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这事属于不解释膈应,  解释了又牵扯到别的方面。

    如果偷拍是韦千亦安排的,那他是这部片的投资人,叶灯并不好得罪,  否则兢兢业业的导演将要夹在中间为难。

    而且他这几天任由生日会的剪辑视频扩散,经纪人已然替他提心吊胆。

    要是公司同一时间单单处理这则八卦,却不撇清周鸣庚那条,就会显得更加可疑。

    怎么做都不太爽,叶灯在心里暗骂了句。

    昨晚他们聊天时距离并不近,可是因为拍摄角度的问题,  照片里的两个人像是凑在一起。

    导演在不远处确认过光线布局,转头瞧见叶灯在发呆,  把人喊了过去。

    “叶,  最近辛苦你一下。”导演道,  “转场以后要加段戏。”

    剧本是导演自己写的,  以他的风格,很少会在开拍后再做调整。

    叶灯随即猜测到了什么,  道:“韦总想过一把戏瘾?”

    “诶,  起来他和你是同门师兄弟,  那演技应该也不错吧?”导演问。

    这回答等于是默认,叶灯差不多知道韦千亦的心思了。

    得到了商人的利,又想要艺人的名,可能学戏时被老师否定过太多次,  成了心结记到现在。

    借着师弟这个顶流来造势,确实是很划算的手段。

    叶灯轻轻嗤了声,  表示对韦千亦的水平不敢包票,调整好情绪后入戏开工了。

    之后收到导演发来的新文件,他忙着读剧本背台词,  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搁置在后。

    等到他记住了台词,开手机时总感觉少了点东西。

    ……自己和韦千亦的爆料被压下去了?!

    ·

    “我是让你压叶灯的绯闻,怎么光解决了韦千亦的,我还晾在相关词条上。”周鸣庚道,“弟媳你怎么回事?”

    萧远叙选择性耳聋,用后脑勺对着他。

    周鸣庚没有再叫这个称呼,喊了声名字,萧远叙才终于听见了似的扭过头来。

    萧远叙道:“路今早嘱咐我别动,叶老师都不急,你有什么好怂的?”

    照周鸣庚的性情,被曲解都无所谓,和别人传绯闻更犯不着在意。

    不过再潇洒的人也终究有软肋,一碰就变得处处谨慎。

    叶灯是他的软肋么?

    周鸣庚啐道:“真无语你这种枕边风一吹就倒的墙头草。”

    “你担心你们俩以前的事被翻出来?那你大可放心,娱乐圈一群人巴不得叶灯出事,好给他们让位,能被挖出证据的话早挖出来了。”

    完,萧远叙再道:“还是你在怕别人发现你暗恋叶灯啊?”

    周鸣庚嘴角一抽:“我怕别人发现叶灯暗恋我。”

    这时,Jill发来一张上午的照片截图:[报!韦总把你绿了!]

    周鸣庚回复:[放屁,这借位这角度,两人隔开一条索马里海沟都能拍得贴一起。]

    Jill义愤填膺:[再近一点还得了?是我要给老板买降压药的程度!]

    周鸣庚:[是姓韦的要给自己买商业保险的程度。]

    Jill没反应过来:[怎么是商业保险?]

    周鸣庚回复:[因为寻衅斗殴不能用医保呗。]

    “没想到韦千亦跟叶灯还有联系,那人就是个阴险的油腻中年男,之前我就让叶灯离他远点,可是叶灯都不听。”他道。

    投放照片的爆料号已经清空微博,他不用多问,就能猜到是韦千亦那边做了动作。

    这种明星聚餐的饭店很难有狗仔混进去,但顾客精心安排的话,就不一定了。

    如果身为投资人想给电影炒热度,身为师兄想占师弟便宜,那这些都会变得很简单。

    还有一点是,像韦千亦这种出身中庸混迹商圈的人,做出点成绩很容易飘飘乎,也迫切想得到更多认可和艳羡。

    周鸣庚在饭桌上和牌桌上听多了傻逼吹嘘,和女明星社交性地吃了顿晚饭就能成约会,别人出于礼节回了几句话,在他们嘴里还能扭曲成搞暧昧。

    何况这是和顶流有段故事,听上去多给自己抬咖位啊。

    周鸣庚凭借对韦千亦的了解,以往要不是怕自己被他揍,早就处心积虑要蹭叶灯热度了。

    萧远叙道:“他不是枕边风一吹就倒的墙头草,你不该很欣赏么。”

    周鸣庚:“……”

    萧远叙话锋一转,道:“话叶灯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我以为你会劝劝他。”

    周鸣庚道:“明我是事业粉?”

