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雀奴 > 正文 第246章 套枷锁
    “陛下搭建尚书台,一为制衡苏朗仪,二便是为了改革南邑自开国来的选官制度,定北王,你乃少年英雄,又师从白愈白老大人,老大人未能亲眼见到的开明盛世,来日还是要靠王爷啊!”谢韩掷地有声,神情无比坚毅。

    顺帝搭建的尚书台,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儿戏,如今朝中还能有几人记得到顺帝曾经对这尚书台寄以厚望。

    “山中一日,地上千年。奉常大人是在山中待久了,不大清楚人间的俗事规矩,你以为,用先师就能服本王甘心替南邑卖命?”

    傅九襄讽刺地笑了笑,“我在北疆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呢?回了烛都陛下却只送了‘造反’二字,奉常,您我这是何必呢?”

    将军不上马,下了沙场就是个好戏子。

    他在谢韩面前装出了一副忠臣被伤之后的无所牵挂,换上了一张能够迷惑人心的皮囊,在烛都如鱼得水。

    听到傅九襄这话,谢韩自然是急了,他快步走到了傅九襄跟前,高声道:“王爷,老夫七十有多,当你祖父都行了,您何必如此!如今的南邑,苏朗仪只遮天,我谢家是混账,差点断了南邑根基,可那苏朗仪,未必就没有此祸心!不过是藏在背地里搅乱风云而已!”

    “您不是想回北疆吗?定北王,苏朗仪不倒,您以为,陛下还会让你踏出烛都半步吗?”

    “奉常,您这话错了。”傅九襄添了口后槽牙,他漫不经心地道:“苏朗仪倒不倒,陛下都不会放过我。”

    “至于北疆?”傅九襄冷笑道:“大人,就算苏朗仪倒了,我怕是也出不了烛都了吧。”

    “您不必拿那种虚无缥缈的前程来诓我啊。”

    谢韩一愣,他倒是没想到,傅九襄想的如此明白。

    半晌后,谢韩自嘲一笑,他摇了摇头,无奈道:“罢了罢了,如今的少年郎,当真是不一样了啊。”

    他想起了存磬,昔年南邑的少年郎,戎马一生,到头来死在了烛都的皇权倾轧之下,如今新的一批少年郎起来了,走了一条相同的路,但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定北王,你不是你父亲,你会做得比他更好。”

    傅九襄眉眼了冷毅,他盯着谢韩,突然道:“世人皆我老爹是逆贼,造反于上林苑,奉常大人,我老爹造反当日,您可在场?”

    厅中一片寂静。

    谢韩将目光转向了他处,再没有回答傅九襄的问题。

    傅九襄大概也早有所料,起身,只是道:“晚些时候我下的人会登门拜访,若这之后奉常大人还想见后生,晚辈自当备礼再次登门,为今日的失礼向老大人赔罪。”

    这是试探,也是给彼此坦诚的时间。

    傅九襄和苏知玺两人起身,就在苏知玺抬脚迈出厅门的那一刻,谢韩突然死死盯住了苏知玺,“苏雀奴,苏家,你是苏家的?”

    “苏家的人怎么会和定北王走在一起?你是苏朗仪的儿子,十多年前,我见过你。”

    苏知玺回头,微微笑道:“奉常大人好记性。”

    “只是您怕是许久未登相府的门了,我已不住在丞相府中许久。”

    “奉常大人,告辞。”

    傅九襄走快了几步,已经走到了廊下,苏知玺同谢韩完话,转身便出了厅门,昏暗的天色下,谢韩就见傅九襄伸牵住了苏知玺,他比苏知玺稍高些,话时总爱微微低着头,眸光温柔且专注。

    谢韩能记起苏知玺,并不全是因为当年相府一眼,更有一层,他没同苏知玺。

    十多年前,他清楚地记得,同在朝为官只是尚未升至御史大夫的光禄海,曾经带着这位相府公子逛花灯。

    当时光禄海还被同僚戏,这是从哪拐来了一个公子,毕竟光禄海一直未曾有子嗣,所以谢韩对那段往事记忆犹新。

    傅九襄和苏知玺上了马车,傅九襄还阴沉沉的,神色瞧着不太快活。

    “这是谁惹得咱们阿野不开心了呢?”苏知玺坐在他身边,捏了捏傅九襄的,他冷清惯了,骤然一下放软了语调,听上去格外好听。

    傅九襄掀了掀眼皮,“那老头和你什么了?”

    苏知玺失笑,“奉常大人好歹是当朝的老人了,再者日后你与他还要一同推进官吏改革,你莫要再如此了。”

    官吏改革若是从谢韩口中透露出来的政策,那约莫就是顺帝的意思了。

    如今谢家倒台,谢韩孤身一人站在朝野之中,四下皆虎狼,顺帝最放心用这样的大臣。

    从前的白愈,如今的谢韩,都以不同的方式站在了顺帝身边。

    而如今,傅九襄也要以自己的姿态重新站回朝堂之中。

    “而今陛下既然起了动官吏选拔的心思,朝中只怕没有人坐得住了。”苏知玺分析道,“苏朗仪之所以能屹立在朝中几十年不倒,凭借的就是南邑‘察举’这一选官制度,底下官员依附着苏朗仪的举荐,进入中央后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党,势大之后又继续举荐合适的官员,长此以往,朝堂之中人人沾亲带故,若无权无势者进入了朝堂,那便是蜉蝣撼树。”

    “南邑重文轻武不就是这样来的么,武将易得不易守,文官难求百年存,但有了苏朗仪这个位列三公的一朝宰辅,文官就等于有了得天独厚的庇佑。”傅九襄冷哼一声,“陛下搭个尚书台都如此费劲,官吏改革?怎么改?废除察举制吗?那南邑之后的人才从哪儿来?天下皆武夫,可也不是谁拿起长矛就能上阵杀敌的,更何况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文官,雀奴,没那么容易的。”

    傅九襄自知顺帝改革之心有多强烈,可这世间,最多的便是事与愿违。

    多少人扛不住命运的洪流,就此被裹挟着往下走,一蹶不振万绝不复,那都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改革,更何况还是动摇官员选拔的制度改革,那太困难了!

    没有人喜欢改革,没有人愿意改革,谢韩这样孤注一掷的官员、且要握重权,放眼望去,南邑找得出几个?

    就连傅九襄都有软肋,若是有人拿刀架在苏知玺脖子上,让他去伤人放火违背心中道义,他又何尝不会动摇?

    有情,便有枷锁,有枷锁,便心生贪念,心生贪念,便注定无法置生死于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