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当真是地广人稀，放眼望去，诺达的一座城池，竟然徒生出了一股杳无人烟的荒凉。
天阴暗的不行，才到傍晚，屋内就需要掌灯了。
外头静的只剩下了凄厉的风声，半点不见人声，傅九襄从外头抱了一箩筐炭进屋，一盏茶的功夫，炭火生起来了，屋子里头也开始有了暖意。
“晚些时候我去趟皇陵，打探打探情况，蔺敖给了我几个人名，都是些能用之人。”
“我去会会他们。”
傅九襄此番过来，存了心思要将雍都一万镇守皇陵的兵马握在里，若他能调动雍都的一万兵马，再加上幽都傅乾历那里的一万守备军，来日就算烛都大乱，他也能护着府中众人和雀奴逃出烛都。
雍都皇陵在枫山脚下，规模宏大，自太祖帝开始，历代帝王便都葬在了雍都皇陵之中，枫山脚下俨然就是一座宫廷。
十余里绵延的平地上塑着千名与成年男子身形无疑的铜人，南邑炼铜技术尚不发达，帝陵之中的铜人，已经代表了最先进的炼铜技术。
除了皇家祭祀时才能用的青铜大鼎，放眼南邑，再想找到规模宏大、技术精美的铜器，也就只有雍都帝陵才有了。
傅九襄趴在地上，听着地表上的脚步声。
夜里帝陵中安排了一千人轮班戍守，守卫的士兵需要两炷香的时间。
傅九襄不需要进到帝陵内部，他只需要摸清楚守卫的领头将士都有谁就行了。
“将军，雍都之中昏庸人有，一心报国的将士也有，其中方平、桂永新两人与我来往甚密，可用。”
这是不久前傅九襄从关中回烛都，蔺敖带着黑骑军偷偷回北疆前，与傅九襄的话。
或许那个时候，就连蔺敖这个大老粗都感觉出来了，烛都将要起事，他们这趟回北疆，走的便不是一条大道。
桂永新好认，蔺敖他是雍都将领中唯一的一个大胡子，人群里头一看，黑如钟馗的那个人就是桂永新了。
等了片刻，傅九襄果然注意到了，轮值的守卫中站在最前头的那位身穿黑色盔甲的中年男子，肤色黝黑、身形高大，下巴上挂着的那一圈大胡子，格外引人注目。
傅九襄学了两声布谷鸟的叫声，纵身一跃，往回直奔。
寂静的夜色下，这两声鸟叫格外清晰，但又很快消失不见，若非有心之人刻意捕捉，根本注意不到。
桂永新听到了这两声长短不一的动静，握了握刀，凝声道：“你们，继续往前巡视，我去放个水。”
傅九襄一路狂奔，最终停在了一处林子前。
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桂永新到了。
见到来人，傅九襄立马从怀中抽出了两根香，插在了地上，“两炷香你就该轮值了，长话短，在下傅九襄。”
“桂永新，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傅九襄话音刚落，桂永新的脸色就变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沉声道：“您可是听了蔺敖兄弟的话”
“你既信得过蔺敖，便也该信得过我。”傅九襄看了一眼插在地上的两炷香，“我为何来找你，想来蔺敖都和你明白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
桂永新的眸光深沉，他单膝跪地，“定北王，大丈夫当忠君爱国，报效国家，先帝将我兄弟诸人困于此地数年，实乃不甘！”
“你若跟我去了北疆，往后便是再无如今的天平日子了，桂永新，我明日再来找你，你若做好了决定，你我二人于此地再见！”
两炷香的时间一晃而过，桂永新今日见了傅九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回到轮值之地时，同僚方平见他深思不定，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桂，你在想什么呢？”
“你过来，我有话同你。”桂永新猛的回神，拉住了好友。
悬泉置内苏知玺还未睡下，他坐在窗边，听见外头的动静，起身开了门。
傅九襄落了一身的雪，他撑着门框，喘着粗气。
“见到人了？”苏知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见到了。”傅九襄大刀金马地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回忆起方才和桂永新的交谈，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是被困在这里的
心中早有怨言。
桂永新只是一个将领，就算想和傅九襄去北疆，他又怎会在只有一面之缘的傅九襄之前袒露如此大逆不道的心生？
除非
雍都从上到下，早已拧成了另外一股势力。
噌！
傅九襄猛地站了起来。
“雀奴！”傅九襄低低喊了苏知玺一句，意味深长地道：“咱们还是得去见他啊！”
“见谁？”
苏知玺坐在烛光之下，眼角的那颗痣活色生香，他挑着烛花，轻声问道。
翌日风雪愈大，迟来的寒风似乎要将前阵子做好的天公全都刮个彻底，人才走出悬泉置，仿佛就要被烈风吹走了。
“咱们去南阎台。”
傅九襄没有骑马，在路上雇了个抬轿子的车夫，轿子内苏知玺冻得面色发青，傅九襄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
“你昨日要去见的人，就是雍都世子？”
“嗯。”
自从昨日见了桂永新之后，傅九襄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转念一想——
桂永新身上那股舍我其谁的劲头，不是一般将领能有的，他上头，必定还有人。
南阎台大门紧闭，高台之上的两尊铜兽威严庄重，但门前的积雪又昭示着这座府邸的荒凉和偏僻，且门前连个看门的厮都没有，傅九襄皱了皱眉。
“定北王府被抄后，也如此败落么？”苏知玺站在一侧，问道。
“老爹岁死，然王府落败却是我与郑伯合力，雍都这边，只怕从先帝开始便备受打压了。”傅九襄望着南阎台，心底生出了一股兔死狐悲的悲慨。
南阎台的今日，指不定就是定北王府的来日。
雍都王昔年也是英豪，骁勇善战，当年老爹在凉州平定叛乱，雍都王也得记一大功。
可如今后代，却落得这样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当真是苍天造化，造化弄人。
白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猎猎风声之下，紧闭的南阎台大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