    在叶灯复出的第二年,随着新剧的播出,通告就明显增多了。

    周鸣庚那时候察觉出了苗头,一度很想阻止,不过不是因为叶灯没时间与自己厮混,而是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负荷容易把人压垮。

    碍着他们都各自手头有急事,周鸣庚一时半会没机会。

    后来他去剧组找叶灯,约好了晚上八点半见面,却在宾馆里盼了半天没见着人影。

    其实自己当时算直接走人,但离开时突然心生好奇,混进片场去观看拍摄。

    导演非常严格,拍雨戏拍了十多条没满意,让叶灯在泥地里一直淋着雨不停跌倒。

    摔是真摔,不可能不疼,听身体闷闷砸在地上的声音都教人忍不住蹙眉。

    周鸣庚想起叶灯脱掉衣服后瘦削纤长的身体,感觉经不起多少折腾就会散架。

    他想出面为叶灯行个方便,让导演停一停,找个替身算了。

    但叶灯显然不想停,每次在镜头前用力地摔倒,紧跟着每次飞快地爬起来。

    导演挑剔地提完意见,他都会恭恭敬敬地:“好的,您让我试试。”

    看到叶灯明亮又专注的目光,周鸣庚终究什么也没,在角落里抽了半包烟。

    满身脏污的叶灯很狼狈,形象一点也不好看,可周鸣庚挪不开目光。

    这是他第二次有被人动的感觉,第一次还是他们初遇时,叶灯状态落魄,却不减神采地招惹自己。

    周鸣庚想,他的金丝雀好像一粒生命力顽强的种子,在泥水里都能开出最耀眼的花来。

    拍摄完成后许多人围着鼓掌,叶灯筋疲力尽,才发现周鸣庚早已默默地等候多时。

    “你先别看,我去洗澡换衣服。”叶灯慌忙道。

    他向周鸣庚撇开头,试图用胳膊挡住脸,然而露出的耳朵泛起了红。

    周鸣庚流里流气道:“不好意思啊叶老师,忍不住多看好几眼。”

    叶灯咬了咬牙:“你审美有问题吧?”

    “你怎么能自己贬低自己呢?”周鸣庚接话。

    叶灯深呼吸一口气,大概身上味道也不好闻,随即窘迫地加快步伐。

    回宾馆痛痛快快地洗了澡,他再看钟表,才后知后觉自己让金主等待了许久。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叶灯有些害羞地。

    周鸣庚见他这副腼腆的样子,顿时口干舌燥,还以为今晚要玩什么新花样。

    然而叶灯拉上他,出门偷偷溜到了很远的地方。

    拍摄地点在一处森林,他们往深处走,没出半时就咬了一身的蚊子包。

    周鸣庚那时候差不多傻住了,愣愣的没反抗,跟着叶灯沿溪走进了荒郊野岭。

    就这种环境,脑子里的黄色废料都随之清空。

    “能不能闭上眼睛?”叶灯道。

    周鸣庚配合地闭上眼,感觉叶灯还带着自己往里走。

    因为怕他摔倒,所以动作很慢,微凉的右手紧紧地牵住他的左手。

    叶灯笑道:“睁开吧!”

    周鸣庚一睁开眼,看到萤火虫扑闪飞舞,画面好似一幅童话故事的插图。

    他没有多瞧萤火虫,望向了叶灯。

    叶灯抿起嘴:“今天怎么比我前几天看的少很多……”

    周鸣庚道:“挺浪漫的。”

    只是以他们的身份和关系,大半夜跑来看萤火虫,浪漫得不太恰当。

    叶灯一股脑热地带周鸣庚来了,此刻两个人并肩而立,开始畏畏缩缩感到尴尬。

    无措的不光是他,周鸣庚也觉得别扭,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比较好。

    还是热情一点吧?

    这么想着,周鸣庚左顾右盼,装出一副对大自然特别有兴趣的样子。

    “姜导很少夸别人,我下戏时被他夸了几句。”叶灯开口道。

    周鸣庚道:“你前途无量,是再磨几年能当影帝的料,我听到了。”

    叶灯又轻轻地:“我觉得萤火虫很美……”

    “是很美。”

    叶灯低着头,话磕磕绊绊,也有些语无伦次:“所以、所以……你清楚的吧?”

    这句话问得实在没头没尾,因为什么,所以清楚了什么?

    是叶灯有实力也有野心,周鸣庚感觉得到对方要闯出一片天地的热切?

    亦或者,叶灯偶遇萤火虫会下意识记起周鸣庚,会兴冲冲带他来观赏,周鸣庚猜得到这些行为背后的情愫?

