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襄是天生的傲骨。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定北王府满门被斩后还能在如今承载起王府的满门忠骨。
“陛下！您心中早有定论，不是吗！”
傅九襄直视着顺帝，“微臣是何人，无需外人评判！”
完，傅九襄便径直跪了下来。
行军打仗的武夫，在春日里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总是骨子里头都泛着疼意，傅九襄跪下去的那一刻还在想，幸好他家雀奴给他绑了护膝，要不然这种跪在冷冰冰的高堂镜中，着实遭罪了些。
“傅九襄，你！”顺帝气得连话都不畅了，“你很好。如今你是什么话都敢了，什么话都能了。”
“微臣不敢。”
“好！你不敢？你告诉朕，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中有五万黑骑军，你告诉朕，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顺帝一声怒吼，“来人！将这逆臣押进”
“陛下！”
顺帝话未完，福鹤就急忙走了进来，跪在地上高声道：“陛下，安庆王和四殿下求见陛下！”
跪在地上的傅九襄心内一动。
同时，赵熙也眉头一拧。
来得太巧了。
顺帝被福鹤的这一番话打断后，心中的怒火瞬时淡了几分，他一挥，不耐烦地道：“你给我去外头跪着，朕瞧着你就心烦！”
“还有你，赵熙，朕既然将你调去了北疆，便是要让你接好傅九襄中诸事，可如今呢？朕瞧你从前管理细柳营时管得很好，如今这是怎么了？”顺帝眼底的失望不言而喻。
“还请陛下恕罪，微臣无能。”
“无不无能，不是嘴上的。赵熙，朕信任你，才将你调去北疆，北疆地势苦寒，那不是一个好地方，你治理好了那里，百信们心里头都会记着你的。”
赵熙应了下来，但在心中想到：北疆八城的百姓，早就将傅九襄这位北疆战神刻在了骨子里，您如今才记起来想要将北疆收在中，只怕晚了。
“你也出去吧，既然回来了，在你义父跟前多尽尽孝吧。”
赵熙低声道：“多谢陛下挂念。”
“微臣不得皇命私自回烛都，陛下不怪罪，已是皇恩浩荡。”
陛下若有所思地望着赵熙。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片刻后，顺帝才道：“你也是担忧朝政安稳，朕心自明。”
顺帝哪里是明白，不过是轻重缓急罢了。
在赵熙私自回烛都和傅九襄调兵遣将之下，顺帝只是选择了更为紧要的一人来降罪。
跪在地上的傅九襄神色悲喜不明，他仿佛成了个局外人，成了个看客，局中局内设下的是鸿门宴，局外人看得是各怀鬼胎，比的不过是谁比谁更有段，谁比谁更有心。
傅乾历和傅乾安走进来了。
赵熙先行告退。
傅九襄紧随其后，他在路过傅乾历身边时，就见傅乾历用袖子挡着，虚虚写了一个苏字。
刚出了内殿，傅九襄就见到廊下站着一位熟人。
孟方平进宫了。
这位御前侍奉的太医柳承身边的贴身弟子，自从跟着傅乾历出宫后，便一直住在定北王府，苏知玺始终没他这颗棋子要如何走，傅九襄也没问。
没想到，苏知玺竟然让他今日跟着傅乾历进宫了。
只是傅九襄没想到，苏知玺竟然会让傅乾历找到傅乾安。
这位在人前始终默默无闻、做出一副光风霁月不问俗事的风雅之人的四殿下。
傅九襄与傅乾安没打过什么交道，宫宴上他也没见傅乾安出现过几次，就连之前的冬至宫宴，傅乾安都以入冬后风寒未愈推脱了，当初顺帝听后也只是派人慰问了几句，由此可见顺帝对这四子也并无多大的宠爱。
苏知玺怎么会推傅乾安入局？
傅九襄跪在高堂镜外，这位定北王自从回烛都后，隔三差五就要被陛下罚跪，在高堂镜中伺候的宫人都习惯了，甚至还有宫女替傅九襄拿了个软垫，红着脸：“王爷，地上凉，您要垫着垫子吗？”
傅九襄端着一双风流眼，挑眉带着笑意道：“陛下可没准本王垫着软垫子跪呐？”
宫女在傅九襄的调笑下蹭的红了脸，拿着垫子就跑远了。
站在不远处的柳承见着这一幕，着实是叹为观止，甚是吃惊，他惊讶地朝傅九襄望过去，才动了动嘴唇，就见傅九襄伸，在唇山比了比。
示意他闭嘴。
高堂镜殿门紧闭，但尽管如此，傅九襄还是听到里头传来了茶盏碎裂在地的动静。
这是动了大怒火啊。
傅九襄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揉着膝盖。
今儿只怕顺帝没工夫搭理他了，傅九襄在心中慢慢盘算着，想来顶多跪一个时辰，他就能出宫了。
没半晌功夫，福鹤就面色焦急地走了出来，他朝柳承行了个礼，轻声道：“柳太医，陛下在里头请您。”
“柳太医”福鹤叫住了柳承，面色纠结，最终他还是没半句，开了殿门，恭送柳承进了高堂镜。
“福鹤公公，你方才是想替三殿下情？”
福鹤看向傅九襄，摇摇头，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傅九襄笑了笑，雨水从外头飘了进来，打湿了他的半边身子，料峭的春风将他吹得格外清醒，傅九襄轻声道：“既然做了恶，便得承担后果，公公，您在宫中待了这许多年，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王爷，你是个明白人。”
傅九襄摇了摇头。
他如果是明白人，今日便不会在顺帝完那句‘你们定北王府，一个两个，是都要造朕的反’之后脊背发凉。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傅九襄过往十多年来的信仰都受到了质疑。
顺帝难道不清楚，他在完那番话之后，傅九襄在北疆的沙场阵仗都只会成为一场笑话吗？
不！
顺帝知道！
正是因为顺帝知道，傅九襄在北疆无愧于心、无愧于南邑，所以他才得出那一番话！
那是在诛傅九襄的心啊！
他正是因为到了今日、到了此时此刻，才看明白，所以才会跪在这高堂镜之前！
他们定北王府，做的是保家卫国、守护天下黎明百姓之事，端的是一身正气凛然、善恶分明之心，他们做错了什么？
要成为顺帝口中那钉在耻辱柱上的造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