大昭改朝换代也不会牵连到这里。宗也把他引到这就已经定主意,杀了这个碍眼的皇帝。

    西南人善用毒,他趁李胤暴怒之时,一手勾在腰间,慢慢拿出了一个瓷瓶,指腹剖开瓶盖。他讥笑了下,哑声,“您来晚了,晚晚早已经是我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