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席子的遮掩,底下的东西便显露出来,暴露在苏安悦的眼前。
一张淡黄的纸躺在木板上,中间有着不明显凸起的痕迹。
苏安悦此刻心情复杂,她的心跳加速,心里那道声音让她快去,拿开这张纸,找到真相。
双手颤抖着,她缓缓伸向了那张黄纸。
身后的门咯吱的响了一下。
“娘娘,您怎么在这?”暖春从外走了进来,见到苏安悦在还有些意外。
只是她这话问出口,又想到了代桃,察觉到自己问错了什么,很快就闭上了嘴。
苏安悦猝不及防,连连将席子放下,盖住了那张黄色的纸。
“过来瞧瞧。”她没有多做解释。
所幸暖春没有多想,她撸起袖子,在柜子中翻了翻,“娘娘待会出来时记得关门。”留下这么一句话,她就走了。
暖春突然的推门破了苏安悦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掀开席子,将黄纸轻轻拿起。
黄纸被做成了纸袋的模样,它的中间夹了层东西。
摸起来细碎,像里头藏着一层粉末。
苏安悦没敢轻举妄动,她心翼翼地拿着帕子包住黄纸。
苏安悦还未忘记原先她过来是为了什么,她将帕子收好,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绢花。
绢花已经破旧不堪了,花色早已不是现下京城流行的,颜色褪去,开始泛黄。
苏安悦叹了口气,摩挲着绢花,眼泪悄悄滑落,滴在绢花上。
绢花是代桃第一次去上女红课回来后送给她的,她一直留在身边,现在代桃不在了,她将绢花还回来。
将绢花放下,苏安悦拿着被帕子包好的东西,走了出去。
房间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少了一张黄纸,多了一朵绢花,只是它的主人早已不在,便无人发现。
*
太后要去守皇陵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一上朝,文武百官就着这件事讨论了许久。
底下叽叽喳喳的,不起正事,反倒是揪着后宫不放。
起太后守皇陵,又起后宫人少,希望赵鹤洲能多加考虑,早日选秀,绵延皇嗣,为江山社稷考虑。
原先还等着看热闹的苏中杰急了,冷嘲热讽了几声,无人再敢选秀之事。
只有曾志依旧个不停,“如今皇后娘娘是大将军嫡女,大将军不想皇上选秀也正常,毕竟父母爱子,能理解。”
苏中杰眼睛一瞪,“你想皇上选秀,还不是为了你家女儿能入宫?”
他起话来,比曾志直白百倍,将他的心思□□裸地摆在明面上。
曾志的脸当下就青一阵红一阵。
在场家里有到了适婚年龄女儿的,谁不是这么想,就他苏中杰厉害。
这下吵的就更厉害了。文官向着曾志,武官向着苏中杰。武官虽没有那么善辩,但他们嗓门大。
吼起来屋顶都要被掀翻。
“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赵鹤洲拍了拍龙案,闷响制止了争吵。
他们停下来望着赵鹤洲,眼神倔强,不肯服气。
要是赵鹤洲不在,他们能吵个天翻地覆。
话题早就偏了,唯独信平侯还记得太后守皇陵的事,方才吵时,他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两头都没有参与。
现在安静下来了,他也在发呆,垂着头,望着地面,两眼无神。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无事退朝。”赵鹤洲迅速结束这个话题。
百官再想些什么,可是望着赵鹤洲的脸色,再多话都吞回了肚子,乖乖地退下。
“皇上留步——”人走后,信平侯跟上了赵鹤洲的步伐。
“信平侯?”赵鹤洲回头,丝毫不觉得惊讶,他问,“有何事?”
