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寂静。
在门阀掌控朝局的当下，谁有敢自己是清白的？
朝中的结党营私之风，若不是因为上头有人在推波助澜，又怎会如此盛行。
谢韩此话，诛的不是心，是南邑朝堂的百年制度，是南邑百官往上爬的梯子，他今日敢在金銮殿中发出此言，想来早就与顺帝有了章程。
果然，谢韩一完，就有人站不住了。
苏郎仪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属官，还未等他们的人站出来，就见李常扑通一声跪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声喊道：“奉常大人，您这是在断南邑的跟啊！”
谢韩神色一凛，他冷声道：“李常，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朝顺帝鞠躬苦口婆心道：“陛下，微臣所言，字字皆为南邑，李常所言，微臣不认！陛下，南邑开国百年，本应茁壮如大树，可如今却因官员选拔封闭而造成如今官官相护的局面，还望陛下以史为镜，以正朝纲！”
“至于李常言微臣是在断南邑的跟，然这世间，断尾固然剧痛，然断尾求生，唯受了断尾之痛，方能险境求生啊！”
金銮殿中谢韩的一番话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反正自从那日之后，竖柳巷中便掀起了一股自下而上谈论吏治改革的风气，书生们将谢韩的那一句‘断尾求生’视若圣言，人人谈起当今吏治改革，皆口出狂言势要为奉常大人添一把火。
“公子可回来了？”
因为搭建尚书台的事，这阵子傅九襄整日里早出晚归，就差睡在高堂镜中了，连着好几日，傅九襄出宫回府，都没见着苏知玺。
今日他难得下了朝没被顺帝留下来，还想着能回来同雀奴吃一顿早餐，没成想，他倒是比自己这个每日要点卯上朝的人还要忙。
下了朝的傅九襄还找不着苏知玺人。
“雀奴何时出去的？”傅九襄边脱着朝服，边问道。
“王爷您上朝没一会，公子就带着莺时出去了。”郑伯笑呵呵地道：“老奴瞧着公子这阵子身子倒是好多了，那面色比前阵子都红润了不少，话时都有劲了。”
“药可喝了？”傅九襄轻声道：“一天到晚往外头跑，药得盯着他呢，他最不爱喝药了。”
“那是自然，沐羽每日就差住在东院盯着公子喝药了。”
傅九襄回东院换了身常服，匆匆吃了几口饭，便打算出门去。
“王爷这是要去哪？可要千山备马？”郑伯喊住了傅九襄。
傅九襄摆摆：“千山带着蔺敖出门喝酒去了，那子头一回来烛都，新奇的紧，拉着千山在外头乱逛，且让他们两人逛去吧，下月蔺敖就要去雍都了。”
提到雍都，郑伯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沙场征战的将军，到头来的宿命却是去雍都看守帝陵，这出来和其可笑。
“郑伯您也别叹气了，蔺敖那子心里头看得明白，如今北疆乱的不成样子，我看裴元漠都够呛，估计没几日他就要被调回来了，且看陛下打算怎么办吧，他把人都调走了，日后蛮族人打进来，让他老人家自个儿挂帅印上阵杀敌去，咱们在烛都吃酒，多快活。”傅九襄语调阴恻恻的，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哎，咱们这些打战的，到底比不上那些文官啊。”郑伯一声感叹后，拎着傅九襄的朝服走远了。
傅九襄望着郑伯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
郑伯从前也是他老爹的心腹，在北疆也是威震一时的将军，也杀了几个蛮族人，可老爹一死，当年要不是他陪着傅九襄在南边游历，也活不下来。
傅九襄眼眶一阵酸涩，当年老爹底下精兵强将云集，细数一番，如今留下来的，竟然就只剩下了郑伯一人。
出了东院，傅九襄突然想起了住在他府上的闲人，他便顺路拐去了傅乾历的院子。
如今傅乾毓出事了，尚书台中就只剩了傅乾安和傅乾辉两位皇子，傅乾毓大病未愈，眼下还住在皇子府中养病，常日不见人，傅乾安虽如今正得圣宠，能在顺帝跟前上话，但傅九襄实在是看不透这位闷不做声的皇子，尚书台中人还是太少了。
傅乾历的院子在西边，穿过王府的游廊，在拐过一个角门，便能瞧见他的院子门。
院子前头种了两颗石榴树，石榴花还没开，但石榴树却已是郁郁葱葱了一片，院门半开着，今日放了晴，用了早饭日头便倾斜了整座王府。
傅九襄推开院子，就见傅乾毓在院子中摆了一张木桌，他背对着院门，弯着腰，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儿，落笔该重些，瞧见没，像我这样，写出来的字才好看”
走进了，才能听清傅乾毓在些什么。
“琢殷，”傅九襄冷不丁地出了声，“院门还开着呢，青天白日的，在做什么？”
他戏谑地问道。
寂静的院子内猛地响起了话声，就见坐在桌子前写字的首阳骤然起身，今日她难得没穿一身黑，虽还是穿着素净淡雅的灰裙，但比起平日，已然收敛了不少冷厉。
一头长发用一根银簪束着，长眉还画了青黛，冷厉的眉眼下收起了锋芒，露出了半分淡淡的温柔。
傅九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两人，他点了点傅乾历的肩膀，“随我出去一趟。”
“九哥，”傅乾历面色纠结。
“让首阳一块去吧，咱们去竖柳巷，你不是教她写字么？那边最多的就是书馆了。”
“哎！”傅乾历笑着看了一眼首阳，在傅九襄转身之际轻声问道：“你随我一同去么？”
首阳没应声。
“你妹妹也在竖柳巷。”傅九襄没有回头，只是留下来一句话。
“去。”听到莺时也在竖柳巷，首阳立马应了下来。
傅乾历哎了一声，只觉得整颗心都快活了。
“首阳可是奴籍，她与莺时的正经主子还不是雀奴，只怕她的奴籍还不在雀奴上，你可想清楚了？”傅九襄斜睨了一眼跟上来的傅乾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