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雀奴 > 正文 第250章 自由身
    傅乾历挠了挠头,他瞧了眼走在后头的首阳,苦笑了一声,“九哥,我你还不知道?领着个安庆王的名号,可朝不保夕的,难道哪一日陛下瞧我们几个封地王不顺眼,就全撂了。”

    “无论首阳肯不肯跟我,我都会想方设法替她脱了奴籍,给她自由。”

    “若她肯跟我,等烛都事了,我便带她回幽都,让她当天底下最快活的安庆王妃!”

    傅乾历这话时还带着股少年人的羞怯,傅九襄好笑地望着他,“烛都事了?你以为你来了烛都,陛下会那么轻易放你回幽都?特别是谢允和闵秋一死,幽都无主,放你回去重振幽都?”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傅乾历嘟嚷道:“只是我好歹是幽都分封王,陛下若不是想废了我,总有一日要放我回去的。”

    “那一日是何日?等到你七老八十了再回去有何用。”傅九襄嗤笑一声,“别天真了。”

    傅九襄的一番话当头一棒,打得傅乾历脑袋嗡嗡作响,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九哥,陛下他老人家不至于要将我困在烛都吧,我这人什么德行,陛下又不是不知道,那傅乾毓做的事,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你不敢,不代表没人不敢啊。”傅九襄意味深长地望着傅乾历,“你好歹但了乾字,那可是先帝赐给你的荣华啊。”

    昔年诸王之乱后,先帝为了安抚已故的分封王之子,特地赐予了皇子才能有的‘乾’字。

    时到今日,那些分封王的后代死的死、幽禁的幽禁,如今还能顶着个分封王的名号四处走动的,除了傅乾历,也没谁了。

    傅乾历打了个冷颤,他压低了声音道:“九哥,雍都那,不还关着一位吗”

    “你管旁的人做什么?自个儿的事都每个头脑。”傅九襄白了傅乾历一眼,“雀奴是不是让你与四殿下交好?你可有进展?”

    傅乾历点了点头,其后又四处看了眼,他们走在烛都的朱雀大道中,穿着寻常便服,再加上没带什么厮,压根就没有人注意他们。

    “九哥,我瞧着那四殿下,有些不对劲。”傅乾历这话时心极了,生怕被人听了去。

    “哦?怎么?”

    “九哥,雀奴这几日同我了不少四殿下的事,听着是挺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可我去了几趟四殿下府,瞧着却不像那么回事”傅乾历拧眉,“那四殿下若当真醉心于山水诗词,是个风雅人,为何要在书房中放那么多策论兵书,南邑律法可是规定了,皇子不得私自参与国政,九哥,在此之前,我可没听那四殿下得过圣宠进入过朝堂。”

    傅乾历虽然被困在了幽都,在人前做出了一副风花雪月的模样,可他既担了一个乾字,已故的安庆王想来也不会把他教成一个蠢笨无知之人。

    傅九襄但笑不语,那是傅乾历自个儿悟出来的东西,无论对错,都与旁人无干。

    猜对了,那是他的本事;猜错了,那也是自个儿选的一条路。

    死生不论。

    “到了,”傅九襄遥遥指着人头攒动的前方,“琢殷,这儿是个好地方,那些烟花柳巷不是你该去的,多在这儿呆呆,许多从前不明白的事情也便能明白了。”

    傅乾历虽然知道傅乾历,但却没怎么来过这边,头几次来,都是跟着苏知玺,他有些诧异地望着傅九襄,“九哥你常来这儿吗?”

    他原本以为,像这样读书人扎堆的书馆酒舍,九哥应是很瞧不上的才对。

    “琢殷,天底下话的,可不是咱们啊。”傅九襄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你站在高位上,低头看得到人,那他们抬头,便也能看得到你。你若在只能看到蝼蚁,那百姓抬头,也就只能看到玩弄权柄的牲畜。”

    “琢殷,你在做什么,他们——”傅九襄指着那些举着书、摇头晃脑念叨着什么的书生,“他们可都看得到。”

    傅乾历听得怔怔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傅九襄已经走远了,他站在原地,望着竖柳巷中鲜活的书生们,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首阳走进了,突然道:“王爷,您可知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傅乾历扭头,神色疑惑。

    “家里穷,想做官,却又没门路,得不到祖上的荫蔽,空有一身才学,却无法一展抱负。”到此,首阳一阵讽刺,“都是些不肯认清现实的可怜虫,整日待在这竖柳巷中,活成了烛都城下最窝囊的一群人。”

    “首阳,别这样,他们也是可怜人。”

    首阳冷哼了一声,她本就犀利的眉眼愈发冷冽,望着傅乾历时莫名带了一股不上来的生疏与厌恶。

    傅乾历的悲悯,放在竖柳巷,太无用了。

    这世道上不是没有穷人,可最怕的不是贫穷,最怕的是穷而不自知,人穷便罢了,还要生出那不肯认命的力气,一条贱命如此,再怎么挣扎,也只是不合时宜。

    “安庆王,您出生皇家,生来便是王爷,想来是不知道底下人究竟有多卑贱,您这样的怜悯,在这儿,太廉价了。”首阳轻声着,明明是最温柔的语调,可出口的话却像是十二月的凛风,让人脊背发凉。

    首阳的模样其实并不好看,她的眉眼实在是太犀利了,长眉入不了鬓,入的是刀光剑影,十月霜寒,她是生在一月的不合时宜,出生那年就遭遇了九州大旱,那年从头到尾,南邑就没有一个安生。

    岭南大乱,他们顺着人流从南逃到了北,还没在烛都落脚,首阳又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多了个妹妹,生在三月的莺时,没有给他们家带来什么好兆头,反而一场风寒,带走了母亲性命,爹爹在码头做功,虽然赚的少,但好歹能让他们一家三口活下来,只是在这个世道,想活下来,多难啊。

    不过是码头的一场打架斗殴,不过是几个长工的吵架拌嘴,爹爹就这样去了。

    生死其实看开了,也就那么回事。

    首阳年幼时,经常想着,要么就这样抱着妹妹烧炭死了去了吧,反正这世道,也不是给她们活得。

    可后来经历的多了,首阳又在想,既然她这样都能活下来,为什么要去死。

    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