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雀奴 > 正文 第247章 陛下书
    苏知玺牵起了傅九襄的,在他的掌心慢慢写下了几个字。

    “选举?”傅九襄一头雾水。

    苏知玺笑而不语。

    车轱辘慢悠悠地往前转着,卷起了一地泥浆。

    春日里的最后一滴雨,停了。

    傅九襄和苏知玺回府时郑伯正吩咐着厨房做饭,见到两人回来了,立马迎上来道:“主子和公子回来的可巧,厨房那边晚饭刚做好,摆在偏厅了。”

    “端到东院书房去吧,我同雀奴有话要。”

    书房内,苏知玺从他堆在角落里头的一堆书中抽出来了一本,扔到了傅九襄的怀中。

    翻开看去,书中凡是空白处便写满了苏知玺留下来的批注,密密麻麻,像是一排排蠕动的蚂蚁。

    “这里头写了些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念书就头大。”

    “这是我在竖柳巷淘到的孤品,里头详细写了如今南邑的官僚选拔制度,谁写的已经不尽详实了,但里头的东西很有意思,你瞧瞧我画出来的批注。”

    傅九襄翻得心不在焉,他打就怕读书写字,如今看着那一圈字,饶是苏知玺一草书写得再好看,他也提不起劲头。

    最后还是苏知玺从他中将书抽中了,摊开摆在桌子上,轻声念道——

    “南邑自开国起,门阀制度日渐森严,凡官员晋升,若无察举者,皆仕途无路;若得保举,则半生受制于人,从此言不由己,行无本心”

    傅九襄越听越不对劲,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待苏知玺念完最后一句之后,他突然道:“这孤本若是流传出去,只怕要出事吧。”

    字里行间皆是对当今官吏选拔制度的不满和抱怨,对当今苏党派谢党派等人的冷嘲热讽。

    苏知玺放下书,“南邑八年,竖柳巷中曾经走出了一位才情惊人的书生,书生才高八斗文采斐然,就算是比起当初的覃隽,也是能比的,书生致力于报效朝廷,一心入仕,但由于没有门路没有钱财接近当朝要员,就此蹉跎了三年,三年后,书生撕毁了所有的书籍摔烂了笔墨纸砚,身无长物地出了烛都。”

    “这样的书生,南邑的每一年都有,埋没在那些靠察举入仕、世家荫蔽的废物之后,阿野,你常年在北疆,不曾了解过这些,你以为竖柳巷是如何来的?那些书生终日无所事事待在书馆中,难道只是因为有趣么?不!那是因为他们的抱负无处施展,却又不甘生来就低人一等,他们只能在竖柳巷中抒怀,互相慰藉。”

    当初苏知玺与光见柏决定在竖柳巷中开那间‘书香雅舍’,就是因为他们两人都一直认为,竖柳巷中的那些书生,终有一日会是棋局下不可或缺的棋子,他们只是提前将棋子归拢在一起罢了。

    “只是,南邑百年皆靠察举选官,纵然有诸多弊端,又能如何解?若没了察举制,朝中只怕要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苏知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

    傅九襄到底是皇家出生,就算是定北王府被抄当日,他也立马进了宫,顺帝的宠爱给了他维护尊贵的底气,他不曾跌入过泥潭,在北疆他凭借着自己坐到了骠骑将军的位置,在烛都他是无比尊贵的定北王,他永远坐在高位,所以无法对泥地中的百姓感同身受。

    这世间,最虚无缥缈的就是感同身受。

    要不是陷入了绝望之地,谁会想要倾覆一切?

    “阿野,这就是改革。”

    “改革不是纸上谈兵,也不是浅尝辄止地在金銮殿中闹几场,文官们吵几架,那些都是空话!改革是要流血的,刮骨疗伤,烂了的东西就应该原原本本地挖出来,留在肉里头只会变本加厉的腐烂生疮,长出烂虫。”苏知玺认真地盯着傅九襄,千言万语都藏在了他那双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当中。

    “阿野,这条路不是你我选的,是南邑沉淀百年,必须要走的一条路。你以为谢韩看不清楚吗?他今日找你,为的不过是想把这把刀递到你上,奉常大人太老了,他扛不动这把刀了,他只能在你扛起这面战旗之后替你铺路,就像已故的白大人一般,领着你往前走。”

    傅九襄是幸运的,他总是能够碰到指引他的长者,那是岁月带来的沉淀与冷静,那是傅九襄的没有的处事作风。

    “这会谢韩怕是已经收到他们谢家那宝贝独苗死了的消息,他若是能够将谢清运彻底抛开,我便与他联,把这南邑搅个天翻地覆!可谢韩若只是为了谢家重新入朝,那这趟浑水,我便不去了,让他们自个儿玩去,陛下既然不让我出烛都,我便与你搬到城郊的那处宅子去,咱们过自个儿的快活日子!”

    傅九襄当真是打了不问朝堂琐事的好主意,反正如今顺帝对他也百般猜忌,朝中正乱得要死,谢家一倒其后党羽正忙着给找下家,有些文官竟然都把主意打到了傅九襄身上,还派了府中下人来定北王府下拜帖。

    那些下拜帖的人虽然都被郑伯赶走了,但烛都中难免起了流言,那些流言只怕没多久就会传到顺帝耳中,到时候傅九襄难免不会被参一个‘结党营私’。

    傅九襄甚至都在私底下怀疑,那些下拜帖的莫不都是苏郎仪派人来害他的,否则怎么一个两个能蠢成这个样子?

    不过傅九襄虽然想的是挺好,计划着等天热了便与苏知玺搬到城郊宅子中去,可还没等他想多久,朝中就有动静了。

    先是以苏郎仪为首的人开始四处参奏谢家尚存的党羽,昭狱中三天两头便有人进去,听昭狱中的衙役私底下喝酒谈天,他们那些底下的人半辈子也没见过烛都这样多的大官。

    大官也是人,大官从高台上跌下来,比谁都落魄。

    苏文弘俨然成了武将中的覃隽,以苏郎仪为首,领着顺帝的旨意,带着从岭南跟过来的将士,趾高气昂的抄着从前与谢琨交好的官员的家。

    可就在苏郎仪在朝中搅弄的风生水起之际,谢韩的一封‘昭陛下书’犹如一阵惊雷,惊得南邑上下举国震荡,好似油锅滚烫,汪洋归海,至此再无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