    “带你来长长见识。”叶灯嘀咕着,紧张地踢了一脚石头。

    不料自己没把握好力度,踢完后疼得走路有点一瘸一拐。

    周鸣庚道:“我背你吧。”

    “不用你背。”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还不抓紧使唤我?”周鸣庚挑眉。

    叶灯纠结了下,心翼翼地让周鸣庚背起自己。

    这一天着实疲惫,他中途便趴在周鸣庚的身上睡着了,醒来时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今天有点辛苦。”叶灯喃喃。

    过了一会,周鸣庚听到叶灯的呼吸变得缓慢,估计是又睡了过去。

    他叹了一口气,动静很轻,生怕重一点就会惊醒这只金丝雀。

    叹息过后,他道:“我可太清楚了。”

    不管是哪一种。

    ·

    剧组放假那天,叶灯回澳城看老师,不出意外地被拦在了病房外。

    师母苦口婆心道:“伤后在病床上躺太久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老头子和我都成冤家啦。”

    只要叶灯一走进去,老师便会发出愤怒排斥的鼻音,之后气喘吁吁,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

    叶灯没有办法,在门口朝老师鞠躬致意,并没有在医院多留。

    他的母亲走得早,父亲在他少年时期病重离世,老师和师母是他眼里唯二的亲人。

    走后,师母他电话:“你爸早些年送你来学习,给老头子塞过块玉吊坠,你拿回去留在身边吧。”

    五分钟后,师母又懊恼地:“阿灯,真是抱歉,那块吊坠本来是你老师最近随身带着的,明明这些年都保管得很好。我刚才一找,居然不见了。”

    叶灯怔了一会,低声道:“没事的,师母您保重身体,别为了我的事操心。”

    剧组的假期很短暂,叶灯今天来明天就要走,离开前又去看了老师一趟。

    这次老师在睡觉,电视机却开着。

    叶灯拿起遥控器想关掉,无意摁错了一个键,跳到了点播历史里去,其中有自己的两部电影。

    会看自己出演的作品,却不愿意再与自己话,叶灯垂下眼睫,把电视机关掉了。

    “你来了?”韦千亦道。

    叶灯道:“他在睡觉,你声音一点。”

    韦千亦道:“要真是这么孝顺,你何必当初干出那种事情来气他?”

    叶灯道:“那你又是何必朝他告状?”

    “什么?”韦千亦脸色一变。

    叶灯若有所思:“我随便的,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韦千亦干巴巴地笑了声:“师弟,这种话不能随便啊。”

    他看了两眼病床上的老师,被消毒水的气味熏得眉头紧皱,很快就退到了走廊里。

    过了会,叶灯踱步出来,被韦千亦喊住。

    “辛苦你后天和我对戏了。”韦千亦道。

    叶灯道:“希望你努力点,别让我太辛苦,不然我会罢工。”

    之前韦千亦转行时,业内片酬相对而言普遍不可观,这几年水涨船高,拔尖的这批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这次他一尝试,搭档就是叶灯,往后若有人找他出镜,身价估计会直接和二三线演员对齐。

    “我可以额外付你奖金。”韦千亦道,“你以前跟过周先生,想来是不缺钱的,用东西做奖励怎么样?”

    语气中隐约有威胁的意味,叶灯侧头瞥向对方,没再和以往一样客气。

    他道:“我不缺任何东西,只缺时间,你最好不要拖后腿。”

    韦千亦笑道:“你要那么多时间来干什么?像你这种巅峰期的艺人,趁着大家还买你的账,赶紧多捞一点钱傍身吧。”

    叶灯没有答他,之后韦千亦接到一通电话,匆匆赴宴应酬去了。

    瞧见这架势,叶灯一个头两个大,感觉韦千亦八成连剧本都没认真看过。

    事实被他料中,到了拍摄前一天晚上,韦千亦磨蹭着来到片场踩点。

    叶灯见他手上堪称崭新的剧本,心里便是一沉。

    麻烦不仅仅如此,转场后剧组来到海边,这几天天气不好,再拖怕是要下雨。

    导演查完天气预报便忧心忡忡,叶灯也跟着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他闷闷不乐的时候,助理雀跃地跑到他身边,轻声:“周先生怎么突然来探班了呀?”

    叶灯不知道周鸣庚是怎么回事,但他的心情突然好了点。

    回到酒店开门,他看到周鸣庚在翻自己的剧本。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我都看不懂本来印着什么台词了,你不会看花眼么?”周鸣庚道。

    叶灯道:“台词我早背出来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周鸣庚道:“看看你还不行?”

    叶灯不太相信,抱着胳膊睨着他。

    周鸣庚一本正经地瞎话:“韦千亦那狗逼在,感觉你缺个保镖,然后我正好最近兼职在做这个。”

    叶灯道:“好吧,允许兼职保镖跟我睡一间房。”

    “因为这个保镖有点帅,大明星想拿他暖床?”周鸣庚没脸没皮道。

    叶灯抢过周鸣庚翻阅的剧本,让他不要再看。

    两人对视中,叶灯噗嗤笑出了声,不自禁道:“因为我想你。”