信平侯犹豫了半天,面露难色。
“去勤政殿里罢。”赵鹤洲走在前头,带着他去了勤政殿。
信平侯脸上露出了感激,他跟在赵鹤洲身后。
鎏金香炉上冒着阵阵虚无缥缈的烟,刘进喜端来了茶,轻呷一口,放下茶杯,赵鹤洲望向信平侯。
“臣斗胆问一问太后之事。”信平侯往地上一跪,闭了闭眼,道。
若是起来,他也算是一个德高望重的文臣,恪尽职守,为朝廷做出了不少贡献。
若是个理智的人,就应该知晓太后不值当他这么做。
只是他此时却长跪在地,目光恳切,期待着赵鹤洲的一个回答。
赵鹤洲使了眼神,刘进喜前去将人扶起。信平侯推开刘进喜的手,依旧不起。
怕是心中也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
“朕记得,信平侯的长子前些日子在诗宴上大放异彩。”赵鹤洲不急不缓。
信平侯脸色煞白,他记起了家中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心中羞愧难当,他跪地磕了个头,“臣知晓了。”
赵鹤洲笑了笑,不知在宫内苦苦等着信平侯救她的太后知晓此事后会如何想。
只是慈寿宫如今已是密不透风的铁桶,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出不来。
无人给太后传消息,她并不知晓这一场闹剧。
*
“父亲在愁何事,不妨与曾毅听,兴许曾毅能为父亲解忧。”曾毅一去书房,就见曾杰皱着眉。
“毅儿啊。”见到曾毅,曾志的眉眼有所缓和,却还是带着几分愁。
曾毅不在朝堂,太后这事还未传出,他自然是不知晓曾志在愁什么。
曾志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望着曾毅,等他出个两三点。
曾毅虽吃惊,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曾志这是在问他,要不要放弃太后这一颗棋。
太后在后宫身处高位,这么多年来,也不容易。
若是想要再培养出一颗地位这么高的棋子,不太容易。
眼瞧着如今的陛下也不是酒囊饭袋,沉迷于美色之人,想再塞一个女人进去,堪比上青天。
只是陛下也不是什么耳根软的人,不是丞相府简简单单就能服的。
他做下的决定,若是丞相府想要改变,怕是要耗上一大份力。
曾毅将自己的分析与曾志听。
曾志哈哈大笑,拍了拍曾毅的肩膀,对这个儿子颇为满意。
他虽不喜欢如今的丞相夫人,可对这个丞相夫人生下的独子尤为喜爱。——那是一份连曾唯也比不上的喜爱。
他也没有想着曾毅三言两语就能将问题解决,但曾毅此刻的分析甚得他心。
日后丞相府有他,也不怕会落败了。
“为父知晓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曾志夸道。
曾毅被发了出去,内心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反而有些忧愁。
利益权衡之后,好似放弃太后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曾志的模样,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
望着夕阳,曾毅叹了口气。
也许对太后来,守皇陵并不是一个最坏的结局。
那里远离了这些明争暗斗,远离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或许因祸得福,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只是就要看太后是怎么想的。
*
太后还是能出房门的,一下朝她就迫不及待地往门外望去。
“怎么样?”紧紧抓住富荷的手,问道。
富荷满脸愧疚,“皇上不让奴婢们出慈寿宫,无人听的到。”
她摇了摇头,感受到被紧握着的手松了松,富荷脸上的愧疚之意更甚。
太后跌坐在椅子上,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是啊。是她可笑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丞相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想到至始至终,绳上的蚂蚱只是她一人。
丞相府利用完她给苏安悦下药,现在用不上她了,就可以把她抛弃。
代桃是一颗废棋,她又何尝不是呢?
富荷不忍心,轻抚着太后的背做安慰。
她轻声劝慰,给太后擦了擦眼泪。
赵鹤洲每次来的都不是时候,苏安悦本是想将医女喊来,替她看看那个药的,却没想到半路上撞见了赵鹤洲。
赵鹤洲那叫一个急,就差没有拎着医女的后脖颈两人一起飞过来了。
“安悦可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本是盼着医女到来,耳边却传来了赵鹤洲的焦急的声音。
苏安悦面无表情,“没什么大碍。”
她将桌上被帕子包着的黄纸往后藏了藏,站起了身。
“朕不信。”赵鹤洲皱着眉头,他退后,将位置让给医女,让医女检查检查苏安悦的身体。
代桃临终前的那句话还历历在目,心谨慎些总没有错。
医女被推到了前头,周围一双眼睛□□裸的盯着她,只觉得脖子一阵凉意,她缩了缩脖子,为苏安悦诊脉。
原先约好的便是来检查个东西,苏安悦没,但是看此刻的情况,她就知晓苏安悦定是不想让皇帝知道。
“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好好调养一番,怀上皇嗣并不会太难。”医女不敢去看苏安悦此刻的表情,她埋着头回道。
原先只前头的两句就够了,但医女自己添上了后一句。
苏安悦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医女。
“你在——”话还没有出口,她的手就被握住。
赵鹤洲满怀期待地拉着她的手,那双眼睛里的炽热就差没有在苏安悦脸上烧个洞了。
“真的吗?”赵鹤洲问,声音比平日里还要软上几分。
他一直以为这份感情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想到原来并不是这样的,不是只有他一人。
望着面前灼灼目光,苏安悦口中的话哽在喉咙,怎么也不出口。
只要她一句拒绝的话,那眸子里的光就会立马消逝。
她点头又摇头,最后干脆当做没听见,气鼓鼓地盯向面前的医女。
这医女比她长一辈,与她母亲有着很好的交情,平日里就是如同她姨母一般的存在。
没想到今日倒是给她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